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梦》下雨天打死不出门

5、别夏

　　这一天下晚自习，林灵霖往宿舍走的路上手机响了，一个陌生来电。
　　“喂？”
　　“猜猜我是谁？”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清脆的女生声音。
　　林灵霖在脑海里搜寻了半天，突然想到了什么。
　　“谢春风！对不对？”
　　电话那边想起了咯咯咯的笑声，“算你有良心，还记得我。考上大学了，也不请我吃个饭。”
　　“开学太忙了嘛……”
　　“明天我去你们学校找你啊，请我吃饭哦！”
　　“嗯。”
　　谢春风是林灵霖从小到大的玩伴，两个人认识了十年以上。谢春风的爸爸谢伟和林灵霖的爸爸林高在一家医院工作，谢伟是正院，林高是副院，两家关系一直很好，住得也近。谢春风略大一岁，先考上了滨城一所艺术院校学舞蹈，林灵霖高三这一年，两人一年多没见面。
　　第二天中午下课，在学校门口，林灵霖看到了谢春风。一年未见，谢春风似乎长高了些，长发微卷，一袭长裙，亮晶晶的眼睛带着盈盈笑意看着他。
　　两人在校门口附近找了家饭店坐了，谢春风点菜，她知道林灵霖的口味。不一会儿，菜端上桌，两人互不客气，开始干饭。
　　“灵霖，上了大学感觉怎么样？”吃了一会儿，谢春风问。
　　“还行，挺有意思的。”
　　“我看你好像黑了点。”
　　“军训晒的。你好像更白了。”
　　“……傻子，我化妆了。”
　　“哦。”林灵霖又看了谢春风一眼，谢春风确实化着淡妆。
　　“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的？”
　　“用我的人脉打听到的。”谢春风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问，“交女朋友没？”
　　林灵霖摇摇头。
　　“没人追你？”谢春风锲而不舍。
　　林灵霖心里有点好笑，谢春风对他的心思他早已觉察到了，只不过没有点破。
　　“没发现啊。你呢？”
　　“我都拒绝了。”谢春风看着他说。
　　林灵霖没说话，低着头继续干饭。
　　吃完饭，林灵霖要结账，服务员告诉他，“这位小姐姐已经买过单了。”
　　“我在兼职赚钱，下次等你赚钱了再请我。”谢春风拍拍他。
　　星期五晚上不上晚自习，白渺跟林灵霖在羽毛球馆打球，没打几把，老刘忽然凑过来要当白渺对手，林灵霖在旁边当观众。
　　老刘疏于锻炼，身材早就发福，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输得明明白白。
　　“老了老了，力不从心了，歇会歇会。”老刘拉着白渺在旁边椅子上坐下，擦着汗说，“下个星期教职工羽毛球比赛，你得上啊。”
　　羽毛球是滨城音乐学院的传统体育项目，以前几届校领导都喜欢打，打得还都不错，学校对这个项目一向很重视，场馆是最好的，每年都要搞比赛，各部门必须组队参加，有同事笑言，在学校想晋升，走“羽毛球通道”是最快的。
　　“咱学院报几项？”
　　“一个男单一个女单还有混双是必报的。女单嘛，李老师！”老刘喊了一嗓子，李云今天也在打球，她的羽毛球水平全校闻名。李云快步走了过来。
　　“李老师，今年羽毛球女单冠军舍你其谁啊。”老刘恭维着。
　　“那可不一定。”
　　“没有不一定，等着看你大杀四方。”老刘顿了一下，说，“今年除了女单，混双也试试？”
　　“那你给我找谁做搭档呢？”李云笑了。
　　老刘回头看着白渺。
　　白渺笑而不语。
　　“白老师，要不这样吧，咱俩来一局，我赢了，你就跟我搭档，输了我再找别人。敢不敢赌一把？”
　　白渺心忖，李云羽毛球水平固然强，但自己跟她打，也未必输。
　　“好。”
　　话不多说，两人即刻开始。白渺的羽毛球水平虽不像李云那样有口皆碑，那是因为男老师都很强。在两人的对打经历中，白渺胜的次数更多。白渺先手，他第一个球发得很高，以李云的身高，要接到有些困难，李云微微下蹲然后起跳，接住了！顺便来了个抽杀，这个球的落点特别刁钻，白渺拼命在球触地前接住了但力道没控制好，球出了界。李云认真了，白渺调整着呼吸，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球上。
　　两个人你来我往，比分一直咬得很紧。到了赛点，李云发球，球又低又快，直冲白渺脸上飞来，白渺迅速举起球拍挡住了同时回了一个同样的球给李云，并且角度更刁，李云为了接住这个球坐到了地上，回来的球在球网上蹦了一下蹭着网落在了白渺这边。
　　“惜败惜败。”老刘走过来，“小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啊。还有一个星期，好好练。”
　　“李老师真是深藏不露啊。”回宿舍的路上，林灵霖一边咬着冰淇淋一边说。
