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云天外》修亦0

4、下船，干活

　　华天兰从迷蒙中醒来。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的。

　　到了他这个年纪的，其实睡不睡觉根本已不成问题，睡觉已经成了一种爱好和消遣。

　　但是今次不太一样，总感觉有些疲倦，昏昏欲睡的。

　　“啊，师叔醒了？”陈昀恪尽职守的守在边上。

　　华天兰看见他，正经的语气改了个弯，变得轻浮了些：“去，离我远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我有什么关系呢。”

　　陈昀有些愠怒，说：“谁这么没有眼力见，看不出来我英年早婚而师叔你总是找不到对象吗！”

　　华天兰：“后半句可以不用提我……”

　　陈昀是生了一副讨巧的模样，五官端庄英气，偏偏皮肤幼嫩脸型饱满圆润，愣生生看着像个稚嫩的少年，不巧身量高大，配上那不觑的眼神，倒也有些掌门人的威严出来。

　　他总是这样。华天兰不禁想着。面容身份再如何改，那个性格那个味道就不曾变过分毫。

　　陈昀凑过来，状似乖巧的询问着：“师叔，你可好些了？昨儿突然说有些不舒服，想睡觉，可把我给吓坏了。”

　　啊，差点忘了，此人其实还挺孝顺尊重长辈的。不过自己一会儿摆长辈的谱，一会儿又同人玩笑，这差距挺大……

　　华天兰说：“吓什么？怕我像其他老人家那样一睡睡几十上百年？”

　　陈昀乖顺的点头，好似真被吓到堪堪回神的样子。

　　华天兰还是忍不住，在他脑袋上搓了几把，说：“少跟那些小孩子们凑一堆聊这些乱七八糟的奇闻。我这个年纪，寻常人活不到，活的到的也早就不需要睡觉了，倒有一个真要睡了的，就是过几日要见的悯竹派一位师祖，我这顶多算小憩好吧。”

　　陈昀惊讶了一下，犹疑了半天，还是没有问出口，替华天兰掖掖被角，说：“师叔要不还是休息吧。”

　　华天兰拍拍床铺，示意他坐边上来，说：“你既然想听，师叔就讲给你听，你不是想知道为何我说那位悯竹派师祖是睡觉而不是突破境界吗，原因就在于，他年纪对不上。”

　　“寻常的师祖，我是说，他这个年纪再迟钝的人，早一两百年就知道自己修行的上限了，真要突破境界，也不该是在这个年纪。”

　　“太小还是太大？”陈昀忍不住插嘴。

　　“是太过。”

　　“就我所知，就是悯竹派对外能够公开的信息里，那位的资质极好，……不过资质不好也活不到那么大。按照那位的年纪与资质，这个关口突破未免有些迟了。而悯竹派……你知道的，悯竹派素来人丁稀少，又爱行侠仗义又不重视素质教育，时常被人坑钱，加上他们不爱红尘琐碎，俗称就是脑子比较清高，没什么赚钱的门路，难得一点香火和单子的赏钱拿去赔钱尚且不太够，饶是如此他们还特爱仗义疏财，整个门派都挺清苦，遑论有什么天材地宝与灵丹妙药的能够帮助师祖突破。”

　　“估测这位悯竹师祖的寿命还有几百年，按照门派资源，此时突破又太早，他大可以再攒攒资源来日再行突破。因而我想，兴许是这位师祖不想久留人间了吧。”

　　陈昀听的若有似无。没完全懂。

　　“你不懂也没事，这些都是陈年旧事，深究也没多大意义，具体如何了还是得看那位师祖自己的解释了。都是老事，你也不用听我一面之词，老事纷纭，莫衷一是，你权当听个故事吧。”

　　陈昀反驳说：“师叔，我不是觉得你说的不对，而是我在想，你怎么知道的？你有师父给你说这些吗？”

　　华天兰沉吟片刻：“嗯……我自己经历的。”

　　陈昀好奇道：“那师叔，你到底多大了？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这些？你不会比悯竹派师祖还大吧？”

　　“别问，问就是我也不知道。”

　　“啊？”

　　船只停靠在码头，船身摇摇晃晃的被湖面挑起的风拂动着。岸上的人牵住绳索，铺起木案，船夫将船舱扶稳，一口浓重的方言招呼着客人们出船。

　　江南水乡，王陵眠处。

　　山泽门的船只渐次靠了岸，带队长老门在各自清点自己的学生们。

　　山泽门的人素来懒散惯了，穿着上十分随意。穿校服的穿的稀稀拉拉，穿便服的穿的仙气飘飘，加上年纪都比较轻，日子过的舒服，不见多少时间的磨痕，一眼看就像是一群私塾里不经世事的孩子出来郊游一样，十分清新热闹。

　　陈昀正和长老们核对行程庶务呢，忽听得有人喊自己。

　　“侄儿，乖侄儿？”

　　“怎么了师叔？你饿了吗？还是渴了？”

