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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不认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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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丫刚一进家,就看到屋檐下挂着四只新鲜兔皮,知道她爹周老三打猎回来了。
都说打猎的人要胆大勇猛,但是周老三是个例外。
他胆小惜命每次去打猎都是跟在别人后面。
遇到危险就躲起来,他这种性子倒是不用担心受伤,但是出去十次有八次打不着猎物。
这次他能打到四只肥兔子,想来心情不错。
是不是那件事她可以冒险提一提,五丫望着兔皮思索着。
一道微弱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小妹回来了,赶紧洗手吃饭。”
身子羸弱的三丫一出灶房,正看见小妹对着兔皮发呆。
“好,我这就来。”
三丫给妹妹打水洗手,留意到她扯坏的袖口,惊道:
“小妹,你的袖子怎么坏了!
咱只有这一件衣服,要是扯坏了天冷后就只能挨冻了,那扯下来的布头捡回来没有?”
“在山上不小心被树枝扯破了。”
五丫没说柳春香扯坏她衣服的事,省得三姐烦心,只是笑着把碎布头递过去。
“你胳膊没划伤吧?”
“胳膊没事,就是袖子劳烦三姐给缝一下。”
三丫仔细看了五丫手臂,见那纵横的旧伤上没添新伤,这才放心下来。
“你呀,下回可得小心些。”
听着姐姐关切的唠叨声,五丫心里泛起了暖意。
两人端着饭菜来到堂屋,一家之长的周老三坐在正中,左边是小肚隆起已经怀孕五个月的姚氏。
右边坐着那个身宽体胖的男娃就是小六贵宝,三人正欢快聊着这次打猎的事。
“爹你真厉害!能打到四只肥兔子!”
贵宝仰着胖脑袋一脸崇拜的望着周老三。
“那四只兔子,每只都有八斤重,当家的辛苦了!”
姚氏也满脸堆笑恭维着,好听的话一句接一句。
对于母子俩的奉承,周老三心里明明很得意,面上却板着脸,保持着一家之长的威严。
“别啰嗦了,先吃饭,吃饭。”
姐妹二人来到堂屋时,正好看到这其乐融融的一幕。
三人脸上的笑意,刺得五丫眼睛生疼。
是的,他们才是一家人。
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五丫随着姐姐把饭菜放到堂屋的四方桌上。
半篦子粗粮饼,一盆肉菜。
盖子一掀香味四溢,炖的软烂的兔肉,加上脆脆的竹笋,装了满满一大盆。
五丫闻着肉香味,心想:三姐做饭手艺一向不错,这兔肉吃到嘴里一定香极了。
“死丫头看什么,你们去灶房吃!”
姚氏看五丫放下菜还不走 ,张嘴便骂。
当她转身面对周老三和贵宝时,又恢复成满脸笑意的模样:
“当家的辛苦多吃点!贵宝不要着急,那还给你留一碗呢。”
听着姚氏那带着关切的声音,五丫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冷笑,转身离开。
两姐妹围在灶台边,喝着野菜汤。
“小妹赶紧喝,这次炖完兔肉我没洗锅,你看这菜汤还带着油花呢!”
五丫看着面前飘着几根野菜叶的汤碗里,果然浮着几圈油花。
她几口就喝完菜汤,确实用油锅做的野菜汤少了酸涩味,可那也不顶饱啊。
喝了一碗后五丫就不肯再喝了,静静坐在一旁,看着三姐一脸珍惜得小口小口喝着野菜汤。
菜汤上的油脂沾在她唇上,苍白的唇色泛起了淡淡的粉色,热气熏得她面颊微微泛红,显得秀美动人。
她一向知道三姐是她们姐妹五个中容貌中最为出挑的,只是因为这病耽误了。
“三姐,你那药是不是不多了,我去赵婶子家再拿点药回来。”
五丫经常拿着从山里采来的野果鸟蛋,去找赵婶子家给三姐换草药。
一来二去便和赵婶子熟识了,后来赵婶子看这丫头是个能干的,才动了结亲的想法。
五丫定了亲,可比五丫大四岁的三丫却还没定亲。
三姐是早产儿生来体弱。
姚氏认为这孩子活不长直接把三姐扔到后山喂狼,是大姐二姐追过去把三姐捡了回来。
两个姐姐磕磕绊绊把这个病弱的妹妹养活。
活是活下来了可是因为先天不足患上心疾,自打大姐二姐被卖以后,三姐的病情开始加重。
虽她模样长得俊俏,但村里人都嫌弃她是个病秧子根本没人敢提亲。
“小妹,其实我这病治不好的,你不用白费力气了。”
喝着菜汤的三丫身子一顿,叹了口气。
“三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吃了这药后是不是没有以前那般疼了!”
五丫知道四姐被卖的那一年,三姐伤心过度,病情越发严重,每回发病都痛的全身抽搐,差点没熬过来。
这两年吃着汤药,虽还是一脸病态的样子,但已很少发病,便是痛起来也是能咬牙挺过去。
只要三姐的病还有的治,就要治啊!
看着小妹那坚定的眼神,三丫眼中有泪花闪过,终究是她拖累了妹妹。
她在心里早打算好了自己去处。
再等半年,等到妹妹嫁到赵家后有了依托,她就走出大山去找大姐二姐和四妹去。
三丫知道别说她一个病弱的姑娘,就是一个年轻力壮的猎户要想早出这层层大山。
运气好的也要走上二十来天,运气不好的话,就如猎户万三一样被群狼吃进肚里。
她这副糟糕的身子还有什么可怕的,要不是五丫经常换些药回来,她早就死在四年前了。
“药的事你不用担心,有我呢!”
