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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你的笑,活着怎么忘 ...

  •   蒙特卡洛大师赛结束后,戴维回巴黎备战法国公开赛,卡缪和莱顿索性住在戴维家里。把钥匙丢给他们,戴维想,十六区这所房子简直成了失恋失婚俱乐部,婚后顾夏没有住过一天。
      原本他以为,结婚后会有自己的家,但是没有。从前至少有父母那头家,自从他一意孤行非顾夏不娶,而今索性连父母那边也回不去了。
      白头到老的期望一再落空,彻底成了一句谎话。她说她愿意嫁给他,她会做他的好女人,他们会有小孩。
      走出门口,戴维觉得阳光刺目,忍不住眯起眼睛。他恨这阳光,因为他忘不了阳光下她的模样,如花盛开。他本想在阳光下,就那么看她一辈子,但永无可能了。
      其实他知道,永无可能了,只是他没办法放手。
      有时看着顾夏的照片,他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应该选择更好的生活,也让你有更好的生活,离开你们两个,但是我没办法成全你,也没办法忘记你,对不起,我是那么地爱你啊。
      戴维把遮光板放下来,坐在车里等莱顿,莱顿的孩子要出生了,戴维载他去买东西。
      莱顿说他即将成为父亲的时候,语气平淡,就好像说今天的天气有点热一样。走开一会儿戴维隐约想起,那年卡伦怀孕,科林开心得手足无措。现在科林满心扑在妻子孩子身上,几乎忘记如何发球上网。
      如何际遇不同。他们一起走过来的这些人,过了这些年,有的归于平淡,有的风流云散,而生活总要继续下去,或者毁掉了爱,或者被爱毁掉了。

      戴维没想到那天会看见顾夏。
      经过蒙马特高地的时候,莱顿下车去买一包烟,戴维停车等他。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莱顿开始抽烟了,这对肺活量不利,迟早影响跑动速度,但是想必莱顿已经不那么在乎。
      结婚以后,莱顿变了很多,逐渐沉默得像一个男人。从前,休·莱顿张扬恣肆,动辄会蹦起来的一个人。
      时间如何让我们面目全非,只有我们最清楚。
      天气真是有点热,胡思乱想着,戴维觉得有点恍惚。一开始,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又再抬起头来,那真的是顾夏,还有裘雷诺。
      她穿一双红色球鞋,三步并作两步地穿过马路,一辆车开过去,裘雷诺一把拉住她,她回身对着他笑,两个人说了几句什么,亲密又自然的样子。
      她穿一件男式白色衬衣,衣角胡乱塞在旧牛仔裤里,肩膀上搭着一件烟灰色毛衣。戴维认得那件毛衣,上次他在裘雷诺身上看见过。
      隔着车窗玻璃,戴维远远地看着顾夏。他们拉着手走到街对面,然后她在街边一个台阶上坐下来,从裘雷诺的手里拿过一样东西拆开,是一张画。裘雷诺也坐下,对着那张画指指点点,顾夏仰起脸看他,她脸上的光芒比他记忆中更璀璨,几乎不可逼视。
      戴维忽然就觉得自己呆不下去了,调转一个方向把车开走,然后发短信给莱顿,说在下一个路口等他。

      莱顿回来,什么也没有问,戴维也没有提。一直到目的地,停下来,戴维忽然问道,“当时,布洛迪·范·格兰特很伤心吧?”
      莱顿不懂得怎么回答。整个事情里,白白牺牲了布洛迪。假如戴维和顾夏白头到老,这份牺牲尚有价值,可是他们转眼就散了。
      戴维跟着问莱顿,“他是怎么做到的——把她忘掉?”
      莱顿就更不懂得怎么回答。想了一想,他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是从前他和布洛迪的一张合影。戴维接过去看,照片里两个人勾着肩膀,戴维看了又看,有点错愕,“布洛迪·范·格兰特?”
      可见布洛迪的变化有多大。莱顿浮起一个笑容,抓不住又消失了,“难道你没听说过,当年范·格兰特医生有多漂亮。”
      戴维有了点明白,布洛迪·范·格兰特,那个有点老相的医生,曾是这样水仙般的少年。他没有忘掉顾夏,他是把自己忘掉了,他把洗澡水和婴儿一起泼了出去。戴维靠在驾驶座位上,许久他说,“那是一个让人虚耗一生的女人。”
      “其实,你早该接受他们之间这样的关系。”
      “刚才你看见他们了?”
      莱顿点头,“我和顾夏打了个招呼。”
      戴维淡淡微笑,“你一直站在顾夏那边。”
      莱顿并不否认,“我希望她快乐。每每看见她的笑容,我都觉得,这个肮脏乏味的世界上再没什么东西比得上一个女孩子的笑。”

