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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   第三十五章

      两个人在黑暗中默坐好久,各怀心事,倒是相安无事。粥粥是动用一切感觉探测屋子周遭的动静,怕小志什么时候出现而不知。而柳语冰则是考虑着怎么给小志通风报信。她知道小志一直关注着她,但是不知道小志露面会在什么时候,尤其是粥粥嘴里说的她的行藏暴露这当口,小志一定是在顺藤摸瓜调查那件事,未必有时间看顾过来,不知道她与粥粥要在这个屋子里相持多久。
      时间在缓缓地流趟,黑夜静得抖可以分辨出对方睫毛的眨动。柳语冰看着粥粥静坐在椅子上,双眼微阖,看不出是睡着还是醒着,但是柳语冰相信粥粥是醒着,而且是异常清醒,全身定有无数看不出的触角弥撒在黑暗的空间里,探测着空气中丝丝显露的脉动。相信依粥粥的功力,只要小志出现,就在这个静谧的时候出现,粥粥定是可以准确锁定他的位置,先一步下手。在没有预防的情况下,柳语冰不知道小志的胜算将有几成,她很担心,似乎都听得见胸口的心跳入擂鼓一般响亮。
      柳语冰想着与粥粥先动手,但是一来没那把握,二来也不知道小志什么时候到,动手早了,自己先丢命,反而更方便粥粥刺激小志。她委决不下,看看粥粥,却是依然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一点位置都没移动,她不知道的是,这种姿势是懒汉功的一招,持这种姿势,人可在休息的同时保持最高警戒。在以逸待劳的时候,这种姿势是克敌制胜的法宝。对柳语冰来说,粥粥越镇定,她心里越没底。思量再三,柳语冰起身道:“坐着也是坐着,我不如拿本书看看。”说完抽出纸媒吹亮了,把床头的蜡烛点燃。
      火亮起的同时,柳语冰密切注视着粥粥的反应,她看到粥粥全身一丝未动,只是眼皮稍稍抬了抬,嘴角微微一翘,给了她一个诡异万分的微笑。这一笑立刻叫柳语冰陷入对自己这个点灯动作的怀疑,粥粥笑得那么神秘,似乎一点不反感她点灯,难道点灯对她有利?应该不会吧。小志如果今晚过来,看见有亮光透出,定是猜到她可能遇到什么问题,出手只有更谨慎。而且屋里点亮,自然方便外面黑暗中的小志隐藏身形,也方便他观察里面的环境,应该说这一切对粥粥只有不利的,可是她为什么要笑?而且笑得那么有深意。柳语冰陷入一团乱麻,恨不得拉住粥粥问她,但是又知道问不出来,而此时粥粥得静谧激得她思绪万千,想了很多,却又什么都不能做,心里慢慢积聚起焦躁。柳语冰自己也觉察出来,忙抽出一本书阅读,想借书中的内容赶开心头的杂念,安息已经躁动的情绪。
      而粥粥此时从柳语冰的一举一动中深刻体会到“以逸待劳”的妙处,既然不错,那就继续下去,只要激出柳语冰的冲动,小志就得为她所制造的破绽付出代价。粥粥明显感觉到主动权渐渐地牢牢地掌握到自己手心里了。粥粥甚至有点后悔,早知如此,为什么不早一步施行此法。才想了一想,粥粥立刻警觉地收回思绪,继续静心打坐,不露一点波澜。看谁意志首先崩溃。兵法云:以治待乱,以静待哗,此治心者也。粥粥至此已经非常佩服兵法,觉得它要比三十六计精深多了。
