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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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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时分,闪电过后,雷声大作。
厨房里的灯泡受到影响,“啪”的一声灭了。
失去了光亮指引的我惶惑害怕,在原地踌躇徘徊,蓦然抬眼间,与隐匿在夜色中的恶魔对上视线,他嘴角扬起一个上扬的弧度,欲将我带去一片血色的深渊。
他是谁?
我害怕地想大叫,但是嗓子眼儿像是被冻住了,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我又想转身就逃,可是双脚像是牢牢地钉在了地上,无法移动半点。
我惊恐地看着恶魔向我越走越近,却无能为力。
“妈,妈!醒醒,醒醒!”
一个介于男孩和少年之间嘶哑的嗓音。
“妈!醒醒!”
我掀开沉重的眼皮,强烈的光亮让我不得不半眯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我才能完全睁开。
“小虎?”
映入眼帘的干巴巴的瘦小男孩可不就是小虎么。
“妈,你怎么洗完衣服后在院子里睡着了?”小虎担心地望着我,“虽然昨天半夜雨就停了,但地上还有水渍呢!”
昨天下雨了?
好像是吧?梦里也下了雨。
不过说起来,我梦里梦到什么来着,怎么只记得零星半点?
“可能因为太累了。”我从地上起身,抬头看着天上的大太阳,“现在什么时候了?”
“马上中午了。”
中午了啊……
“对了妈,今天我想吃猪油炒菜。”小虎咧嘴笑道,“昨天咱爸不是从别人那儿得了一罐猪油么,搁在厨房呢!”
这场景好像在哪儿见过?
但我实在没想起来,当下点头道:“好,妈给你做。”
进了厨房,小虎首先做到灶台前的小椅子上:“妈,我帮你烧火!”
他从身后堆的像小山一样高的柴里挑了一把塞进灶坑里,又划了根火柴送了进去。
我走到边上的案板,拎起竹篓里的菜放到盆里开始清洗。
把菜清洗好了后,我一伸手,准备取下悬挂在墙上的菜刀切菜,忽然发现菜刀并不在这:“小虎,菜刀呢?”
墙上确实打了一排钉子,钉子上挂着的有漏勺,有汤勺,有筷子盒,就是没有菜刀。
“就在墙上啊!”
“没有啊。”
小虎走了过来,不禁也吃了一惊:“啊?妈,你是不是上次做了饭忘记挂回来了?”
“怎么可能!”我否认,“就算做完饭忘了,那洗碗收拾后不也得把菜刀挂回来?”
我们在厨房四处找了一阵,还是没找到。
“妈,要不先别找了,”小虎擦了擦额上的汗,“橱柜里还有一把钝刀,用那个吧。”
我被生火的烟雾呛了一口,“行,我拿过来。”
钝刀并不好用,我一个没注意,刀锋划过左手食指,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
我看着这道印子不禁出神。
这应该不是第一次被刀划了吧?
那么上一次被划是什么时候来着?
跃入脑海的记忆如指缝里的流沙,转瞬即逝。
摇了摇头,我把这个无关紧要的想法晃出脑海外,埋头继续切菜。
准备下锅前,我搁了一勺猪油在锅里,没多久油香在厨房里四溢,小虎深深吸了一口气:“好香!”
说着,院子的铁门传来一声被推开后尖锐的声响。
“是不是咱爸回来了?”小虎跳了起来,“妈,我出去看看!”
莫名其妙地,我有种直觉,来的人一定是对门的杨婶子。
可是为什么我会有这种直觉呢?
我浑浑噩噩地炒着锅里的菜,思绪神游。
“妈?”
我吓了一跳,茫然回过头。
小虎身后果然跟着杨婶子,她裹着头巾,手里提着一个篮子。
“对门的杨婶子给咱们家送鸡蛋来了。”小虎说,“婶子,你和咱妈聊,我去支桌子,一会儿留下吃饭。”
“不了,不了,送完鸡蛋就走。”
杨婶子对他摆了摆手算是拒绝,转头对我笑道:“你还好不?”
“……还好啊。”
她把篮子搁在灶台上,“昨儿下午都下了暴雨,我还能听你男人骂骂咧咧的,嗓门大的连雨声都盖不住,心想是不是你又……这不,带了早上母鸡刚下的蛋就过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骂骂咧咧?”我疑惑,“谁?我男人?”
“难道不是你男人吗?”杨婶子也一脸疑惑。
我讪讪:“啊……啊,呵呵,我都习惯了,你说骂骂咧咧我都没意识到。”
杨婶子叹气:“床头吵架床尾和,夫妻哪有隔夜仇的。你做个鸡蛋羹叫他消消气……不过你也真是的,女人啊,安安心心在家做好本分才是道理啊。”
杨婶子虽然叫我做鸡蛋羹,但我知道张勇口味重,吃不来鸡蛋羹,想了想就做了个辣椒炒鸡蛋,下了一锅面,再从瓷罐倒了一碟酱菜出来,便喊小虎帮忙端菜。
小虎进来端菜,笑道:“妈,咱爸刚好回来!”
