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梦境-归海 ...

  •   海的颜色是由浅到深的纯粹之蓝。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拂过大地,撒向茫茫远洋,穹苍知道:那是从不属于自己的奢物。可望,却注定永不可及。
      “你再坚持一会,马上就到我家了,母亲她一定有办法救你的!”
      奄奄一息的小鸟儿被大海掀起的巨浪一口吞没,水中余留下来的气体聚成海里的泡团将小小的身躯裹挟,气泡形成一层摸不透水的薄膜,牢牢锁住仅存的一抹空气。
      海下的阳光历经折射刺进纯白色的泡圈,小鸟儿的胸脯微弱地起伏着,靓丽的毛色在纯蓝的水里被衬得更加绚丽。飞鸟本是那天穹之物,关于羽下那片深不可测的碧蓝,它们眼里只剩下对死亡气息的厌恶和恐惧。
      “会没事的,我向你保证。”
      水下没有声音,小鸟儿侧躺在手掌大小的气泡里也听不见任何来自外界的风吹草动。死亡的脚步正在一点点朝着那个与深海格格不入的身影,银洛只能通过鲛人族独特的交流方式安慰可怜的小家伙。
      不一会儿,他们便到达了海底深处。
      深渊处极静,平静得有些骇人,偌大的海里却只能听见小鸟儿孱弱的呼吸声,随着不断下潜后逐渐增加的气压而越发地微乎其微。
      “王,请您放开它。”
      穿越一道透明屏障,海底的一切盛景皆众现于此。冒着泡的海藻,来往的鱼群,威严的宫殿,人们挤成一团,将前路拦截。
      “让开,吾的事什么时候还能轮到你们做主了?”
      声音的主人厉声喝斥,一把推开拦在面前的人,企图直接游过围观的群众。
      “对不起王,族规不可破,就算您是鲛人族最尊贵的君主,也不可破坏历代先辈留下来的规矩。”
      海里的人皆是人面鱼身,大多面庞可怖,而他们口中的王却与其大有不同。他有一头如银似雾的长发,泡在深蓝色的海水中,微微蜷曲着,眸子里闪着淡淡的蓝色荧光,深邃而忧郁。他的尾最是独特,美得是那样不真切,纵使深海处有成片的绫罗绸缎,也比不上其分毫。排布密麻的坚硬鳞甲有序地安插在修长的尾上,随着鳍的上下摆动而伸展开来,射出银白的淡蓝色微光。
      “吾倒要看看,你们今日谁敢拦着!”
      顾不得太多,熙熙攘攘的人群太过密集,男人只能将装有小鸟儿的白色泡泡揽入怀中,护着前行,娇弱的小身躯就这样依偎在男人宽阔的肩臂间,努力、拼了命地呼吸,鸟儿的求生欲极强,哪怕是最后一丝留存在白泡里的空气,仅存的一点一滴希望,它也不会放过。
      人群被迫挤出一条狭小的通道,紧凑着、推搡着,在大家的注视下,“王”携着那个瘦小的身躯缓慢地游向前。
      越过重重人山,前方是未知的深渊,他能听到小鸟渐弱的气息,它的低吟在他耳畔连绵不断。他知道,它的时间不多了。
      “小洛,你为什么……”
      海底裂隙是深海赐予鲛人一族最安全的天然屏障,尽管它深不见底,终年阴暗无光,可千年过去,未曾有任何危险威胁着那条裂缝中的居民。
      女人从地下的缝隙间钻出,手握一杆权杖,光是从她额部的头饰就能看出其身份的特殊。
      “母亲,求求您,救救他吧!”
      那一刻,“王”抛弃了他往日所有的架子,只愿让这个来自海面之上的小东西重新醒过来,恢复生气。
      “你这又是何苦?”
      权杖的主人皱着眉,心疼地看着身下的那个“孩子”。
      “此法极其复杂,过程堪比腕心之痛,不知你可愿承受?”
