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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思旧事故人终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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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姑娘,姑苏的画舫果然精致,怪不得那些文人墨客都要“画船听雨眠”。”唐裹儿捧着脸,一脸遐想。
“我都舍不得离开了。”
嫦熹摇摇头,放下手里的书,“阿娘的忌辰到了,再过几月又是阿爹阿兄的忌辰,晚了到底不美。”
风楼端着茶水进来,“再者,宅子多年没有清扫,一应物事也要提前置办。”
嫦熹眺望远处的一应烟雨画桥,细细出神。
远处采莲女青衫隐于荷叶,只余人面和莲花相交映,纤纤手指采了莲子放在小小的船上。
她突然有些羡慕,或许采莲女会斥她不懂贫穷的苦楚,但这一刻她只觉得不困于心不困于身,她向往自由。
“回家前我们先去一趟金陵。”嫦熹叹了口气,“先去瞧瞧故人吧。”
金陵,阿娘念念不舍的故乡,那里有一位表妹,大抵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
难得要见亲戚,嫦熹也拾掇起这几年养出来的懒意,只一味任由唐裹儿准备些江南的时兴衣裳首饰。
“姑娘向来不搭理这些,如今江南的衣裳料子和绣花式样那是全天下都追寻的花样,上好的苏绣更是千金难求。”她一向喜欢这些,说起来头头有道。
“怪不得我唐裹儿姐姐将铺子开的红红火火,果然是有手段有眼光。”
这几件衣裳首饰都是新置办的,嫦熹见她喜欢,不由分说就要送她。
“你是我的姐姐,送姐姐礼物那是天经地义的。”嫦熹笑着,硬塞进她怀里。
“让你们叫我名字又不叫,别别扭扭的,你们俩把我当妹妹宠着,这有什么不好。”嫦熹无奈,这俩真的是固执。
俩人更无奈,只在她撒娇弄痴中昏了头,草草答应下来。
“姐姐这么能干,妹妹可要偷懒了,受累置办些礼物吧。”
唐裹儿无奈,“你呀,咱们船上带了这么多东西,还怕不够送礼吗?”
嫦熹懒懒的,“行吧。”
姑苏不愧是文人墨客向往之地,天地间都好像笼着一层雾色,氤氲流转,在日光折射下散着神光。
嫦熹看着这住了三年的地方,到底心里惋惜,这一去,心里好像有一种惶恐,她再也来不了这个地方了。
…
“这一路上净吃土,”唐裹儿呸了几声,又灌了几口茶,风楼轻笑,笑她牛嚼牡丹把今年新上的云雾茶就这样吞了。
“如今天景不好,路上竟有灾民。”嫦熹淡淡的说,“还是警醒些,不要大意。”
索性他们乘坐的马车外表简朴,又带着壮仆,灾民反倒不敢靠近。
“今晚大抵是进不了城,先找些客舍投宿吧。”风楼吩咐,壮仆赶着车子往官道上走,不一会看见一家客栈。
门口倒是停了许多马,小儿笑着拉去后院喂草。
“主子,前面倒有家客舍,”他迟疑道,“就是新来的住客瞧着厉害。”
个个身高体壮,腰间配着刀,马儿也喂的膘肥。
“倒是官家的路数,”嫦熹瞧了一眼,“就是不知怎地不去驿馆。”
“阿嫦快带上帷帽,我们进去早点歇息。”唐裹儿催着,这几天都在马车上,愣是让人腰酸背痛的。
“你也带上。”嫦熹给她系上帷帽,这才出马车。
“怎地只要了两间房?”
