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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你想不想疯?”

      匕首抵上他胸膛,双眼被温热的血糊住,身前人咬牙切齿地对他说:“你想不想疯?韩寄雪你是不是想疯!”

      “不是,”他说,“我早就疯了。”

      呼出的白气蒸融两人间零星的几点飘雪,谢依风瞥到对方围巾下的脖颈处缠着几层白色的绷带,当下一狠心,手里的匕首硬生生地刺进了韩寄雪的皮肉。

      “我会让你后悔的,”他咬紧后槽牙,“我会让你后悔的。”

      韩寄雪睁开一只眼,鲜血顺着眼角滑下来,他说话一如过往地斯文温和:“来啊。”

      这两个字让谢依风瞬间头皮发麻。

      像是被恶鬼的爪牙温柔地开了颅。

      来啊,我们不就只剩下彼此了吗?

      牢笼冰冷坚固经年不腐,不彼此挣扎一下,怎么知道自己已经远离人间置身荒芜?

      怎么活?怎么去活?

      没有光没有影,只有我们两只困兽在咆哮。

      看吧,我们只剩下彼此了。

      来啊,睁开眼看着我下地狱吧……

      ·

      中/央驻西南东辖区沦陷了,整个西南——三十七个散乱军队组成的地方军/联,因为□□的第二次决策失误,被再次推进了黑创军嘴里。

      从此西南军/联同西军/区一样沦为A国两大炼狱。

      □□被民众骂得狗血淋头,在中/央政//权统一领导下的各军/区开始蠢蠢欲动,不断摩擦着□□的底线。而□□在舆论的唾沫星子里沉浮,不得不给南、北、东三大军/区一定的军事自主权。

      军/区的性质渐渐变味儿了。

      谁也不知道,战火沿着干涸的血迹将要烧多久。

      就像,谁也不知道,深眠于地底的种子将萌醒生长成枯藤,毒蛇一般缭绕血迹蔓延。

      自由历24年。

      “怎么了?”谢将军见韩寄雪停在将军府门口不动,低下身来问。

      韩寄雪抿了抿双唇,轻声问:“以后我就要住在这里了?”

      “是的,这里很好,你会喜欢的。”

      “我可以把这里当成家吗?”他问,正好看到比自己大几岁的男孩牵着一位身怀六甲的女人。他的目光掠过男孩,停留在那女人身上。

      他的母亲生前也怀有身孕,而西南东辖区司令部已成了黑创的辎重营,韩维斯司令家里仅活下了一个十一岁的男孩。

      谢将军冲着妻儿点了点头,轻轻揉着韩寄雪的头发:“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和你师母会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戎——也就是我的长子,是个很好相处的孩子,你可以叫他哥哥,将来——”他眼含深情地看向不远处的妻子,“你还会有个小弟弟或小妹妹,我们一起生活,我相信世上不会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金色的光穿过大梧桐树枝叶的间隙,似乎是来自硝烟另一面的和平,隔离了战火,连空中漂浮的尘埃都显得静谧而温柔。像一碰即碎的玻璃,风吹则留下满地玻璃渣,谁踩谁流血,谁越深陷其中,谁越满目疮痍。

      西南军/联的火还在烧。

      四年后的剿黑战争中,□□的第三次判断失误使西南彻底丧失了对中央的信任。各军/区以此为由进一步扩大军事自主权,东军/区甚至带头打压中央驻本地军队,硬生生打散了A国的军权。

      □□索性把殉职的军委元帅刨出来鞭尸,给他扣了好大一个屎盆子。

      谢将军因为这些事几乎没时间回家。

      “二哥,”谢依风推开韩寄雪的卧室门,“我进来了。”

      韩寄雪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谢依风凑近他,闻到了极淡的酒香,就伸手摇了摇他的腿,问:“二哥你喝酒了吗?”

      韩寄雪猛然惊醒,噌地直起身,看到旁边的小男孩才缓缓放松下来:“啊……没有,刚才一不留神碰翻了戎的酒杯。你怎么了?”

