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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情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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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天光大亮。
有掌儿提供的具体位置,又带上工具绳索,几十名护院止损了三人,才把周景如的尸体打捞上来。
抚摸着周景如早已冷硬的脸颊,谭义桑心如刀割。
“景如啊!我的女儿!”
前些日子她还在给女儿寻觅青年俊才,没想到去了一趟家庙,母女便天人永隔。
她从小捧在手心的乖女儿,就是守寡也没曾受一丁点委屈,居然就这么死了。
她好恨当初把谭义婉扔进湖里时没补上几刀,要不然她的女儿也不会死。
想到过往,谭义桑神色越加阴狠。
湖对面的凉亭。
周瑾半蹲着身子,满眼悲痛。
“婉娘,我没想到谭义桑这般恶毒,竟害你如此模样!”
三十八年前,办完差事的周瑾,一回来便发现夫人换了人。
可当初这事能怨他吗?
他满心欢喜的娶回心上人,新婚当天表妹为了嫁给他下了春风渡,结果被新娘子误喝,阴差阳错下提前圆了房。
后来婉娘一再冷待他,他以为是新婚那事的迁怒,并未放在心上。
后来父亲突然病故,他忙着府中丧事,根本没多想。
回原籍路上,诊出婉娘有孕,他欣喜若狂,可婉娘却脸色大变,人越来越沉默,身子越来越差。
他为了缓和夫妻两人关系叫她小名桑桑,没想到她突然情绪失控痛哭起来,情绪的剧烈起伏动了胎气,肚里的孩子差点保不住。
周瑾就是再迟钝,这时也发现了婉娘的不对劲儿。
细心观察后,他这才发现婚后的她和以前判若两人。
原来爱吃的烤鱼也不吃了,带来的游记杂书也不曾看一眼,更不爱出门,只一人闷在屋子里绣花,做衣衫。
他看过那衣衫,针脚紧密,绣工很好,和以前送他的那个歪七扭八的荷包大不同。
派去打听消息的下人很快就回来了,虽说当年之事元氏办得隐秘,真要是认真追查也能找出蛛丝马迹。
周瑾稍微用了一下手段,那谭家陪嫁婆子就什么都招了。
原来他倾心那人是谭家才识过人女扮男装的“大少爷”谭义桑,而现在这位夫人是谭义桑双生姐姐谭义婉。
周瑾恨当初表妹下药之事,又恨元氏的李代桃僵的手段,又恼谭义桑为什么不早点跟他坦白真相,以至于现在的他左右为难。
守孝三年,随着大女儿周景琴出生。
周国公府的人都喜欢上了这位温婉和气的世子妃,就连一向看不起谭家的母亲,也不知什么时候态度缓和下来,只有他心绪复杂又纠结。
随着女儿一天天长大,那个聪慧灵动的身影,慢慢被眼前温婉贤良的身影所取代。
袭了周国公府爵位的周瑾,那颗一直悬而未决的心终于定了下来。
临回金都之前,周瑾提前派人了解谭义桑的消息,知道谭家三位长辈意外而故后,谭义桑以男装的身份撑起了谭家。
等他在周国公府门前匆匆相见那一眼,周瑾被谭义桑那双谴责、怨恨,又满是爱而不得的眼神,激起了满心的愧疚。
他终究是负了她。
他开始暗地里让媒人给谭义桑搜罗了不少青年才俊,当然以她如今身份,只能先从朋友相处。
周瑾希望谭义桑能重新喜欢上旁人,这样对于他们三人都好。
可谁知没等谭义桑喜欢上别人,周国公府接连收到密信,信上把当年婉娘顶替之事全都揭露出来。
幸亏管家提前拦下,这封信要是被母亲看到了,周国公府怕是不得安宁。
那一日他喝了很多酒,对着婉娘那张脸看了又看,她们为什么就不能是一人呢,非得分成两人如此折磨他。
可谁想到,就是那一晚,婉娘再次怀孕。
他既欣喜于再为人父,又担忧消息外露惹怒了越发疯狂的谭义桑。
那段时间他把消息捂得很紧,谭义桑也格外平静。
谁想到婉娘临产之际,他会被上峰急调出走半月有余。
等回来时,婉娘失了踪,只有一身妇人打扮的谭义桑。
“当初,我发现你不见了,我派人搜寻了好几年,谁想到婉娘你会被那个毒妇溺在湖里。”
周瑾神色激动得说了很多,既怨恨谭义桑的狠毒,又记恨这人欺瞒了他三十八年。
谭义婉趴在地上,微仰着头望着眼前皱纹横生的周瑾,混沌的思绪慢慢清晰了几分:“你真的是周郎!刚才那人也是我儿子!”
