《舍妹杨排风》邹邹

3、第 3 章

　　第3章

　　她现在想明白了，三年前卫德娘死后，继母抱着小弟，带着卫小三去了折府。
　　也不是为了让卫小三顶替她进府，只是为了要钱。

　　她记得三年前，长姐去世，家里请了三四个小儿方大夫来开方子，让小弟吃了一年的药。算算钱，那可不是一笔小数。
　　流放前家里的钱财大半都赔了军里，重修大名府烧毁的军庙神像。

　　想来是折夫人看到小荷包，以为卫小三是自己这个杨家后代，看在亲戚份上，给了一笔钱给继母为弟弟治病。

　　“二姐。”
　　“啥？”
　　“饿了。”
　　“嗯。我也是。”她牵着卫小四，向府州城的军庙方向，慢慢走着。
　　投亲靠友不可能了。
　　倒不是她不敢和爹娘翻脸，而是因为折夫人已经给了一笔钱给穷亲戚，钱已经治病花光。

　　她这个正主儿再求上门去，人家多半要嫌麻烦，懒得理会这些破事儿了。

　　无论如何，她也不是折将军夫人的真亲戚，真侄女。那只小荷包，她回想起来，是折夫人送给卫德娘的见面礼。

　　卫德娘聪明美貌，待人处事温和有节，是真招人喜欢的。连继母王氏都觉得这长女是自己的左膀右臂。

　　卫言娘胡思胡乱着，牵着妹妹的手到了城东。看到了一座旧道观，观门前悬着五岳观三字。

　　之所以知道此观就是本城永安军的军庙，是因为刚流放来的时候，在这观里还住过两天。
　　她记得里面年久失修，里外三进，却只有殿阁三间。三清祖师的木雕神像放在了右殿，左殿是画的一幅佛祖佛像。

　　主殿上是一块神主牌位，祭的是折将家的部落野神。
　　——本城的军神。

　　她绕到后门，果然没有人看守，她一踏进道观就感觉到了胸口的木板微微一震。
　　她欣喜，摸着胸口松了口气，这棋板子已经很多天没有动静了。
　　她画棋子时，也不再有反应。

　　她想应该是能量耗光了，现在她终于找对了方向。

　　她寻思着棋板应该只是折叠空间，她许愿则是跳到了过去的空间。这是专业不对口。棋板子所以才耗光了能源？

　　她欢喜着止步，准备把棋板子取出来看看是不是有提示，却瞅到了主殿上的馒头。
　　咦，有吃的！

　　主殿空无一人。居然没有看守香火的火工道人。正中一张漆黑供案，斑驳着。摆有四大瓦盆子供品。
　　她瞪大双眼，瓦盆里全是新鲜的白面馒头，最要紧的供案前那一块本地军神的神主木牌也不见了。

　　她记得神牌上本是十几个奇怪的图纹，卫爹子当时说是鲜卑族的部落文字，不同部落有不同的神。
　　——折家，本是鲜卑与汉族的混种。祭的就是折家的部落神。
　　对比邻而居的道家和佛家而言，这种部落神明就是野神。

　　她看到馒头就立时有了主意，缩起来，叮嘱小四：“你躲着。神仙不在了，按规矩供品就可以随缘。我去拿几个馒头来吃。”
　　“好。”卫小四用力点头，转头就机灵地跳到走廊下，乖巧地在杂树乱花后蹲着。

　　卫言娘左右看看，确实无人，她匆匆进了主殿。
　　她懂规矩，先合什在供案前背了一小段祭真武帝君的道经。
　　——北方真武大帝，主杀伐，是道教的军神。

　　她爹当过军里的庙官，大名府顺安军的军庙比这道观大了至少十倍，雕梁画栋全是军里划钱款修的，四时祭祀不断。每逢出征时，将主必要备三牲来祭神。

　　她记得，大名府的真武军庙中的殿阁重重，全是供的道教神仙。
　　主神是真武大帝，几重偏殿与楼阁里，祭的是历代道教军神。

　　有上古斗母神、九天玄女神、另有风伯、雨师，雷公电母。
　　因为大名府附近有河，前几年还祭了道教里北方驱邪院的天蓬元帅。手握几十万驱邪天兵，亦是有名的军神。神像可不是猪脸猪耳朵。

　　此外北斗星君主生，南斗星君主死，又都是斗母的儿子，也皆有供奉。

　　总之，大名府军庙是正经花费军资修建的大庙，就在大校场边上。
　　庙官卫爹子也是军中九品武官，不是卫爹子故旧多，在主帅或是副将面前有关系有脸面，还弄不到这个肥差。

　　卫言娘用家传庙学审视着，再一次打量府州城的这座五岳观。
　　这就是上不了台面，居然把佛、道、野族的神仙混杂。殿阁也破旧一看就是缺少军中拨款维修。
　　——这说明本城将主不怎么信这一套。

　　这时节，她闭眼背经，求真武大帝保估她卫家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背后，她双眼一睁，伸手就捉馒头。
　　“有肉！”居然是肉馒头。