此时的五丫还不知道三丫的打算,她一边说着话,眼角余光瞄着堂屋门口。
待看到一个身影从屋里出来时,便急匆匆跑过去拦人。
吃撑的周老三准备出去下下饭食。
顺便“无意”的透露一下他猎了四只肥兔的战绩,没想到被人拦住脚步。
斜了一眼挡在他面前的死丫头,周老三斥道:“滚开!”
听到周老三的斥责声,五丫身子习惯性瑟缩了下,背上那早已长好的伤疤隐隐泛着疼。
她紧紧抿着唇,双手握拳,在心里一遍遍的给自己打气:
你可以的五丫!
你是定了亲的人,他们不敢再往死里打你。
“我要学打猎!”
“你说啥?”
周老三对于家里这几个丫头厌烦的很。
他从心里认为女娃没用,是个赔钱货。
要不是她们长大后不论是嫁人还是被卖都能换点钱财的话,他早就把几个死丫头扔到山上喂狼,省得看着烦心。
“滚一边去!打猎那是男娃的事,别以为你定亲了就不敢抽你!”周老三凶狠地说道。
“谁说只有男娃能打猎,女娃也能!你看我都能掏鸟蛋!”
五丫掏出两个鸟蛋证明给周老三看,女娃也不是废物。
向来在家里说一不二的周老三,感觉作为一家之主的权威受到了挑衅,眼神陡然一沉。
“死丫头以为定了亲,老子就不敢打你了是吧!”
他挥手把五丫手中的鸟蛋打翻,抬腿狠狠踹在五丫的身上。
“小兔崽子,不好好干活,做什么白日梦!”
五丫一看到周老三变脸就感觉不好,想转身跑时已经为时已晚。
右手一疼鸟蛋滚落在地。
紧接着五丫胸口受到重击,“碰”一声,瘦小的身子朝后面飞去直到撞到石墙上才停了下来。
“爹!求求你别打妹妹了!”
听到动静的三丫急跑出来,扶起脸色惨白的五丫,求饶道。
可没等两姐妹站稳,后背又迎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抽打声。
“你们这没用的东西,不干活竟惹你爹生气!”
姚氏刚出屋看到周老三教训五丫,抄起墙角的大扫帚便抽打两丫头的后背。
“当家的不用跟她们置气,哪天惹急了我就拿她们换钱。”
听到姚氏这话,三丫和五丫身子便是一僵。
跑出来的贵宝冲着姐妹俩呲呲牙,又对着周老三和姚氏讨好道:
“等我长大了,我要像爹一样厉害能打到很多猎物,让爹娘天天吃肉。
才不像这些死丫头一样不中用。”
“真是娘的乖宝。”
姚氏笑着摸着贵宝的头,周老三也是一脸欣慰。
“回屋去,娘给你拿白糖糕。”
“当家的也回屋歇歇,这次打猎也是够辛苦的。”
三人父慈子孝的回屋,只留下院子里相互依靠的姐妹俩。
三丫扶着五丫回到柴房,狭窄的屋子堆了一半干柴,另一半的空地上铺着稻草。
稻草上面是一块补丁摞着补丁的褥子,这就是姐妹俩睡觉的地方。
“你先躺着,我去拿药。”
三丫扶着五丫坐在床上,转身在干柴垛子的角落里翻了翻,拿出来几颗药草捣碎了给妹妹上药。
等三丫撩开妹妹的衣服,看那青紫骇人的脚印,在斑驳旧伤映衬下格外触目惊心,心疼的直掉眼泪。
躺在破褥子上的五丫,眼睛呆呆得望着房梁:“三姐,为什么我们要生在周家?”
“那可能是命吧!”
正在给她上药的三丫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悲叹道。
“我—不—认—命!”
五丫一字一顿的说道。
难道只是因为他们生了我们就能随意摆布我们的人生。
不,她不认命!
她的命运要自己掌控!
这个道理在四姐被卖的时候她就懂得了,也是从那时起有了存钱的念头,再到后来跟赵家定亲。
别人都以为她会嫌弃人家是个瘸子,但五丫却是痛快应下这门亲事,让那对狠心的父母有了忌惮。
她这一步步不都是在改变自己的命运吗?
她不但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也要改变三姐的命运!
“嘶!”
五丫猛地坐起来,不小心扯到痛处吸了口冷气。
“怎么了,哪还痛?”
红着眼睛的三丫忙关心道。
“三姐!我们一定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你信不信我?”
五丫顾不上身上的疼,拉住三姐的手,眼神坚定。
三丫看着小妹灼亮的眸子,那里面好像蕴藏着无数的星光,让人不由的向往。
“嗯。”
三丫对于小妹这份为自己着想的心,很是感动。
但想到明年春天五丫就嫁到赵家去,自己还是不要拖累她了。
虽然三丫心中有了打算,但是她不想看到小妹失望,还是轻轻的应了一声。
五丫见三姐相信自己,终于露出了笑容,忽然想起来灶膛下的鸟蛋。
“对了三姐,灶膛底下我还埋了两个鸟蛋,你等会儿别忘了扒出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