“我是周郎啊,我记得婉娘最喜欢喝桂花酿,我们儿子很有出息,现在已经是吏部尚书。”
提到桂花酿谭义桑舔了一下嘴唇,她已经三十八年没尝过桂花酿的味道,看来这人真的是周郎,不是旁人假扮的。
“琴儿,我的女儿呢?”
提到早逝的周景琴,周瑾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就在谭义婉还想追问之际,一把长刀猛地从身后砍来,伏在地上的两肢瞬间截断,鲜血溅了旁边的周瑾一脸。
“周景琴早死了四年,我的好姐姐我这就送你去见她!”
谭义桑一击而中后,向前一步举刀砍向对方的脖颈。
谭义婉痛失两肢,惨叫一声,拖着仅剩的一肢就地一滚,口一张,一道带血的水剑直攻来人的腰腹,可惜因为仓皇出招有失准头,让人躲过一劫。
侥幸的谭义桑不退反进,冲着她的巨肚就一刀,这一刀来的又快又猛,在凉亭多受掣肘的谭义婉躲闪不及,眼看就要一命呜呼。
这时回过神来的周瑾,立马上前夺刀。
年轻时的周瑾也是练过几年武的,只是这些年在家庙陷入悲绪,早已懈怠多时,更何况此时的谭义桑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没过几招周瑾就被砍伤了胳膊。
周瑾捂着受伤的胳膊,退后一步,怒喊道:“谭义桑,你竟然连我也伤!”
“凭什么不能伤你!我们姐妹之所以落到今天这个下场可都是因为你!”
谭义桑提着滴血的长刀,望着周瑾那张面目狰狞的老脸,心里一直执着的某种东西顷刻间碎成一片。
“周瑾你这个虚伪小人,我谭义桑真是眼瞎四十多年,看上你这么个狗东西。”
“明明是你这个毒妇,揪着我不放,还把错全推在我身上。”
“我揪着你不放?要不是你一直躲着避着,怎么会造成今天的惨剧。”
谭义桑冷笑两声,“我是对你有情,可你们但凡有一人给我一个交待,何至于此!”
“今天我才算看清你周瑾的真面目,周瑾你让我恶心得想吐!”
谭义桑心底越发的平静,什么情啊爱啊!都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罢了。
这些年周瑾一边派人找姐姐,一边冷着脸和她生了两个孩子,还总挂着一副为情所困的模样,真是又当又立。
她当初真是被猪油蒙了心,才跟这人纠缠一辈子。
不过你周瑾既然蹉跎了她一辈子,那他们就在地府里继续纠缠,反正女儿死了,她也不想活着。
谭义桑望着周瑾阴笑几声,手中的刀向着周瑾的胸前刺去。
周瑾没想到一直祈求他垂情的谭义桑会杀他,震惊得看着刀冲着他胸口而来。
就在这时,一道水剑射向谭义桑手腕,她手一痛,长刀掉落,紧接着脖颈一紧,拖倒在地。
浑身染血的谭义婉,白眼珠爆裂出血,刚有些清醒的意识又乱成一团,咕噜咕噜怪叫:“我的女儿!琴儿在哪?”
“周瑾我要是死了,你儿子可要为我守孝三年,你的孙女也做不成凌王妃!”
被缠住的谭义桑半点不慌,冲着周瑾冷声说道。
闻言周瑾双拳紧握,神色一变再变,终是开了口:“婉娘,这谭义桑还不能死,这人留给我处置。”
闻言,谭义婉惊愕得望着周瑾:“你!你……”
就在这时,谭义桑左脚一勾,长刀入手,回手一扫,谭义婉巨肚上就是一道深到脏腑的血口子。
“婉娘!”