      对粥粥来说,时间过得很快,很快黑夜就要过去,远近传来鸡啼。而对于柳语冰来说,这一夜无疑等同于煎熬,手中握着书,但是一点都没看进去过,心里比原先还要乱上三分。而此时心神的煎熬消耗的体力也是惊人,柳语冰从不知道熬一个夜会如此辛苦。而此时窗口透进的光线预言着桌上蜡烛功效的消失,此时该是外面亮里面暗,形势只有对柳语冰不利。柳语冰无奈地看看蜡烛,再看着越来越亮的窗口发了一会儿愣,疲累的脑子乱成一团。有什么办法可以通知小志。她忽然明白粥粥诡笑的原因,因为她知道小志晚上不会来,一个有原则的人怎么可能半夜三更放弃调查好不容易出现的线索,而来未婚妻的窗前张望呢?那不是小志的风格。想到这儿,柳语冰更是心寒,如此小的孩子,却已经有如此精明的头脑,难道她不是人?着实诡异得叫人吃惊。
      柳语冰越来越坐不住,随着客栈的苏醒,来来往往的脚步声虽然一声也没在她的房间前面停留,但还是声声击打在她的心头,她想听出哪一声是小志接近的声音。可是小志一直没来,她饿了,可是看着粥粥倒水就着吃糕点,她却没有一点胃口,她心不在焉。再过一会儿,天光大亮,外面更是喧闹,有个可能也是赶考的书生在大声朗读八股,之乎者也旁若无人的难听声调,听得柳语冰心头火起,恨不得踢开门去揍那人一顿。但是想了想还是罢手。自己已经卷入粥粥这儿的漩涡,要再惹各祸的话,给粥粥绊着走又走不了,那不是又给小志多添一重麻烦吗?
      想到这儿,柳语冰忽然恶向胆边生。要制造麻烦,干脆造得大一点,叫整个客栈大乱,众人抱头鼠窜之时,不正是小志可以浑水摸鱼的机会吗?是,可以制造怎样的祸端呢?可以叫粥粥也乱了阵脚的那种。
      柳语冰双眼在屋子里乱找,终于停留在床头于大亮的天光中已经显不出光亮的蜡烛上。看到蜡烛,她的心仿佛忽然安定下来,四周一下静得出奇,对,只要把客栈烧起来,小志就可以看见这儿出状况,而粥粥即使再镇定,她总是要性命的吧,她只要抱头逃出去,就是小志下手的机会。她也微微合上眼皮,嘴角挑起一个笑意,如梦游似地抓起烛台,静静点燃床帐和被子,然后起身想离开燃烧的床。
      柳语冰一点都不敢忽略粥粥的神情变化,起身同时一直关注着粥粥,却见粥粥又是那么诡异地半开眼睛一笑,人倏忽而来,又倏忽而走,柳语冰都没看清楚她有没有离开椅子,或者根本是带着椅子移动,身上已经感觉一麻,全身瘫软地坐在地上。柳语冰心寒了,这等功夫,恐怕小志都不是对手,简直可用鬼魅来形容。她想开口问话,可是一张嘴,这才发现,连哑穴也一起给点了。她悄悄运功一冲,可是哪里冲得开,只有盯着粥粥眼睛喷血。
      粥粥也是看着她,但是心里却没有喜悦,淡淡地道:“叫你也体验体验架在刀俎的味道,我陪着你。”
      柳语冰都听得出粥粥语调里的惨痛,心里不由反思,小志那么做杀手究竟有没有错,而自己算不算助纣为虐?追杀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把她害成象个老鬼一样的算计,是不是他们有责任。然而不管她想或是不想,火势开始无情地蔓延开来,随着一片瓦片的坠落,火夹着黑烟,高高冲出屋顶,喷向日出的青天。粥粥不时扑打掉落在身上的烟火,也替手脚被困的柳语冰掸掉烟火,脚下却是一丝也不懂,柳语冰看得出,她冷冷的眼睛一直扫视着火光穿透的门窗。她哪里知道,这火唤起粥粥对屠村那晚的回忆,她脑子中全是烧焦的娘的尸体。
      火场中静得诡异,只有火的声音和木头哔啵暴烈声,偶尔还有瓦片落地声。而外面已是人声鼎沸,什么声音都有,还有水泼在火上的嗤嗤声。只听外面有人喊:“这屋里还有人呐,我早上看见里面有烛光的。”也有人道:“谁进去救人?淋盆水在头上,谁做做好事。”