      “天还没黑,妈妈先休息了。”谢依风抱着他大腿,像一只大考拉,“爸爸和大哥也没回来,你能带我出去玩吗?”

      谢考拉眨了眨眼睛。

      韩寄雪活动了一下颈椎,把黏在自己腿上的小孩扒拉开,说:“依风,你该叫我什么?”

      谢依风:“二哥!”

      韩寄雪摇了摇头。

      谢依风又一次化身考拉:“哥!”

      “哎,”韩寄雪轻声应了一下,把谢依风拉起来,“走,咱遛弯去。对了,别跟戎说我动他酒杯的事,他会不高兴。”

      谢依风搂着他的脖子,小声说:“可以,我替二哥保密。”

      不知为什么,他刚要呼出的一口气被这句话生生憋回肺里。

      傍晚的风吹散了他身上的酒精味,谢依风在马路牙子上一蹦一蹦像只蚂蚱。但韩寄雪并不烦,换做谢戎早就已经额冒青筋了。

      暑夜风热,而他背后却竖起一片寒毛。

      他有点莫名有点心慌:“依风,你过来。”

      谢依风离他仅有半步。

      天黑了。枪支上膛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韩寄雪突然朝谢依风扑过去,有子弹擦破了他的后颈,他似乎没有痛觉,把谢依风挡进怀里,就地滚了一圈,把谢依风扔进巷口,自己随后躲了进去。

      谢依风还懵着,直到他看见向来谦逊温和的二哥十分凶残地从旁边拆下了一根钢棍。

      “二哥你不带枪吗?”他憨憨地问。

      “好孩子,我现在携带枪支是违法的。”韩寄雪掂了掂手里的钢棍,“看,这就是守法公民的自我修养。”

      他背对着谢依风,没有回头,说:“你千万别出来,千万别看,别睁眼。”

      谢家作为四大开国元勋之一,世代从军杀孽太重。他想起了谢将军说过的话,他们都希望谢依风能干净地活着,哪怕只是当个中看不中用的少爷兵。

      谢依风吓得不敢动弹,见韩寄雪握紧钢棍冲了出去,几乎是同时,枪声响起,他看到子弹打破了巷口转角处的墙皮。

      他直接背过身去紧闭双眼。

      钢棍划过地面的声音太刺耳。

      韩寄雪的左肩被划了一刀,他把被钢棍穿喉而死的歹徒拖到巷口,见谢依风没转身,就把尸体拖了进去。

      “别睁眼,”他拉过谢依风,“别看,跟着我走。”

      谢依风被血腥味熏得难受,但不敢说话,哆哆嗦嗦地任韩寄雪拉着走。

      “西南的人来闹事了吗?”韩寄雪边走边想,“西南还是跟以前一样乱。”

      他们回来时谢夫人还在休息。韩寄雪让谢依风先去洗澡,自己回卧室处理伤口。“别告诉夫人,她身体不好。”他临睡前嘱咐谢依风,“等谢将军和戎回来后跟他们说,明天他们应该就会回来了。”

      谢依风站在他卧室门前不走,终于哭了出来。

      “过来过来,”韩寄雪连忙把他抱过来,“吓坏了?”

      谢依风抱着他受伤的左肩哭得稀里哗啦,韩寄雪敢痛不敢言,轻轻地把谢依风拨开,额头抵着对方的额头,柔声说:“别害怕,你什么都没看到,以后哥哥会保护好你的,别怕。别哭了。”

      “二哥,”谢依风哼哼唧唧地说,“我不敢自己睡了。”

      “行,那我今晚跟你睡。”韩寄雪拍了他一下,“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不让人哄睡了,谢小鬼。”

      谢小鬼也拍了他一下,那句“韩二鬼”被一个哭嗝呛了回去。

      夜深时。

      “西南暴动,有人逃亡到中/央直辖区很正常,”韩寄雪刻意放缓呼吸,脑子转得飞快,“谢将军府与克莱恩斯的元帅府相隔十万八千里,他们为什么不去炸元帅府,却来这里行刺谢家的人?”

