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 5 章 ...

  •   半年后,韩寄雪回到托维特学院,又过了两年,毕业,授予中尉正连职,被分配到南军//区。中央直辖区来的,搁以前,在地方上就是钦差大臣级别的人物;搁现在,就是自毁前途。但韩寄雪身份着实特殊,特殊到足以打破这种地域歧视,所以不到一年半就被提到代央委会议,离军协会还有一步之遥。

      从坏心眼这方面看,韩寄雪跟沈原算是铁打的知己,一个想分裂,一个想篡权,大逆不道之心让他俩相见恨晚,全然忘了之前韩寄雪曾被对方扣押,沈原也被对方坑惨了一支军队。

      此时谢依风初中毕业不久,在偌大的元帅府里照顾谢夫人。他知道,近些年南北军//区闹得很僵,时不时地还能开上几炮。北军//区与中央直辖区边界接触面最广,近水楼台,大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心思,并为此铺路,是南军//区造反路上的有力竞争者。韩寄雪在南军//区,是中央自以为的卧底,背负着中央“牵制南军//区反动势力”的使命。

      央委不敢来硬的,只得来软的,还挑错了人。

      韩寄雪回来的那个夜里下着小雨,他裹着一身雨露的清凉,把谢依风抱了个半怀——小兔崽子已经窜到他下巴高了。

      “再过一两年你就比我高了。”他说,“谢夫人身体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天凉了就不能出门,这几天在屋里闷了好久。”谢依风浅褐色的眼睛恹恹往右下方一瞥,他深吸了一口气,想问什么,又放弃了。

      他想问二哥要在家里待多久。他也不是不知道:天亮了就要去央委,然后直接回南军//区。每年他都要问,小时候他不问谢戎,现在也不问谢元帅,就问韩寄雪。

      “还是天亮就走吗?”他抬眼看了韩寄雪一眼,“央委这是催命吗?要不我跟爸谈谈,别让你别去了行不行,你在家多待一会儿然后再去行不行。”

      他挑了一块糖塞进嘴里。韩寄雪抬手往他鼓起来的腮帮子上轻轻拍了一下:“小时候牙疼得睡不着觉忘了?多大的人了……”

      这么说着,这位大人自己挑了一块塞嘴里,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吃。”

      谢依风闷闷地哼了声:“也就那样。”

      韩寄雪看向他,轻声问:“怎么,不高兴了?”

      “哪有……”谢依风一扭头,用手抹了一下脸,“我这是困的。”

      口是心非的小少年,还有当初心口如一的爱哭鬼的影子。他不想承认,他在这个家里都快待不下去了。这里太安静了,他出去了就不想回来,但是谢夫人还在这里,他不能彻底离开。

      他希望谢元帅和韩寄雪能经常回来,所以他在夜里期待着,半夜三更突然爬到窗前望向门外,看有没有车停下,有没有人过来。

      哪怕这人停下就走,也够安慰他好久。

      韩寄雪移到他旁边,把他拥进怀里。他不像谢戎和韩寄雪,没有接受训练,少年人的身体带着这个年纪里特有的单薄,如抽条的柳枝:清新,青春,生命。

      “对不起,”韩寄雪抱着他,心底一跳一跳地疼,“我对不起你。”

      但我放不下东辖区,我怕你恨我,尽管我知道你早晚会恨我。

      所以我看你的每一眼都很心疼。

      “二哥,”谢依风抬起头来,“你早点休息吧,还有三四个小时天就要亮了。”

      外面的雨下大了,雨点敲在窗玻璃上,似乎踩着某种诡秘的鼓点,敲在谢依风敏感的心里。韩寄雪那句“我对不起你”背后的意味太重,在谢依风心里压出一道痕。他昏沉沉地睡去,梦到谢戎,谢戎站在酒柜前,手里拿着杯子,朝自己看了一眼。

      恍惚了一阵,这个“谢戎”又变成了“韩寄雪”。“韩寄雪”走来,掏出一副手铐把自己和他各自一只手拷在一起,笑着说:“这样,我就走不了了。”

      巨大的雷声把他惊醒,天已经亮了,韩寄雪走了。他摸着手腕,心仍有余悸。

      黑创盘踞在西南,近年颇为消停,听说搞起了内斗。于是南北军//区就放开了打,韩寄雪军功显赫,与沈原关系匪浅,又是谢元帅的养子,于是从最初小小的中尉,一路升到副军职大校。

      “北军//区这次的指挥换人了?”韩寄雪问。

      “对,一个小年轻。他的副官叫沈序,”沈原笑着说,“是我的亲弟弟。”

      韩寄雪一愣:“逗我玩儿?”

