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溺于深海里》埋名予雾

6、春潮泛漾起，应是故旧时

　　悬在半空的手霎时僵住了，这熟悉的嗓音，是他！可不知道为什么，银洛只感觉心房里一颤一颤的。
　　好痛……
　　是心痛的感觉。一股清新芬芳气息散布在四处的角落，在偌大空旷的房间里弥漫开来。呼吸没有骤停，但却让银洛压抑得喘不过气，心里像是爬满了上万只麻密的蚁虫，心脏在被撕咬、啃噬，一点一滴地痛就如同山间的股股清泉，绵延不绝，心痒难耐。
　　洛：
　　“你是谁？”
　　银洛壮起胆子走上前，用强撑着镇定的语气质问窗前的男人。
　　“我是黔，欢迎回来，洛。”
　　男人转过身来，银洛看见了他清秀的面庞，陌生却又熟悉的感觉，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曾在某个地方见过他，可他又想不起与他之间的任何瓜葛。
　　洛：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如此气派的酒店，如果随随便便就能让外人溜进客房，那它的安保系统也就没必要设置了。因此，银洛断定，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身份绝对不简单，能够在这里来去自如的人屈指可数，排除其余的不可能，唯一的可能性就落在了故事的起源上——那个电话！
　　洛：
　　“你……是那位警官？”
　　怪不得令银洛觉得耳熟，原来是前段时间刚通过电话。
　　“嗯，可能要让你失望了。记住，我叫萧黔。”
　　这个名字被熟悉的嗓音念起，刺穿耳膜，银洛的眼角不自觉地湿润了。
　　黔：
　　“怎么样，这里的环境还算喜欢吗？”
　　洛：
　　“你是那位萧先生吧，很感谢你为我和Jasmine安排的酒店，还有……谢谢，我很喜欢。”
　　银洛对于环境并不是很挑剔，尽管这几年被Jasmine这个轻度洁癖患者照顾的井井有条，生活方方面面都还算得上优越，可他毕竟来自小渔村，到底来说还是不挑环境的。
　　黔：
　　“喜欢就好，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晚饭记得按时吃，我在下面等你。”
　　很奇怪，却又说不出到底怪在哪里。萧黔出现在他为他安排的房间似乎并无异常，在楼下等他也只是为了商量辅助调查的工作以及相关报酬方面的问题，一切都看似并非不无道理，可银洛总是觉得这件事怪怪的。
　　洛：
　　“好，我和Jasmine在七点会下来见您的。”
　　管不了那么多了，银洛索性先答应下来，如果真的和他的预感一般还存在着某些异常，不妨先看看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图谋。
　　黔：
　　“不用，你下来就够了，我要与你说的，与他无关。”
　　男人说完就搭乘着电梯下楼去了，也没顾得上看身后的银洛一眼，只留下天真的少年站在原处，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明明Jasmine才是此行的主角，萧黔却口口声声说着什么“与他无关”……
　　不管了，管它什么呢，就算真的有猫腻，还有Jasmine在背后帮他撑腰，银洛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种热闹，参与一下其实也无伤大雅。
　　房间里的气息渐渐浓郁起来，银洛看向墙上被各种装饰品修饰得略显简约的挂钟。
　　距离和萧黔约好的饭点还有大约一个小时。
　　那就睡一会儿吧……被扑鼻的清香气息熏陶着的银洛不觉有些困倦了，酒店的大床又太过舒服柔软，受重后塌陷的角度也显得近乎完美，银洛强忍着困意打开手机，设置了一个叫醒闹钟，他还特意将休憩的时间把控在半个小时左右。
　　“绝不能多睡！”
　　银洛心想，还来不及将手里捂着的手机放去桌面上就已经沉沉的昏睡过去。
　　趁着睡着的间隙，银洛做了一个离奇的梦……在梦里，他是主角，而他（萧黔），也是……
　　梦中。
　　黔：
　　“洛，你真的决定要走了吗？”
　　只见萧黔一袭青衣，头冠上系着一指宽同样颜色的丝带，眼圈周围泛着粉嫩的红。
　　洛：
　　“嗯，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你……要学会照顾自己，特别是一个人在外面独闯的时候。”
　　银洛就像是魂穿附身进了别人的身体一样，一切的一切，都是以第一人称的视角在他眼中呈现。
　　黔：
　　“那我也不留你了，既然决意要走，就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萧黔他跑了，他的身影在银洛面前一点点地缩小，直至最后化为一个圆点，彻底在他眼前消失。
　　掌心的温度有些过于炽热，但很快，银洛只觉得手心里空落落的，余温在一点一滴地散发、流失。原来，他（银洛）刚刚一直握着他（萧黔）的手……
　　茫然……不知所措……银洛有些摸不着头脑，可他却无法控制这副“自己的”躯体，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人相离的背影，以及不断扩大的距离。