      谢依风在他怀里睡得正沉。

      “不是,”他心想,“西南已经恨透了中/央,不管对谁。”

      克莱恩斯的元帅府现在一定有防守,因为里面还有两个孩子,为了避嫌,他们恐怕不能出门。

      而谢将军府不这样,今晚算他俩倒霉了。

      “西南,”韩寄雪闭上眼,无声叹了口气,“西南东辖区啊……”

      他渐渐沉睡,在梦乡里重新踏上西南故土,梦里迎面的风抚平了他紧绷的神经,似乎吹散了一直缭绕于鼻尖的血腥味,以及浅浅的酒香。

      谢家两位少爷遇刺的事被捅进媒体,西南沦陷的事又一次被推向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寄雪,”谢戎说,“你想去军校吗?”

      韩寄雪一愣。谢戎继续说:“我教你的也只够防身用,昨天晚上你和依风能脱险真的算是运气了。”

      外面这么乱,未来得及散尽的硝烟随时可能卷土重来,不管是西南还是黑创,A国现在简直是内忧外患。

      平民会死,军人会死。谢戎心想,但学校还算安全,新生总不该被送往前线。

      可战争中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最无价的也是人命。

      “我去。”他说。

      太阳初升,晨曦后,朝阳如火。谢戎突然这么想。

      而如火朝阳过后,烈日当空能燃烧荒野,能晒死人。

      而人生如朝暮,日薄西山后,却没有一复一日的轮回。

      拿太阳来形容人生未免太过残忍。

      韩寄雪站在窗前,微微低着头,阳光给他的每一根发丝都镀着金光,他看起来温逊而乖巧,正如黎明前山后的白光,藏不住的温柔自云层后渗出。

      谢戎看着他,突然心疼起来:这个男孩才十六岁啊,他应该一直这样活得像晨曦一样,却偏偏生不逢时。

      “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跟父亲说。”谢戎说。

      韩寄雪抬起头看他:“是老师的意思?”

      谢戎点了点头。

      “如果我去军校了,”韩寄雪又把头低下来,“大哥,依风怎么办?”

      “他出门会有守卫随从,何况他现在也不能随便出去了。”谢戎顿了一下,轻声说:“他会想你。”

      正午的阳光太烫,韩寄雪往旁边移了一下,光只落在他的肩头和侧颈。

      韩寄雪是在这年秋天离开谢将军府的。大梧桐树的影子被斜阳拉长,像准备行刑的巨刃,斜斜地架在他身上。

      西南的火还在烧。

      谢戎在军队里抽不开身,谢夫人在家里镇着谢依风,谢将军亲自送韩寄雪去A国第一军校托维特学院,顺便做个演讲。

      韩寄雪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自己的老乡。

      谢将军应邀发表开学演讲时,他坐在下面,看着不远处前排的两个同龄人。其中一个金发男孩闭着眼,右手撑着下巴,微皱的眉间里每一道褶都写满了不耐烦。

      “克莱恩斯的独子,”韩寄雪盯着卡希尔的侧脸,“叫什么来着?名字还挺长。”

      卡希尔旁边的男孩突然回头,目光正好撞进他眼里,二人的眼神只接触了不到两秒,那个男孩就回过头去了。

      这是中央驻西南东辖区沈副司令的长子,沈序,家破人亡,被克莱恩斯元帅收养。克莱恩斯死了,曾经的天之骄子卡希尔替父背负骂名,沈序——又家破人亡了一次,但好歹这次有个相依为命的。

      家破人亡,战争高频词汇。在茫茫人海里随手这么一捞,十个里就有两三个与之沾边的,沈序和韩寄雪不过是被命运眷顾的百分之二三十而已。

      韩寄雪收回目光,随大众为谢将军的演讲鼓掌。

      “我是否能活着看到西南解放?”他闭上眼,“如果不能,我这辈子只能是□□的笼中鸟。各军/区都在武装企图替代央委,内斗不断。如果他们都已经放弃了西南的东辖区——”

      他睁开眼。

      “我能不能自己把东辖区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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