      “愿意,还请母亲为吾施咒,速速将其唤醒。”
      “王”几乎是接着女人的话说的,他甚至都没有过多思考,年轻的鲛人一心只想挽救怀中的那条性命。
      “跟我来吧,后面的人都散去吧。”
      女人拂手,掀起一阵海底暗流,将围观的人群尽数排散。
      “小洛,你真的想好了吗?不是为娘的吝啬,只是……为娘于心不忍,实在是下不去这个手。”
      “没事的母亲,我自己来便好。”
      “王”朝着女人一笑,试图抚慰她不安的那颗心。
      鲛人的全身都是宝,他们的头发常年浸泡在水中,汲取海底精华,比陆地上的蚕丝还要细腻几分,血肉皆可入药,传说只需一滴一指便可活死人、肉白骨,而尾鳍处的鳞片,最是坚硬,且疗愈能力极强,刀扎不破、火烧不烂。据说,每只鲛人的尾巴上都有一块逆鳞,俗话说“龙之逆鳞不可拔去”,逆鳞是每一个鲛人的弱点,是他们身躯最柔软、薄弱之处,没有人会将自己的那片逆鳞透露给其他人,而逆鳞处的尾鳞疗效最甚。
      “对不起,母亲……”
      “你自己动手吧,为娘还是下不去狠手。”
      “好……”
      他们徘徊在海底的祭坛之上,“王”划破腹部的皮肉,将尾朝向祭坛,鲜血一点点地从他的身体里溢出,流向祭坛,顺着纹路匍匐蔓延,周围的海水沾染了这温热的血液,腥味弥漫着整片海域。
      鲛人一旦受了伤,便是极难治愈的男人知道光有自己的血还不够,血肉之躯当以血肉相救,可崩塌零落的意志最难拯救。
      没有刀,也没有任何像样的工具,就这样,“王”将双臂伸向那条美艳动人的鳞尾,咬着牙向上用力掰扯,巨大的痛苦朝他猛烈地扑来,疼痛让他几经昏厥。可男人没哭,整个过程他甚至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好在鲛人族不知眼泪为何物,不知这样是否会让他的痛苦再减少半分……
      女人观看着全程,可她并未插手分毫,只是任由着台上的男人无助地一次次伤害自己,只为救活那只陌生的未知生命。
      “母亲,够了吗?”
      虚弱的鲛人看向眼前神情严肃的女人,台下之人一言不发。
      还不够吗……那便再拔除些吧……
      “银洛,你疯了吗!”
      见男人再次抬起双臂,女人怒了。
      “会没事的,母亲,请您放心。”
      又是一个“我很好,不用担心我”的笑容,女人心头一紧,全身都在发颤。
      “够了!”
      抬眼望去,那条鳞尾不再美丽。伤痕爬满了全身,坑洼不平的伤口零零散散地堆积在一起,偶尔会有一两片鳞在海水的带动下折射着幽暗的光。
      “母亲,剩下的就交给您了。”
      男人双眸半开半合,捧起一手心的鳞片,交到女人手中,不过半刻便失去了全部意识。
      “真是个傻孩子……”
      握着权杖的手抖得很厉害,不知为什么,女人竟有些记恨那个被裹在白泡中,素未谋面、未曾相处过的小东西,可她还有男人留给她的请求,她什么也不能做。
      “那便好生休息一番吧。”
      女人挥动权杖,震得海底掀起一阵巨浪,没人知道她具体都做了什么,是怎样将那属于鲛人的坚硬鳞片嵌入那个小家伙体内。
      做完了一切,大概是源于私心吧,她抹去了小家伙的全部记忆,派人将它送回陆地。一切的一切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可等待着男人的,是一轮无情的审判。
      即便不用作出牺牲,鲛人族也有最基本的治疗能力,虽说不能令男人恢复如初,却也可以缓解遍布满身的累累伤痕为他带来的疼痛感。
      “大胆银洛!你可知罪?”
      殿堂之上,女人端坐高阶,俯瞰着殿下的一切。
      “知。”
      男人瘫倒在地,用他仅剩不多的意识艰难回答着。
      “先是私自带领外界之物进入我族,后又几度险些失手伤害同族。银洛,这罪名你是认还是不认!”
      声波将海水震得有些零碎,盛满银鳞的蚌壳微微抖落些许碎屑,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在海底蔓延。
      “认。”
      男人接下了所有与他有关的罪名,等待着审判的来临。
      “洛,从今往后你便不再是我族中人,望你……好自为之。”
      阶下的囚徒一言不发,身后是一道冗长的血迹,骇人的伤痕爬满了整条早已是糜烂不堪的残尾,血液不断从体内涌出,顺着鳍缓缓落下,如面似白的脸色暗示着他仅剩的余生。
      “带下去,丢进浅海区,让他去自生自灭吧。如果让本座发现你们之中有谁敢帮他分毫,那他也没有待在这里的必要了!”
      凌人般的气势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大家都不敢说话,只是默默做着手上的事情。
      终于,早已是末路穷途的囚徒散尽了最后一丝意识,昏倒在地。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