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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物是人非 ...

  •   宋昭远打了个哈欠,声音里带着浓厚的困倦,“沙发太软了,睡不着。”

      陈理没有抗拒地把自己的枕头和被子往里挪动,给宋昭远腾出了相当大的空间。

      宋昭远把自己的枕头和被子毫不客气地丢到床上,看向陈理手里还拿着的书本,“别看了,睡觉。”

      陈理把陈芷涵给他买科普绘本放到床头柜上,又摘下自己的助听器,啪地一下把台灯关掉了。

      房间里黑魆魆的,宋昭远翻了个身,没有再动了,大概是很快就睡着了。但陈理还是没有困意,他躺在自己的床上,觉得好像什么都和以前一样,又什么都不一样。

      陈芷涵精心挑选的沙发窗帘、落地灯地毯以及花样精致的厨具,都维持着她还在世时候的样子,她陈旧的遗物里,似乎只有陈理发生了改变。

      陈芝涵的病来如山倒,几乎没有缓冲的余地,她在实验室里吐了血被送往医院检查后,医生当场宣判她时日无多,让她早日准备后事。

      她打电话和陈理说项目进度很赶,不能回家,让陈理照顾好自己。陈芷涵工作很忙,大部分的时间她都泡在实验室里,就连周末也不休息,小的时候因为身体原因陈芷涵陪着陈理的时间多一些,毕竟去医院体检听医生的医嘱还是会花费很多时间,随着陈理年纪增长情况逐渐稳定之后,陈芷涵待在家里的时间变本加厉地减少。

      但是她每个星期还是会抽出半天陪陈理去做陈理想做的事情,有时候是去公园散步,有时候只是待在家里什么也不干。

      陈芷涵也许并不是世俗定义里的好妈妈,但这并不妨碍她很爱陈理,小学时候陈理因为耳朵不好,又因为是单亲家庭,在学校里受了不少欺负,他那时候尚未察觉自己丢失的作业和文具、偶然的跌倒和同学莫名其妙的笑声是别人的有意而为,陈芷涵比他明白得更早。

      那是陈芷涵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如此可怖的一面——她咄咄逼人地和别人吵架,要求老师和肇事学生的家长给陈理道歉,颇有点得理不饶人的意思。

      陈理很坦然地接受,陈芷涵是这样子也没有关系,她不一定要什么时候都温柔漂亮、理智得体。

      几天后,陈理在同班同学异样的眼光中,懵懵懂懂地站在讲台上听别人给自己道歉,很多人议论纷纷,但陈理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那天陈芷涵来接他,牵着他的手一路从学校走回家,明明是很短的路程,但陈理记得那条路前所未有地变得绵长起来,风里飘散着河水的气味,轻轻地拂过他脸颊,晚霞前所未有的灿烂,叫人恨不得一辈子这样走下去。

      没过两天陈芷涵把他送去了新的学校上学。

      陈理觉得自己的心脏可能出现了一点问题,像是被泡发了即将要爆炸那样的酸胀,他止不住抱怨起陈芷涵,为什么这么久了,都没有来过他梦里?从梁津铭手里拿过照片的那晚他看了很久很久,虔诚祈祷陈芷涵能出现在梦里,但是没有。

      希望今晚她会来,陈理再一次祷告,那时陈芷涵走得太突然,巨大的空茫与无措填满他的整个世界,一时半会儿生不出别的情绪,他尚未明白想念原来是这样的痛苦难熬,然而此刻这种情绪刻苦铭心。

      他想他的妈妈了。陈理在一片漆黑中眨了眨眼睛,眼泪无声无息掉下来。

      陈芷涵住院的事情被陈理发现后,她极少见地在陈理面前掉了眼泪,她曾经说过的话,一字一句地又开始浮现在陈理脑海里。

      “理理,妈妈都安排好了,宋爷爷你还记得吗?你乖乖的,和宋爷爷的孙子订婚,你以后就住在他们家,去首都上学,他们会照顾你的。”陈芷涵面色苍白,语气虚弱,说话断断续续如被风吹动的烛火,“一定要订婚,去首都以后也许会碰到妈妈以前的熟人,他们说什么都不要信,听到了吗?”

      陈理坐在床边,握着陈芷涵的手,轻轻点头。

      随后陈芷涵抱住了他,“妈妈很想陪你长大的,可是来不及了。对不起,也许是当初妈妈太任性了非要把你生下来,害得你腺体不好耳朵也不好,”陈芷涵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耳朵,话语轻得像要散在风里,“去了首都也要记得定时去体检,有什么异常不要忍住不说,宋家不会不管你的。”

      长久的沉默,慢慢地,又被陈芷涵压抑隐忍的啜泣打破,她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还没教会你人情世故妈妈就要走了,对不起……”

      “对不起,当妈妈的小孩很辛苦吧……”

      陈芷涵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肩膀上,滚烫的,灼人的,让他如鲠在喉难以言说的,他不知道要怎么办,只好紧紧回抱住陈芷涵,希望陈芷涵不要伤心不要哭泣。