　　她喜笑颜开，馒头还是温的。肉也是羊肉。
　　基于八年来做庙官孩子的经验，她用馒头喂了窗外小鸟，紧张地细看后觉得撞了大运。这四大盘全是可以吃的供品。

　　她顾不上怀里棋板子是不是需要神仙来复原，她觉得是折叠空间，是高科技。就算是从大名府军庙带来的行李里找到，那也与神仙无关。

　　神仙么，就是打战前主将们求个心理安慰，风调雨顺，千万不要让大军迷路、染疫。更不要行军遇雪，渡河遇雨。

　　而且，就算是外星人来了也不能拦着她偷几个馒头。
　　她和卫小四都太饿了。
　　家里已经要卖孩子了，是真的到了绝路上。

　　父母糊涂没成算，不如卫德娘这个长女有见识。

　　她一边捉馒头，一边想，当初就不应该急着给小五治病，应该送她卫言娘去折府上做丫头。
　　只要她在折府里立足，家里就能慢慢起来，不提别的，府州城最好的大夫一定是在军里，一定是在折府里。

　　“快吃，小四。”
　　卫小四的小手捧着雪白肉馒头，和二姐一起缩头缩脑地躲在了走廊下，狼吞虎咽地偷吃。

　　卫言娘精通偷供品的技巧，每盘都从中间拿了两个，她偷了八个肉馒头但乍一看是绝看不出来的。

　　她吃了两个，觉得肚子终于有久违的食饱的幸福感觉。
　　这时，她就听到了靴声霍霍，她抬眼一瞧。折将军和一众亲卫，竟然来了。

　　折将军的腿应该还没有好，走得极慢，但她还是很吃惊，这也不过十多天不应该还在床上躺着才对？

　　突然，卫小四这破孩子，打了个饱嗝。
　　“什么人——！”她们躲着的矮树，瞬间被亲卫们包围起来。

　　卫小四吓呆了，卫言娘一不做二不休，跳出来大叫：“那殿不要进，不安全！”
　　折将军刚走到了殿门前，一只脚要进去，因为走得慢又听到这一声小孩子的叫喊，他下意识收回了脚。折将军——折衷卿在门槛外转身，向卫言娘看了过来。

　　“你说什么——？”他还刚出声，就听得身后一声震响。
　　亲卫们扑过来拖走将主。折将军就看到眼前尘土飞扬，哄的一声主殿突然塌了一半。

　　走廊下的亲卫们都震惊地看向了卫言娘。眼中闪过了敬畏之色。他们中不是折氏族人就是折家军中老卒，
　　在他们看来，在五岳观里能提前示警，必定是能和部落神灵沟通的萨满。

　　他们手里拨出来的军刀都不禁一变，不再对着小女孩子，下意识刀尖向下。

　　卫言娘万没料到这情形，她僵着脸，脑中电转，她要不要装神弄鬼，到折府去吃饱饭呢？

　　这三年，继母虽然用她的荷包去折府骗了一笔钱，但钱用来治病了。也没让三妹顶替她。
　　这三年，家里姐妹一碗吃多少，她也能吃多少。
　　但她还是想离开家。

　　而且，边城的军队本应该更朝不保夕，更信鬼神才对。她不是没机会。

　　但她马上否决了这个主意。
　　瞧这破破的庙！一看这城里的将主就不好骗。

　　而折将军开口说的话，也让她觉得自己真是太机灵了。
　　折衷卿皱眉打量着小女孩子，道：“不妨事，这里本来就年久失修。我才过来看看。”

　　她马上接口，结巴着：“我就是饿，就进去拿几个馒头。”她双手一提，露出裙子上面放着的几个馒头，“我看到西角上掉梁灰了。我以前住在这里的左殿上，左殿上也是半夜落梁灰，没一会儿就塌了一角呢。”

　　她没料到，榻得这样快。本来只是想给自己和小四找条活路。免得因为偷吃挨刀子。

　　折衷卿脸色微微缓和，点头：“拿去吃吧。”

　　她松了口气，大声道：“多谢将军！”
　　卫小四也躲在她身边，紧紧地牵着她的衣角。这倒霉孩子悄悄伸头，偷看着本地无人不知道的将主折将军。

　　因为只是两个饿肚子的小女孩子来偷吃，亲卫们也散开了。卫言娘觉得能带四个馒头回去，也是一个好消息。
　　只不过，她提着裙子带着妹妹离开，还没走出十步，她感觉到胸口的棋板子又震了震。她当即止步。

　　“二姐？”
　　“……”她还没开口，只是侧耳听着，像是听到了左殿上有什么声音？
　　“鼓。”卫小四说。

　　“对，是军鼓。”她赞赏地看了一眼妹妹，确实，她听到了军庙里的军鼓声。
　　“腰鼓。”
　　她一怔，再听听，鼓声有些零乱，不像是祭神军曲。倒像是上屋梁时唱曲儿的军匠歌鼓声。

　　鼓声相似，卫言娘开始没听出来是什么动静。
　　但卫小四听出来了。

　　怀里的棋板子又没动静了。卫言娘看看应该是拖到三年后才修复的左殿。
　　廊上廊下全是亲卫，还有火工道士和看庙老军七八人，应该是将军刚才去了左殿祭神？左殿应该是修好了？

　　她怎么找个机会去看一眼？还是算了，下回再来呢？
　　但她暗暗地想，折将军这么抠，左殿三年前就塌了一角，现在才修？难道是因为前阵子他从马背上摔下来，终于疑神疑鬼了。

　　不要迷信啊!她痛心地想，万一打战输了怎么办？棋盘这是高科技，不是神神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