周瑾痛呼一声,站立不稳,向后退了两步。
“我的好姐姐,都到了现在,你还看不清周瑾虚伪的真面目吗?”
谭义桑扫了一眼,离姐姐几步之远痛哭流涕的周瑾,嘲讽一笑。
这女人一但对男人没了情爱,脑子就无比的清醒。
她可是从头到尾都看得很清楚,这男人口中心心念念的挚爱也不过如此。
这周瑾自打见挚爱变成鬼怪的模样,从始至终都离她几步远,心里嫌弃嘴上又表现出一副情圣的样子,恶心至极。
谭义桑望着奄奄一息的姐姐,突然想明白了:“周瑾,你从始至终看上的只是我们两姐妹这张脸吧!”
周瑾浑浊的双眼心虚了一瞬,又恼羞成怒道:“你胡说什么,当初我是对你先动了情,可后来和婉娘的日久相处中我才发现婉娘才是我的挚爱。”
“好一个挚爱!所以当处你为了挚爱,不得不委屈跟我连生两子!”
“你这毒妇,我心中只有婉娘!”
“是吗?那这几十年和我耳鬓厮磨的是谁?”
虽说这些年周瑾住在家庙,但只要谭义桑有段时间没去,就有他身边的小厮来禀报,国公爷身上不适也不找大夫。
每每听到这些消息,她就会带着大夫去家庙。见到她来,周瑾依然冷着脸,但却不拒绝,两人甚至过上了一段相当和谐的夫妻生活。
可好日子不长,又被他赶了回来,过一段又召了去。
现在她才知道,这周瑾还是喜欢这张脸,只是不喜欢她的性子,再加上心里还惦记的姐姐才会如此反复。
强撑着没有死去的谭义婉,对着周瑾露出一个失望的眼神,转眸望着谭义桑,艰难道:“琴儿……我的琴儿……”
“你的两个孩子我可是一个都没碰,可你竟杀了我的女儿!”
对于这个同脉相连的姐姐,谭义桑又恨又怨又怒。
谭义婉嘴巴张了张,咽了气。
见人死了,周瑾眼眸暗了暗,僵硬的身子莫名的一松。
可他轻松的过早,没等周瑾站直身子,只觉得刀光一闪,长刀已经奔着他脖颈而来。
就在那长刀马上砍中之时,一柄长剑从斜刺里袭来把谭义桑的刀挡了下来。
“父亲小心!”
周景书把女儿安顿好刚赶来便见谭义桑要杀父亲,他提剑把父亲护在身后。
望着地上已经死去的谭义婉,周景书心绪复杂的很。
谭义桑看到周景书,目呲欲裂。
“你不是说,要把景如完好无损的救回来吗?
结果呢?你女儿活了,我的女儿却死了!”
“当初我就不该心软留你一命。”
谭义桑抡刀就砍,刀刀奔着周景书要命的地方去,周景书左右抵挡。
“母亲,你这是为了小妹,连二弟也不顾了吗?”
周景书对着这个叫了三十八年的母亲下不去狠手,只好拿二弟周景欢当挡箭牌。
提到小儿子周景欢,谭义桑挥刀的手一顿,扫了一眼躲在儿子身后的周瑾,讽刺一声。
“他不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早就被周景琴害死了。”
“什么!”
周景书和周瑾同时一惊。
提起胎死腹中的儿子,谭义桑越发得觉得自己愚蠢,要不是当初为了笼络周瑾的心,把周景琴养在身边,她的儿子也不会死。
虽说是周景琴意外冲撞了即将临产的自己,但她的孩子也确实因她的莽撞而死。
就在谭义桑陷入悲伤之中,周瑾夺过儿子手中的剑,趁机刺向谭义桑胸口。
谭义桑垂眼望了一眼汩汩流血的胸口,不甘得倒了下去。
夜色深沉,烛火摇曳。
“老爷,老夫人救助及时现在已无性命之忧,被国公爷送到东郊祠堂修养,那位……葬在了家庙后的竹林。”
管家说完,扫了一眼,坐在书案后边的大老爷,晕黄的光照在他的脸上明明暗暗。
沉默了好半晌,眸色复杂的周景书这才挥了挥手让管家退下。
书房的烛火一直未熄,周景书在房里呆坐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