      屋里烟越来越大,都快伸手不见五指,粥粥依然微阖着眼,似乎烟气对她影响不大,而柳语冰已经忍不住咳嗽。她已经明白了,粥粥与她在赌,看小志会不会在两人被火烧上身时出现,如果出现,小志毫无疑问非常被动,而如果不出现,适当时候粥粥一定会挟她一起出去。她明白了粥粥为什么点了她的哑穴,否则她要可以说话的话,一定会把粥粥的这个企图喊话给外面可能出现的小志,粥粥便无便宜可捡,而此刻火光烟幕遮挡住外面看进来的眼睛,小志即使再谨慎,也难免着了粥粥的道儿了,除非小志他不把柳语冰的生死放在眼里。柳语冰这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选择好,为小志着想,真该叫他不要把她柳语冰当回事,千万别冲进来,但心里却又不是滋味,如果最后粥粥抵挡不住火势挟她出去的时候看见外面的小志,她不知道会有什么感想。真是矛盾。想到这儿她干脆闭上眼睛,心死了吧,那反而好受一点。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乱,那种乱上之乱的声音。粥粥勉强地分辨着其中的区别,她也快撑不住了,热气已经叫她呼吸不过来,而火势也已经越来越近身,眼看控制不住,非得跑出去了。她心里失望地叹口气,心想不知是押宝押错了,还是小志没看见这儿的动静,深深运了口气,抱扶起柳语冰,推着她往门外走。
      才走出几步,忽然只听外面一阵飘一样的脚步声,粥粥心里一紧,抱柳语冰在胸,止步腾出一手,拔出擀面杖握在手中,只等外面的人冲进火场,立刻一棍挥出。那个冲进来的听得风声有异,毫不犹豫挥出一掌,朝粥粥打来,粥粥原本可以避过,但是柳语冰在手,她腾挪不快,只好稍稍转动,但是此时她在火场中时间久了,吸进烟气过多,手脚略感不便,于是对方那掌倒有一半招呼在柳语冰身上。那一掌实在过猛,粥粥扶着柳语冰不由后退几步,又回到火场。顷刻,火舌卷上粥粥的发梢衣角。那人一掌下来,身子立刻移近,却见柳语冰瞪大眼睛,嘴角沁血地摇摇晃晃站在他面前,这下急了,一把抱起柳语冰,飞一样冲出去,虽然眼见还有个小小的身影,但是他也顾不得了,他一瞥之间看得出柳语冰中了他的掌力,非得赶紧救治不可。粥粥跟着跑出,到外面喘了几口气,立即拔出匕首,倏忽出手,抵在那男子背后心口,咬牙切齿道:“小志,也叫你这天下第一杀手尝尝死的滋味。”
      柳语冰被那一掌之力拍开全身穴道,听得粥粥说话,挣扎着道:“粥粥姑娘,求你手下留情,要杀就杀我吧,我代他死。”
      小志闻言背一挺,道:“要杀就杀,不要害了语冰。我两年没找到你,早就预料这一趟碰到对手,绝没有好结果。放过语冰,她与此无关。”他关心则乱,一心扑在受自己掌伤的柳语冰身上,忘机周围的一切,待到匕首抵身,他也感觉,这一刀的速度即使他没乱了心志,要避开恐怕也得施出两败俱伤的招数。
      粥粥狠一狠心,把匕首插入一点,立刻鲜血就从小志的后背流出,原来粥粥的这把匕首上刻放血槽,刀进血出,最是有效。旁边围观救火的人中有人大喊:“小姑娘,杀人要抵命的,不要想不开。”