　　“唉，技不如人。我下周要练球，没时间给你开小灶了啊。”白渺擦着头上的汗。
　　“我去监督你！”林灵霖笑嘻嘻地。
　　接下来几天，白渺跟李云都在羽毛球馆练习，不管做什么事，他都不喜欢敷衍了事。林灵霖没课的时候，也跑去陪练，几天下来，小家伙球技提高了不少。白渺跟李云配合越来越默契，白渺之前更偏向于进攻，李云进攻、防守实力都很强，各方面比较均衡，只是力量上略逊一筹，几天突击训练，两人都从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不足，有意识地在训练中去弥补。
　　一周转眼就过去了，星期五，比赛在羽毛球馆举行。
　　上午是男单和女单的比赛，李云首先拔得头筹，男单的比赛一直比到12点才决出最终结果，白渺拿了第三。下午混双比赛，两人一路杀到决赛，最后的对手是一对夫妻，多年蝉连混双冠军。白渺跟李云的比分一度落后，但两人一直没有放弃，咬着牙追赶，后面越打越好，最后实现逆转，拿下了冠军。比赛结束哨声响起的时候，李云激动得抱住了白渺。
　　晚上，白渺心情畅快，把林灵霖叫到宿舍，又露了一手厨艺。吃饱喝足，两个人在操场散步消食。
　　“想什么呢？”白渺看了一眼林灵霖，今晚的小家伙有点不对劲，嘴巴像拉上了拉链，一句话也不说，低着头默默地走着。
　　“没事。”半天，林灵霖才吐出两个字，但是任何一个人，都能看出来此刻的他心事重重。
　　“我不傻，说，有什么心事？我帮你排解排解。”白渺搂着林灵霖肩膀，他想，这个年纪的小孩能有什么烦恼？
　　林灵霖挣开白渺的胳膊，看着白渺，顿了一下，说，“那你知不知道，李云老师，喜欢你？”
　　白渺怔住了，他实在没想到，林灵霖会来这么一句。他看着林灵霖，林灵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漆黑的瞳仁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没有。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白渺摇摇头。
　　“你不傻，你装傻。”林灵霖说完，自顾自往前走去。
　　白渺站在原地，李云对他的好，若说他完全没感觉，那确实是自欺欺人，但两人从研究生开始，做了六年同学，博士毕业后，又做了同事，李云对他的好，到底源自于什么，他并不是十分确定。
　　白渺追上林灵霖，拉住他胳膊，问，“你凭什么那么说？”
　　林灵霖站住了，回头看着他说，“凭我看你们俩练球看了一个星期。”
　　“会不会是你的错觉？”
　　“我直觉一向很准。”
　　两人都没有说话。
　　林灵霖在草坪上坐了下来，沉默了半晌，开口，“李老师，你为什么不找个女朋友？”
　　白渺也跟着坐下，看着远处的夜空，说，“没那个想法。”
　　“那你以后呢？”
　　“以后……”白渺本来想说，以后也一样，但他脑海里浮现了两个星期前跟他告别的姥爷的脸，他顿住了，半晌，他说，“不知道。”
　　接下来，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操场上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林灵霖站起身，说，“老师，我回去了。”走了几步，他又回头，看了白渺一眼，湿漉漉的眼睛，眼神让白渺心里一跳。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百转千回，仿佛含着千言万语，却无法宣之于口，只能藏在眼睛里，缠绵悱恻。
　　白渺一动不动看着林灵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视线中。
　　一阵风吹来，带着初秋的凉意，夏天结束了，白渺心想。
　　接下来几天，林灵霖都没有来找白渺，白渺也没有打扰他。
　　这天晚上，白渺在宿舍有点无聊，刷着手机，无意中打开了朋友圈，随意翻着。翻着翻着，他顿住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合照，似乎在KTV里，林灵霖被一个女孩挽着，女孩子眼睛亮晶晶的，两个人都笑着，下面配文，“校草官宣啦。”发微信的是林灵霖班上的团支书。
　　白渺看着那张照片，直到手机屏幕熄灭。他点了支烟，走进琴房，关上门开始弹琴。弹着弹着，他沉浸到了琴声里，进入了忘我的境界。不知道过了多久，脑海里出现了一断旋律，他跟着脑海里的声音，把那段旋律化为手指的敲击。
　　天亮了，晨光透过窗帘洒进屋，白渺趴在钢琴上睡着了，胳膊下压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别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