　　眼前忽然朦胧起来，意识在不断崩塌，等到银洛清醒过来时，置身的场景已经完全改变。
　　和之前梦到的一样，在这里，是属于水的世界。海洋将海底万物包裹，暗流汹涌，鱼群乱窜，珊瑚礁被击打成了碎块，泱泱地平铺在柔软的沙粒上。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是这样如此一片狼藉，遍地的凄清景象。
　　“黔，你都做了什么！”
　　目光所及，整片海域空旷到只剩下银洛独自一人。激动的话从银洛嘴里说出，他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在呜咽，心脏每跳动一下，就会带给全身紧绷的痛，无尽的酸涩、愤恨…直至恼羞成怒……银洛不清楚这里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至少明白，自己，也就是这副身体的主人，已经濒临崩溃的危崖了。
　　画面再次转换，这次，没有沙滩，也没有深水。
　　黔：
　　“走吧，你本不应留在这的。”
　　高堂之上，萧黔举杯欲饮，怀中还侧卧着一个娇小的身影，周遭之人守着规矩，错落地站在殿中。
　　洛：
　　“……”
　　脑海中的梦境碎片太过混乱，在短时间内银洛还无法理清现在的情况。
　　黔：
　　“还不快滚！难道还要吾亲自来请？”
　　洛：
　　“不必，多有叨扰了……”
　　殿下落魄的男人动作迟钝地转过身，朝着殿外扬长而去。
　　“少爷，此人太过无理，待小人查验出他的背景、身世，就算是把这层天翻过来，必然定要将他给抓起来，严惩！”
　　见有人仗义执言，一旁的从众之人纷纷效仿前者，请求抓捕银洛并对其施加刑罚。
　　“不必了，且让他去吧……”
　　本就是他有负于他的。
　　后半句话如鲠在喉，萧黔薄唇半张，连带着呼吸也重了两三分。
　　渐行渐远，银洛再也听不见殿堂之上传来的异议之声，他只觉得可笑，自己好像错把什么给当了真。
　　正落寞着，银洛眼前一黑，又被拉回了现实。
　　——是闹钟响了。
　　距离萧黔与他约定的时间还有不到半个小时，银洛强忍住想要再次入睡的困意起身，床榻因为过度紧绷的状态迅速解除而扰人清静，吱吱作响。
　　真的不要带上Jasmine一起吗……银洛不确定，对方接近自己到底是出于好心还是携带恶意，但他知道，萧黔这个男人绝对没那么简单，他一定知道些什么，否则，他也不会说那些让人感觉含糊其辞的话了。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去会会他，银洛开始壮起胆子，蹑手蹑脚地进了电梯。
　　空阔的电梯里只容纳了银洛一个人，空气安静得有些过分，除了耳畔略带喘息的呼吸声，银洛甚至可以将自己的心跳听得一清二楚。
　　酒店的餐厅设在了一楼，穿过大堂就能看见一排排罗列成行的菜肴。酒店会为客户提供自助餐，这个是在订房时将费用包含在内的。但是，除了能够“免费”吃的自助餐之外，酒店还有另一种较为昂贵的餐饮服务——定制。
　　从个人口味到菜肴本身的特点，酒店聘请的厨子总能拿捏得手到擒来。客人只需提供要求，哪怕是世界上最普通的食材，也能被厨师做出上百种不同的花样。
　　“您好先生，您要找的那位先生就在我们酒店后花园内设的雅间里，我带您过去吧。”
　　“有劳了。”
　　酒店的服务员依旧是那样热情，银洛也没有多问些什么，只是单纯地跟在服务生的身后。他们穿过酒店的自助餐厅，跨过一道道半寸高的门槛，后花园就像是一座巨大的洋房，建筑与红叶参差交错着。
　　现在并不是花季，可花园中春色依旧，明艳动人。喷泉涌出汩汩清泉，池中游鱼嬉戏，涟漪轻泛，夕阳垂挂在半空，无力地落下一地金黄。整座花园就像是一个绿色的城市，一切都显得是那样的错落有致，四面八方的植被蜿蜒向前，沿着一条条林荫小道在花园的最中心交汇。
　　萧黔坐在花园中央处，那儿只摆了一张长桌，男人行止有度，身形宛如翩翩君子，唇边盛着红酒的酒杯映射出余晖落下时的最后一抹灿烂。
　　黔：
　　“来了？”
　　男人放下手中的高脚杯，挺起身板，笔直的背部合着肩颈处连成一道完美的弧线。
　　洛：
　　“说吧，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见二人已经见面，服务生很懂事的离开了，偌大的园中只留下两人，独处的气氛总是显得有些尴尬，可眼前的人却又让银洛觉得万般熟悉，脑海里的记忆相片被重新洗刷，可四处都见不到眼前这个男人的半缕身影。
　　看似生人，却亦似归来故人。桌前的男人没有张口，却示意让银洛陪他喝酒，这才一口酒刚刚下肚，银洛只觉得眼前一晃，意识渐渐被一点点吞没，整个身体都瘫软在花园中央的木桌上，纵使他能察觉到梦境与现实的背离，可他依旧无力反抗。
　　男人半推半就地倒在桌前，能够清晰的看见他扩散的瞳孔和那迷茫朦胧的眼神。
　　黔：
　　“好好睡一觉吧，洛。”
　　男人离开座位走上前，在睡倒之人的眉间烙下一个深沉的吻。
　　“晚安。”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就像那汪清池，水波荡漾，散了一圈……又起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