      粥粥不理,冷冷地道:“我与你相干了?你就可以为着钱来杀我?你一堂堂大男人可以对着一个小姑娘下手?相比于我和你的关系,我更有理由杀柳语冰,而我不会自己动手,她受你掌伤够重,我只要阻止一切可以医治她的途径,她就会痛苦而死,她是被你害死的,我要叫你这个沾满别人鲜血的杀手到地狱喝了孟婆汤还要记得后悔。”粥粥想再用力插进去一点,但是心里却有点犯怵,以前杀药人的时候正是打斗的时候,棍起棍落,似乎没什么刻犹豫的,手脚慢一点,轻一点,死的就是自己,而这次不同,一个大活人放在面前给她下手,似乎怎么也下不了手似的,推匕首的手很软,使不上劲。
      小志等了一会儿,没感觉后面再有动静,便微微侧身道:“这儿人多不便,我们找个僻静处说话。”说完自己抱着柳语冰大踏步就走,到得空旷点的地方,便窜上屋顶,飞快离开。粥粥一见怎么肯放,也不拔出匕首,任由它插在小志身上,自己紧紧跟上,很快一行便到一个诺大的花园,因天冷,花园里也没人,粥粥不大出来京城走动,不知道这是哪里,见小志停下来,她也止步,此时她已不怕小志,一个杀手现形的时候,不过是个一样的人,最多看上去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点而已,粥粥相信他已构不成大的危害。
      小志一只手一直朝柳语冰灌输着自己的功力,维持柳语冰的生命,一边对粥粥道:“谢谢你最终不杀我。你不是想知道背后雇我杀你的人是谁吗?他姓林,江湖上人人叫他林先生。但是我知道他的另一个身份是户部笔帖式,名高飞,只是一个看上去高瘦的普通男人。他为什么要杀你,我不清楚。你这下可以放过语冰了吗?”
      粥粥看着小志冷肃的脸,发觉他眼中似乎有丝空洞,心想究竟是杀他还是不杀呢?想起自己两年来阴沟老鼠一样的生活,心里又是火起,但是看看柳语冰苍白的失血的脸,心里又软了,瞪着他俩看了半天,才道:“好吧,那你既然没杀了我,应该也不会再杀我了吧?”
      小志微微一笑,笑中有股决绝的意味,道:“我已经违背了一个杀手的操守,把雇主的名字透露给你,所以天下以后再没一个叫小志的杀手了。”话音一落,左手甩到背后,握住依然插在背上的匕首一使劲,尖利的匕首全部没入他的身体,顿时一股血柱喷出,小志摇晃着慢慢蹲下,坐倒,小心翼翼把柳语冰放到草地上,自己也撑不住摔于她的身边,很快就闭上眼睛。
      粥粥被他一连串动作惊得瞠目结舌,她还以为自己放过了小志,没想到小志非要守那该死的杀手的原则,为自己违背杀手的操守而自杀。她见柳语冰也是死命地撑起来,满脸不置信地看着小志慢慢变色的脸皮,想这小志大概是拿死换她照顾柳语冰了,那就扶她起来吧,可是这么高的围墙,自己轻功虽好,可毕竟力薄,带着一个人怎么跳得出去。四周环顾了一下,找到一个锁着的小边门,心想就那儿吧,踢开门撞出去。这才回头想找柳语冰,却见她手里握着小志身上拔出的匕首,刀剑已经插进自己的胸口,一边喃喃地道:“我早该知道,我只是一直不敢想,你不做杀手的那一天应该就是你的死日,你不会允许自己失手的,小志,你等我。”
      粥粥在旁边看着无能为力,看着柳语冰血出如剑而无法援手,由不得跪在他们面前,看着柳语冰闭上双目,而远远似乎有人声过来,她这才收起匕首,飞身离开。孙家客栈是回不去,火场那里有那么多人看见她动手,总有人报官画出她的人像。但是她不能离开京城,她必须挖出小志所说的林先生,这个幕后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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