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荷灯》椰唐

2、第 2 章

　　模模糊糊中听到有人似乎在唤我，我好不容易撑开眼皮，便看到师傅在摇我的肩头。
　　“师傅？”
　　“醒了便好，为师要出门一趟，你把家看好。这位姑娘身上还有伤需要重新换药包扎，这还有一包我刚抓好的药”说道，师傅便把一包药从桌上拎起，放在我手中，“每日小火煎熬三次，给这位姑娘服下，”师傅手一指床上的女子，那女子早已醒了过来，静静地看着我们，点了点头。
　　“她身上余毒未清，夏天炎热恐引起伤口流脓，你且仔细着照顾。”师傅摸着他的山羊胡，又沉吟了一番，“可别又把我的药弄混啰。”
　　想起我上次误把师傅的药混成了泡脚药给伤员药浴，师傅又无奈地看了我一眼，“这次我的药放在了药房柜子里，每一处橱柜皆标明了药名、用处，这回可别再弄错了。“
　　我只好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表示都明白了。
　　“师傅此去要很久吗？“把师傅送上马车，看到师傅眉间隐有忧愁之色，我担心道，”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师傅摸了摸他的半白胡子，想了想道：“大抵没什么要紧事的，你且放宽心，好好待在家。“但师傅脸色依然有些许严肃，眼神眯着看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道：”师傅，记得写信，徒儿还有些许的医理未甚明白，还要师傅指教。“
　　师傅点了点头，表明已经明白我的意思。此话的意思在于是师傅写信而不是由我来写信，一来可以确认师傅的安全；二来，门的真实位置下等影卫是不会有机会知道的，每次进门里必要音信全无销声匿迹一段时间，到了那，信件是传不出去的。每回在一离开门师傅便要寄给我一封信，信里是一张白纸，意为“平安无事“。三年来已成为我们师徒二人心照不宣的习惯。师傅年纪大了，不像去时的匆忙，回程往往也缓了一些脚步。信总是比师傅快些到。
　　只要信到了，我便放心了。
　　我倒不怕师傅会在路上遇到危险，只要出了门，一切也就能安心些。
　　送走师傅，我去药房里逛了逛，果然每个抽屉、橱柜外面都细心地贴上了药名。
　　若是师傅一人掌管药房，定是不会这样麻烦的。师傅素有妙手回春的鬼医之称，许多棘手的毒伤、刀剑刺伤，只要还有一口气、三分薄命，到了师傅手里总能有八分胜算。是仅靠蒙眼便能靠嗅觉分辨药物的奇才。若不是早年犯了事，在江湖上混不下去了，也不至于投靠门里做一个名不经传的医生，至今只能躲着人群猫在一个小村落里生活。表面是卖中药的商贩，实则是帮暗影们疗伤治病的医生，从此在江湖销声匿迹，无人可寻其踪迹。
　　当年江湖人只道一代神医陨落，可叹可惜。然而一些新江湖人反倒觉得所谓妙手神医，古旧的仿佛从未出过这号人物，不过是当年人随便编造的故事，哄人的罢。十多年前，比这还传的神乎其乎的还有当今王城叱诧风云的三王爷患有心疾，将要不久于人世的消息，一时流传甚广。然而，许多年过去了，大家看到的却是命不久矣的三王爷每每皇家祭会、游猎、春游等活动必定出席，似乎要打脸一些人的嘴脸。而那些谣传王爷将命丧黄泉的人兴许还没有活得比这位三王爷长久，实实在在刺穿了那些人编造的谎言。
　　除此之外，当年朝堂风云变化，江湖涌动，许多故事和消息也不知经过了哪些人添油加醋抑或凭空捏造出来，以达到混淆视听转移注意力的目的。
　　这样看来，当年凭空出世的一个小小医生倒不像是什么值得记得的大事，也就渐渐被人们遗忘了。
　　不过师傅倒不觉得自己一代奇医退出江湖有什么好后悔的。都是吹嘘出来的浮云虚名，连讨杯薄酒的酒钱都是不够的。他说，人生中他只后悔一件事，那便是加入了门。
　　回到厢房，那女子已经自己从床上坐起来，看样子正要自己穿鞋子。可是几乎缠满绷带的上身怎么也弯不下腰，僵硬的动作有些滑稽。
　　看见我推门进来了，女子的动作一时间顿住。
　　“你的伤还没好，不宜起身。“我这样告诫她。
　　女子半垂下眼睫，道：“只是想试试还能不能走路”，然后忽然冷笑道：“你知道，门里不会收一个断了手脚的废物。”
　　提起门，一时间空气有点静默。
　　我道：“幸好有我师傅在，手脚算是保住了。”
　　我拿出药箱，望向她，“也不用躺着了，刚好换药。“
　　拆开绷带，越往里越有渗出的血迹染红了绷带。我只能缓缓拆着，怕弄疼了病人。
　　“怎么了，吓到了？”
　　冷不丁一句话把我从面前的伤痕中拉回现实中。
　　或许是昨晚灯光太暗，只是感觉有些伤口比较严重，没想到是每道伤口都如此严重。
　　我看着本该细滑的后背，除了箭伤，还有一道似乎是鞭子狠狠抽过的红印，隐隐有些绽开了肉。
　　但直觉告诉我这辫伤乃致命一击，是皮不动，肺腑早已被余震敲击，直至五脏俱损，吐血而亡。
　　只要再用力一分，只怕她是撑不过到这里。
　　药粉轻轻撒在上面的时候，尽管我已经尽力动作轻缓了，她还是疼得牙关咬紧，身体在微微发抖，却忍着一声不发。
　　伤得这么严重，可是来的人只有她一个。
　　门里不会单派一个人去赴如此凶险的任务，结伴而行，甚至多年扎根敌营，里应外合，才是门一向的规矩。
　　我问出了昨晚本该问的疑问。
　　“怎么只有你一个，他们呢？”
　　她嘴里轻蔑一笑。
　　“只剩我一个了。“
　　我沉默。
　　心里大概已经猜出师傅为何要急急忙忙地去一趟门了。
　　“人命不值钱啊，小姑娘。”
　　她最后发出了这样一声感叹，目视前方好像在看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