我踏出厨房,一眼看到坐在屋檐底下的男人,佝偻着背,不停地把手里的竹条折来折去,想要填补面前竹篓上的一个缺口。
“爸!”
张勇听到声音,转头看向我们。
他脸上的褶皱犹如车轮碾压在土地上留下的痕迹,皮肤干裂皱巴,狭小向上挑的的眼睛透着莫名的凶狠,鼻子下和下巴上长满了又黑又硬的胡渣。
“家里哪来的鸡蛋?”菜上桌后,张勇问道。
“隔壁杨婶子送的。”我小声说道。
“你不能拿这鸡蛋去别人那换点肉来吗!”张勇骂,“你天天在家里不做事,我在外面累死累活挣钱,回了家还没有肉吃!”
我吓了一跳:“可是……我怎么好拿杨婶送的东西,再到别人那里换东西呢?”
“那你说说是这鸡蛋香,还是肉香!”
我被他吼的低下了头。
家里虽然养了猪,但都知道那猪是用来卖的,不是用来吃的——反正我们家是不能吃的。
一顿饭下来,张勇大着嗓门抱怨我的不中用,骂骂咧咧的十分难听。
好在并没有持续多久,张勇吃完休整片刻就又出门去了。
我收拾着桌上的碗筷,小虎一边帮忙一边道:“妈,我看你今天都没吃什么。”
“嗯,没什么胃口。”说完,我总觉得怪怪的——这话好像我在不久前才刚说过。
电光火石之间,我触碰到了脑海中残存的碎片记忆,半是期待地问:“对了,小虎,我猜你一会儿你是不是要去喂猪?”
“是啊。”
“对!我记得!那天你也是吃完饭后就去喂猪了!”
小虎奇怪地看着我:“妈,只要放了假,我哪天下午不是去喂猪了?”
我的笑容逐渐僵硬。
收拾完厨房,我搬了把凳子坐在屋檐底下的阴影里,炽热的阳光让整个院子都变的过分明亮,我的眼睛越眯越合上,慢慢困乏起来。
“离开……”
“离……”
“这里……”
一个女声若即若离地在我耳边响起。
我的困意顿时烟消云散,“砰”的一声猛然站了起来,四处张望:“谁?!”
女声瞬间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院门发出沉闷的哐当声——
“妈?”
站在门口的少年手里提着泔水桶,一脸困惑地看着我。
“小虎!你听到什么声音了没有!”我三步并作一步冲了过去,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顿了顿,隔着他有一段距离止住了步伐。
“声音?”
“就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女人的声音,没有啊?”
小虎朝我走近了几步。
我还想说话,不料被一股奇怪的臭味熏的捂住了鼻子:“你身上是猪圈的味道吗?”
“我刚喂完猪,当然了。”小虎蹙起了眉,“不过妈,你今天好奇怪?”
“奇怪?”
“喂猪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你今天怎么这么大反应?中午跟不知情一样还问我去不去喂猪。”
我怔怔地望着他。
“瞧我,”我一拍脑袋,“最近怎么记忆力蹭蹭往下掉——对了,我差点忘了收衣服了。”
明明方才还是毒辣的大太阳,收完衣服没过一会儿就阴云密布,空气中的闷热与狂躁相互交织,隐藏在各个角落里的暗流疯狂涌动,直至被一声闷雷打破。
紧接着,密雨伴随着闪电噼里啪啦地侵入村庄。
“轰隆——”
我浑身登时僵直,本想出院子上外面的茅厕,但看这雨势汹汹,一时恐怕出不去。
可我实在憋的难受,吩咐小虎在屋里呆着,取了便盆来准备在屋檐底下解决。
刚解决完,院子的铁门就被“砰”地撞开,一个男人在蒙蒙雨幕中现身。
我被吓的大叫一声,脚下一歪,不小心将便盆踢翻,脏兮兮的污秽十分难看地流了出来。
雨幕中的男人暴怒道:“你这个臭婆娘在干什么!”
是张勇!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已经飞奔到我面前,一把拽住我的头发,喝道:“堂屋门口拉屎!长本事了你!”
我被他扯的头皮剧烈疼痛,慌忙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雨下这么大,茅厕又远……”
他使劲甩了我两个巴掌:“那你不会憋着!”
我被扇的耳边嗡嗡响,一边哭道:“对不起!我憋不住了!对不起!”
“你就是娇生惯养,瞧不上村里的茅坑吧!”张勇怒喝,“便盆你也配用!”
说着,他一把把我丢出屋檐下,我狼狈地趴在地上,倾盆而下的大雨不消片刻就把我身上打湿。
滚烫的泪水和冰凉的雨水顺着我的面颊滴落。
张勇仍气不过,冲进雨里往我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脚:“你嫌雨大是吧?我都淋了那你不也得淋个够!”
“老子在外面辛辛苦苦挣钱,你在家里不仅什么都不做还尽给我找事!”
他一脚又一脚,踹的我毫无招架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