嫦熹坐在里间休息,隐隐听见唐裹儿问风楼。
“这里不太平…我在外间榻上…你和阿嫦在里间…我…也不必顾及男女大防。”他的声音有种轻柔淡淡的好听,就像他这个人不疾不徐,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耐心应和。
她大抵是累了,竟趴在桌上昏昏沉沉,一会儿恍惚有人进来把她抱上榻。
是风楼…
睡了一觉起来,天微微亮,外间好似有什么东西掉了,嫦熹走出去看见他蜷缩在小榻上,被子掉在地上。
这人怎地也不叫小二搬一张大床…她摇摇头,将被子捡起来盖在他身上。
“阿嫦…”被身上动静惊醒,风楼睁开眼睛,看见嫦熹站在他身前,脸竟白了。
还是兄长呢,怎的这般胆小。嫦熹心底好笑,想必把自己当做山精野鬼了罢。
不经意瞅见自己披散的头发…好吧,估计怪不了他,任何人看见了自己此刻尊荣心里都要惊一下子。
“你睡吧,昨个睡得早,起的就早了。”她压低声音,不想打扰唐裹儿。
风楼迟疑一阵,却轻手轻脚下榻穿衣,只他估计手脚蜷缩的时间长,压的发麻,竟哆哆嗦嗦半天穿不上。
嫦熹见状好笑,索性帮他一把。风楼涨红着脸,抿着嘴腼腆的道谢。
“我去给阿嫦打水。”他逃也似的转身。
嫦熹坐在窗前,如今快要入夏,早上的清风吹的人十分舒服。
这家旅店建的位置好,支起窗子能摸见树叶,嫦熹伸手拽叶子,引得哗啦一声。
“谁?”有人低呼。
嫦熹惊讶,原来旁边屋子也有人未睡,自己这一拽倒好,惹得人家吓了一跳吧。
她不由感到十分歉意。
这时一只狸奴从屋顶跃下,那人大抵以为罪魁是这只猫,后边也未出声了。
啧,多亏了狸奴,不然怕是要惹麻烦,隔壁人心思细腻善于观察,耳朵也灵敏,还是不要招惹。
这时,风楼打了水进来,俩人准备先洗漱。
里间有动静,想是唐裹儿起来了。果然,她打着哈欠,顺便就着嫦熹洗过的水洗脸。
“如此之懒…”她瞥了一眼,风楼也好性儿端水递东西…
嫦熹推门出去拿些早点。
客栈大厅已有客人,正要赶着城门开的点进城。嫦熹交代小二拿些趁手的早点,再加几碗米粥。
端着盘子上去时,路过几桌整理好行囊吃完就赶路的客人。
他们衣着不俗,似是江南织造上贡的料子,当中那个玄衣男子,衣服上的绣工更不俗,依她浅薄的记忆,需要五十来秀女绣三月余才可制成。
啧,果真是金陵城,还未入城便碰见权贵。
昔年阿娘便在这金陵城长大,从小就听她说望江楼的什锦鸭子,荔枝鸡,还有三月里满天飞的风筝,鸡鸣寺的桃花斋。
以桃花做斋饭,心思倒巧妙,可惜如今六月天,赶得不巧。
后来阿娘大了,跟着外祖父去了京城,及笄后便嫁与阿父。
这金陵城她再也没有来过了。
嫦熹注视着这座繁华的城市,只要想起昔日阿娘也从此处走过,心里便充满柔情。
外祖家人丁凋敝,只有阿娘一个孩子,往上再数,阿娘竟也只得一个堂姐,那位姨母命苦,生表姐时难产而亡,只表姐一人在世上。
阿娘活着时,派人时时照拂,表姐亲父又续弦,看在候府面上不至苛待,后来自己不慎伤着头变得痴傻,阿娘受打击一病不起,未几便早早去了…
后来自己病好,又寻人与表姐联系上,这才知晓她的情况。继室进门,她的日子不好不坏,早早一副嫁妆打发了,好在她夫君为人还算好,这些年也算不得苦。
也就是府上妻妾子女之类烦心罢了。
嫦熹等人先在城里找了地方住下,才找人往知州府里递了帖子,约明日到访。
“阿嫦,你看这马怎地这般眼熟?”唐裹儿撩起车帘子,眼睛一亮,兴冲冲对车里人说话。
嫦熹也觉得眼熟,好似不久前才见过。
风楼一笑,“不正是昨天进客舍时小二牵去喂的马。”
唐裹儿惊讶,两只眼睛瞪的圆溜溜的,“倒是有缘。”
第二日用了早膳,三人依了时辰去拜见,对堂姐介绍只声称义兄义姐,风楼跟堂姐夫留在前厅,嫦熹他们去了后院。
“这是我几个孩儿。”堂姐摸着小孩都头,笑的温柔。
“大毛头,二毛头,癞毛头,快来见姨母。”三个小孩用新手新脚晃过来,嫦熹勉强的笑,“这名字…倒也别致。”
堂姐也笑,“他们从小身子弱,怕长不大,取了贱名压压身子。”
嫦熹从衣裳里掏出准备好的见面礼,一孩一个金锁。
堂姐推脱几句,见小娃儿张嘴哭了忙叫奶娘抱下去喂奶。
“妹妹既然到了我家,好歹留几天叫我尽尽地主之谊。自别后十三载,你我也只书信几封。”她恳切的说。
又拉着手问她身体,这些年过得怎样,嫦熹笑着说都好,又细致描绘了姑苏的秀丽风光,山水如画。
各地名胜,俚语奇闻她信手拈来娓娓而谈,听的打扇儿的丫头都呆住了,手里有一搭没一搭。
堂姐羡慕极了,“只盼你多住几天,我才有这耳福。常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果然如此。”
“家中无聊,我们都无事可做,左不过做做针线陪孩子玩乐,也不好天天叫戏子进来听戏。”她一席织锦衣裳,头戴衔珠凤钗,随着说话不急不忙的摇。
一步一摇,果然是京畿女子奢华的妩媚。这便和苏杭女子惯爱簪花的习惯不同了。
“明日都护使府上有宴,你随我去吧,听说他家重金请了江南伶人唱小令,还有当地说书的女先儿,妹妹看看正宗与否。”
嫦熹也好奇如今京畿宴饮,便也答应同去。
“听说他家还邀了京里的贵人,想必那宴一定好吃。”
唐裹儿一听,便打趣的望着嫦熹,果见她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