　　华天兰没有直说，也没把陈昀教训了，指了指远处烟雨朦胧里隐约可见的高大建筑。意思是他想过去玩了，和陈昀说一声。

　　陈昀下意识就要拦，想想对方毕竟是长辈又收了气势，商量道：“小侄要先去悯竹派安顿好门人们，没法陪师叔去玩，师叔别走太远，一会儿小侄忙完了就来寻你。”

　　华天兰摆摆手，示意知道了。

　　“对了，”陈昀叫住他，“师叔身上没有带钱吧？还记得怎么用钱吗？”

　　华天兰≡ _ ≡：“……我只是老又不是傻。”

　　“乖侄儿，这里离悯竹派还有些路要走，怎么不先带着徒众们在码头附近的城镇景点里吃点东西歇歇脚？”

　　“我也饿了，师叔。但是我们没有那么多钱供那么多人吃喝。”

　　“……”

　　“但是悯竹派答应说，会包食宿。这会儿过去，说不定还能赶上悯竹派的午饭呢。”

　　……怎么感觉我像个不知人间疾苦一味享乐的叛逆长辈？而且我们门派居然这么穷了吗，饭都吃不起？

　　不行，回去门派一定要想点法子赚钱！不能让山泽门成了跟悯竹派一样的穷困户！

　　华天兰如此这般暗下决心。

　　不消几秒钟，华天兰就有了主意，招呼了几个长老过来吩咐着，教把孩子们全领去王陵庙，只消言声自己门派乃是来参加悯竹派举办的大会的，只是久不见世，不知道怎么前往悯竹派，恳请带路。待王陵庙的人带着先头的几个长老见了悯竹派的人再自报家门，因着两家素来的交情，加之又是最早最快过来的，悯竹派定然有心想招待，王陵庙与悯竹派系出一门，怎会不解悯竹派的心意？到时候一个有心无力招待，一个有力无心。二者一合计，山泽门在周边游玩的食宿就有着落了，更甚的一路的经费都有了。

　　长老们依言去做，果真得了优待，一众徒子徒孙们欢欣鼓舞偕同游玩好不快意。此之谓后话。而此时呢？华天兰将钱袋子留了一半下来，背着双手大摇大摆晃荡去了。

　　此季正是江南春生时节，合该四处绿茵茵的，就是隔着烟雨雾朦，也当有绿意遍野才是。

　　眼见此处，人声淡薄，潮气盛的不成样子，完全不像短时形成。山泽门是长久生活在群山掩映湖泊交叠的世外源的，那里常年云雾弥漫潮气也重，却总感觉与此地的潮气不同……

　　华天兰从前也是来过这里的，那时还不是这样的。虽然时隔久远，但这世上的地域特质哪是那么容易就改变了的？

　　这里是金陵城，王陵就安在城内山岗上，王陵边上就守着座王陵庙，承习悯竹派，却是专为王室宗门服务的国庙。群山顶头上还有悯竹派的大本营，抛开那位可能不想活了的师祖不谈，悯竹派的掌门，长老们哪个不是品德贵重，能力出众的高人？哪怕悯竹派在得了王室供养和支持下依然人丁不丰，但是悯竹派的威望一直都在，有何歹人敢在这么多高人的眼皮子底下使坏？

　　华天兰直觉又是一趟浑水。

　　又是浑水……

　　华天兰无奈的忧愁起来。

　　只要和陈昀搭边，准有蹚不完的浑水。可是蹚不完能怎么办呢，连早已死了百八十年的故友尘钧都进陈昀的梦里，指名道姓的要他帮忙！

　　尽管陈昀爱说玩笑话，但是对待长辈总还是敬重老实的，尤其是他还梦到了自己从前的名字。

　　胥佑，这实在是一个令人怀念的名字了。好几百年不用了，忽然听到还以为是别人的名。这是华天兰不曾对任何小辈说过的过去。能空口说出他的曾用名，陈昀的梦，不疑有假。

　　山泽门供了他这么久，要他帮帮忙也是应该的。华天兰心态非常好。

　　既然已经想好要帮忙了，那就先从周围异常的环境查起，早些清理掉潜在的危险，才好让孩子们玩的更尽兴些。

　　金陵城水系发达，华天兰感应着雾气弥漫处，无一例外，都是湖泊水泽处最盛。以静水点为轴心，向四周发散出去，包拢了整座金陵城。雾气笼罩下，水质却没什么问题。非说有什么问题的话……

　　华天兰眯起了眼睛。

　　金陵城内连通着外河湾的码头水域有一些比较明显的能量波动，寻常水域的能量波动都不大，像金陵城内水域这样大的波动，决计不可能没有高人觉察到。那么，为什么都无动于衷，是机缘巧合无人知？还是已知，但无能为力查询与解决？更甚至，是有人蓄意纵容？

　　华天兰将沿途的水域与地界内常见的可疑点都去转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奇怪值得留意的地方。干想盲找不得解法，华天兰决定还是先回悯竹派和陈昀他们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