      “信不信由你,他跟你是同学吧,但比你早毕业一年。算了,多聊无益,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杀了也没心理负担。”

      沈原、沈序、沈夭,这仨姓沈都不是什么好搞的料,果然:不是一捧渣不进一个家。

      看来“没良心”是沈家的基因了,实在不能怪他们。

      在他们商量如何咬北军//区的这段时间里,谢依风的假期过半。谢元帅前脚刚走,不过两个小时,就有个疯疯癫癫的男人在门口喊叫。

      “这是元帅府吧?这是元帅府——我要见谢元帅!让我见他!”

      谢依风过去,问门卫:“他哪儿来的?”

      门卫:“少爷,这不知道是哪来的疯子叫嚷着要见元帅,不好意思吵到您休息——”

      “少爷?你是谢大校的弟弟?”疯子盯着他,“我是谢大校……我是你大哥的亲卫,上次还跟他一起送你上过学,很早了,你记得吧?”

      “我记得,”谢依风说,“但我爸他已经回央委了,您有什么急事,可以去那里找他。我妈身体不好,夜里受不了吵闹,不好意思没法招待您。”

      疯子不说话,也没动。

      谢依风让门卫把他放进来,领人进了客厅,问:“有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吗?”

      “你哥……你大哥……”疯子突然跪下,哭得十分凶猛,“他是被人暗杀的!

      “有人泄露据点位置,黑创军就埋伏在那,第四赴西军队全军覆没,我被炸飞了,落地整个人都吓傻了,我恍恍地看见韩、韩少爷……”

      谢依风:“谁?”

      “是韩寄雪啊,不知道为什么被谢大校带到西军//区。我看见他跟一个女人上了黑创的车走了……我以为是看花了眼,但是我怕啊……”

      谢依风心里咯噔往下一沉,脸僵了半天,笑了:“别开玩笑,真的吓到我了,我二哥怎么会干这种事,为什么啊?”

      疯子:“对啊,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啊?”

      双方的沉默保持了好久,谢依风才拖着变声期特有的嘶哑声问:“你怎么能让我相信?”

      “我……没打算让你相信,我知道不会有人信的。如果我没有亲眼看到,突然有人告诉我是韩少爷杀了谢大校,我也不会相信,死都不会相信。”疯子起身要走,“我活不了多久了,总不能带着谢大校的冤屈入土,不管别人信不信,我总得让人记得。”

      谢依风没有拦他,愣愣地杵在原地。

      夜空晴朗,月明星稀,下弦月独挂梧桐枝头。那个疯子离开谢元帅府后,漫无目的地徘徊,最后借着惨白惨白的月光,往军委的反方向走了。

      深夜里,谢依风打开了谢戎房间的门,站在酒柜前。他想知道,当年二哥站在这里时,心里都盛着什么?

      不要让谢元帅发现自己喝酒,还是怎么弄死谢戎?

      但谢元帅从来没有对他俩说过不能喝酒,为什么二哥要躲起来?

      二哥在使用大哥的酒杯时,心里都在想什么?

      “大哥的酒杯……”谢依风擦了擦杯子,倒满了酒,抿了一口,“二哥是喜欢这个杯子……”

      还是什么?

      他脑子里很乱:他应该相信二哥的,但是二哥的一些行为又让人琢磨不透。一旦琢磨不透了,就未免蒙上了嫌疑,不管合不合理。

      谢戎的酒像是象征着某个东西,某个韩寄雪格外看重的东西。

      但他看重过什么呢?

      “二哥求过什么呢?”谢依风喃喃道,“二哥……哥?”

      韩寄雪总是在没人的时候要求他叫哥。两人独处时,韩寄雪会刻意淡化谢戎的存在,甚至从来没叫过谢戎“哥”,只叫名字!

      过往种种如同透明的细节,在深夜里寂静的房间中放大,发丝般的细线放大,变成了见血封喉的荆棘。

      或许……是他敏感过头了……

      “是我多想了,”他撂下酒杯大步疾走出去,“是我敏感过头了,哪有的事……”

      南北军//区打得难舍难分,北军//区在关键时刻岔了气,有些力不从心。此时北军//区军协会大换血,前线主将换成中央军,竟愣是拖住了南军//区进攻的步伐。

      “是沈序。”韩寄雪说,“他擅长守城,中央军的人我想不出还有谁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扳回一局,哪怕是谢元帅。”

      沈原:“你很看好他?”

      韩寄雪:“并不。他经验不足,只要我们够猛,破防是迟早的事。但现在西南又出现了暴乱,南军//区边界多有事端,不平将有后患。”

      “不用你操心。”沈原看了他一眼。

      我脑子进冷风了才会把你放回去。

      韩寄雪微微低头,不再说话。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