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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小军医吓了一跳:“呀!沈、沈将军你别、他还带着伤……”

      沈序:“你先出去。”

      然后他看着愣乎乎的谢依风,一字一句地问:“我让你擅自行动了吗?”

      谢依风把目光一撇,没正眼看他,中规中矩地回答:“没有。”

      “看过来,”沈序把他头拧过来,“你的擅自行动,差点暴露了你们的位置,如果救援来迟了,你还希望韩寄雪能网开一面?”

      谢依风不说话。

      “明天跟我去个地方。”沈序说,“你恐怕还不知道肩上的军衔有多重。”

      他们去了不久前的前线战场,那里遍地躺着尸体,中央军的,黑创军的。

      谢依风头回见这么残酷的场面,一时说不出话来。跟他一起来的一队新兵也都吓得不轻,有个胆大的出声问:“将军,我们来干什么?”

      沈序:“埋尸。”

      他还是新兵的时候,每逢战后,长官都会带他们去埋尸,我方的,敌方的,都要收拾。很多新兵哭成了泪人,仍抱着面目全非的战士,把他们郑重地下葬,然后泣不成声地致敬。

      敬所有战场上的英灵。

      时过境迁,他带着一群新兵,再次收敛那些亡魂的尸骨。

      谢依风捧着一个死不瞑目的人头,与那双浑浊的眼睛对视良久;他抱着一只断腿,想给面前这没有四肢的人一个全身;他看见一个黑创军士兵手里还捏着一张家书……

      他合上了他们无神的双眼。

      有人抓住了他的腿,他低头,看到一个苟延残喘的黑创兵,睁着仅剩的一只眼睛看他。沈序突然走过来,掏出枪,崩了这个黑创兵。谢依风直接炸了:“你干什么!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所以才不能留。”沈序看着他,“你见过黑创兵假装成难民烧了我们的辎重吗?你知道有多少黑创兵在死人堆里埋伏着就是想跟我们同归于尽吗?你同情他,谁放过我们?”

      一个个质问,把谢依风的心砸得响如擂鼓。

      他突然想起了洛林,托维特学院的誓词在他脑子里晃荡。“沈将军是托维特毕业的吗?”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问。

      沈序:“是。”

      “那您能不能……”他突然哽咽了一下,“带我念一遍托维特的誓词?”

      “……”沈序深深地看着他,“好。”

      “我以我的人格、尊严、灵魂以及我的一切发誓:”他的声音又轻又淡。

      谢依风:“我以我的人格、尊严、灵魂以及我的一切发誓:”

      “我将为A国所有合法公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战斗终生。”

      “我将为A国所有合法公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战斗终生!”

      “忠于国家,忠于正义。”

      “忠于国家、忠于正义!”

      “护我国威,义不容辞。”

      “血祭山河,在所不惜。”

      “血祭山河,在所不惜!”

      “宣誓人——”

      “宣誓人,谢依风!”

      黄昏笼着西山沉默的夕阳,硝烟卷过的战场百孔千疮,万千的尸骨仍未安详,哪怕后人含泪把他们安葬。

      因为生前身后依然是家国危亡。

      少年的眼泪带着热血般的滚烫。

      初春,韩寄雪从北军//区返程。他不再用纱布遮住纹身,好像在这样就能坦荡一些。但他心里明白,越坦荡,越绝望。

      他做了十几年的梦,该醒了。

      有一批北军//区的地方军要去西军//区替换第十一赴西中央军。他们这上不得台面的走私犯被迫藏匿起来。

      “如果我当初没有杀谢戎,我是不是也能跟他们一样光明正大地走过军//区线。”韩寄雪恹恹地想,“算了,都这样了。”

      他活着时把自己埋进深渊,求生之路漫长,走不动了。

      没有痛苦,没有后悔,没有愤怒,没有悲伤。他一向善于克制自己的情绪,现在需要这些来让自己挣扎一下时,却都找不到了。

      只有夜里梦回谢元帅府,醒时会感到压抑的心痛——这又何其罕见,因为他几乎整夜失眠。

      不知从何时起,他闭上眼,所想的不再是西南的东辖区司令部,不再是那面目不清晰的亲生父母。只有那穿过大梧桐树枝叶间隙的金色阳光,和空中漂浮着的温柔的尘埃。

      他深陷其中,滚了一身玻璃渣。

      走私军刚压过军//区线,那支往返的中央军突然掉头,打他个措手不及。中央军不再是早年的软柿子,在沈序手里的兵跟杀疯了似的,把卡捷军打得狼狈。

      韩寄雪看清了局势,按照前几年他的作风,他死也得拉沈序下葬。但他这次却有些力不从心,目睹卡捷军的死伤,他心里只有一个声音:算了,都这样了。

      他被押在沈序前,问:“谢依风呢?”

      沈序:“还在西军//区。”

      他抬眼,从沈序那向来不悲不喜的双眼里看到了一点充满烟火气的嘲讽。

      命运的刀就摆在我们面前,是我握住了刀柄,是你握住了刀刃。

      我们都家破人亡,我们都寄居他乡,我初心如故,你面目全非。

      看,我们何其相似,又何其不同。

      被战争摧毁掉的人,或死于战争,或发动战争,或终止战争。看,韩寄雪,你走错路了。

      “沈序,”他说,“谢元帅府里的梧桐该开花了。”

      沈序枪指他的额头:“你也该了。”

      韩寄雪突然勾起嘴角,右手不知何时解开了绳索,摸着一把匕首差点给旁边押他的士兵穿了喉。沈序眼疾手快,直接扣下扳机。

      砰——

      沈序知道他想死,这是送他的最后的体面了。

      他没有什么雄心壮志,说要一统全国让天下姓韩。他没有成为乱世枭雄的本事,也没这个命。所走的每一步,落的每一个子,都不过是为了填满空虚不安的心,为了满足自己荒唐不可及的幻想。

      走深了,走远了,回头看不见路了,他才醒来,疯了这么久,到最后,也没有什么能支撑他走到尽头——或者没有尽头。

      史官提笔功过,论我为千古罪人也罢了。

      自由历52年,A国护国战役胜利一周年纪念日,韩老将军和老克莱恩斯元帅等一些有名或无名的遗体被护送至中央直辖区的英雄陵园。

      谢依风见到了因眼伤退役的克莱恩斯上将和沈上将。他肩上压着中将的军衔,在国旗下接过韩老将军的骨灰,代替韩寄雪。

      国旗半降,在空中表演的飞机早已严肃地停在陵园前,举国默哀。

      家仇与国恨缠绵再深,终成了一把灰尘。

      枉死者已阖眸长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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