      他好后悔,后悔为什么当时沉默不说话,他很乐意做陈芝涵的孩子的。

      当她的小孩一点儿都不辛苦,当她的小孩很好很幸福。

      来我的梦里吧,妈妈,来我的梦里。我好想你。陈理反反复复地乞讨,不知道陈芷涵能不能听到。

      哭泣声和陈理记忆中的声响慢慢重叠,安静沉寂的黑暗被幽微的抽泣声打破,宋昭远迷迷瞪瞪的,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奇怪的梦,然而听到耳边的声音越发清晰,身侧Omega肩膀模糊地一颤一颤抖动着,像是某种受了伤的动物因无路可走时的瑟缩。

      他不是做梦,而是陈理在哭。

      睡之前还兴致勃勃的,怎么这没多久就哭上了?总不能是因为自己强占了他半张床而哭吧。

      哭声越来越明显,但也听得出来陈理似乎在极力压抑着,哭得一抽一抽的,叫人听了怕他喘不上气来。宋昭远安静听了一会儿,问他:“哭什么?”

      然而泣声依旧,丝毫没见有停下里的迹象,宋昭远想起来陈理摘了助听器,是听不到自己说话的。

      宋昭远伸手侧着的陈理翻过来,去擦他脸上的泪,才发现他整张脸都湿漉漉的,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了。

      根本不知道宋昭远什么时候醒的,陈理被翻过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宋昭远已经给他擦上眼泪了,陈理破罐子破摔也不想掩饰,泪流得更凶了。

      察觉到宋昭远手臂越过自己想要开灯,陈理虚虚地拦住,抽噎着说:“不要,开,灯。”

      他没戴助听器,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声音听起来是什么样子,一定很难听,他想,哭的样子也很狼狈,还是不要开灯了。

      宋昭远打消了开灯的念头,收回自己的手,陈理声音又哑又抖,十分可怜的样子,怎么哭得这样凶。宋昭远无法,又给他擦眼泪。

      可陈理的眼泪像根本流不完那样,没一会儿又满脸都是,哭得声音哑了。

      宋昭远坐起来,拿过床头柜上的助听器,摸索着想要给陈理带上,黑暗中陈理没什么力气地胡乱推开,闷闷地说我不要戴。

      宋昭远无奈,把助听器放回去,好吧,不戴就不戴。他不厌其烦地给陈理擦眼泪,不知道过了多久,陈理才稍微平静了些,不再抽泣,只是闭着眼睛任由眼泪不受控制地掉。

      陈理呼吸十分短促,含糊说:“……枕头湿了。”

      宋昭远把他脑袋底下的枕头抽出来翻个面,塞了回去,陈理察觉到了,又哑着声音说:“这样我睡不着。”

      又不让开灯,宋昭远也没办法给他拿新枕头,只好把自己的枕头换过去。

      “被子,也湿了。”

      宋昭远一摸,被子的一角跟水淹过一样,明知陈理听不到,他还是要说:“服了你了。”

      宋昭远把自己的被子匀过去,陈理这回安静了,十分乖顺地挪了过来,又抽了两下鼻子,躺在枕头上,好像是不哭了。

      三分钟后,刚停下来的陈理又呜咽上了,他一想到刚去首都时宋昭远叫他滚,还擅自叫阿姨搬他的房间,止不住地要怪罪宋昭远,要是陈芷涵在,他肯定不用受这样的委屈。

      陈理转过身,拿宋昭远的衣服擦眼泪,他知道宋昭远有一点小洁癖的,所以才要报复他。

      宋昭远任由着陈理眼泪鼻涕全都擦在胸前的衣服上,不自觉地安慰:“别哭了。”

      宋昭远长这么大根本就没哄过人,更何况是脑回路一向和别人不同的陈理,他手忙脚乱,只好一下一下地轻拍着陈理的后背,企图让陈理能好受一些。

      好久之后,陈理像是哭累了,彻底平静下来。

      宋昭远想起来换个衣服,顺带拿毛巾给陈理擦个脸,结果刚一动,就发觉陈理的手死抓着他衣服下摆不放,抽了两下都没能抽出来。

      他无声叹息,把陈理脸上的泪痕抹了个干净,哭成这样,也不知道明天眼睛会肿成什么样子。

      他原本想着,实在不放心让陈理一个人,才决定陪陈理回来个两三天,时间不长,也不碍着他什么,看陈理这样,可能要多待几天了。

      陈理现在大有睹物思人到要哭晕过去的趋势。

      宋昭远本来困得很,一整天都没怎么休息,这会儿经陈理一闹,困意又消散了不少,他又气又恨,但实在拿陈理没有办法。

      似乎陈理的出现,让他的人生完全乱了套,最开始他还拼了命地抗拒,试图挣脱,可现在他已然被命运击倒,只能被迫接受了。

      恨死你了。宋昭远想,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抱住已经睡沉的陈理,生怕把人吵醒,他闻到了一股浅淡的草本植物的清香,似有若无的,刚想要去捕捉又消逝而去,也许是洗发水残留的气味。

      可是这样其实没什么不好,宋昭远认命地把下巴搁在陈理头发上,闭上了眼睛。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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