      那样的笑,现在是属于裘雷诺的。
      裘雷诺把顾夏的脸捧在手心里,一边和她说着话,一边吻她,两句话说完,顾夏的口红全被吃掉了。他们卷起油画,从蒙马特高地下来,去铁塔二层吃下午茶。
      坐在铁塔二层可俯瞰塞纳河全景。顾夏忍不住叹息,“直到现在我都不能相信,一生竟会有这样的好时光。”
      裘雷诺的手指留恋地抚过顾夏的脸,停留在她的脖颈上,刚想开口说话,却突然站起身来,径直朝角落一个桌子走去。顾夏回头看,裘雷诺已经抢过一个人手里的相机。
      “你到底拍够没有?”
      “我没有跟拍你……”那人伸手要夺回相机,但是显然裘雷诺对付狗仔经验丰富,换了一只手闪开。
      顾夏跟过去,从裘的手上拿过相机,打开。一张张浏览过去,有点疑惑,不禁抬头问,“你跟的是我?”
      裘雷诺把相机接过去看,里面有他和顾夏的合影,但大多是顾夏。或者说,这人的拍摄目标根本是顾夏,于是更加生气,“你不是记者,是私人侦探?”
      那人没有否认,转身想走,裘雷诺自然不肯算数,一把抓过他的衣领,“谁找你来?”
      “这笔生意我不做了。”那人悻悻。
      顾夏把相机交还给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却有一种奇异的冷静。那人迟疑着把相机接在手里,听见顾夏淡淡地问他,“是雷诺集团,还是财政部?”
      一句话几乎轻不可闻,旁边的两个人却霎时都看了过来。
      裘雷诺苍白着脸,似乎没有听清楚,“什么?”
      这时也顾不得了,那名侦探慌忙撇清,“只是私人问题,是你的丈夫找到我……”
      她应该松一口气,还是应该更生气?不再说话,顾夏转身想回座位,裘雷诺却拉住她的胳膊,仍是问她,“刚才你说什么?”
      停住身子,顾夏回身看住裘雷诺的眼睛,缓缓问他,“是不是我做什么,你都会原谅?”
      她的语气非常温柔,她的眼光如一泓清水,光影照在裘雷诺的脸上,两秒过去了,十秒过去了,半分钟过去了,顾夏轻轻推开裘雷诺的手。

      走在巴黎的街道,内心一片空茫。人生仿佛不该如此,不该如此,得到了又失去,一样一样失去。那么多的爱,那么多的痛,那么多。
      走到凯旋门附近,在街头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看见血红一抹夕阳。然后天色昏暗下来,灰色的巴黎延展开去,不见尽处。坐到倦了,觉得似乎一切也都无干。那些理想,那些坚持,那些代价。
      后来上了一站地铁,又换了一条地铁,不知怎么就换到了十号线。犹豫着出了地铁站,风一吹,她想她是应该解决一件事,那些牵牵绊绊,至少应该了断一样。
      分居一年可以离婚,其实已经没剩很久了,但是现在她觉得再多一天也无法忍受。她手上的时光其实没有什么用处,但终究是时光,时光催人老。
      步行走到戴维的房子附近,有一个陌生男人搭讪问她,“回家?”
      顾夏想说不,话没出口却笑起来,那确是她的家,家里连丈夫都有,她几乎忘了,真是奇妙。当时安娜·卡列尼娜就是这样感情分裂的吧,但是后悔吗,并没有,至少她并没有。

      走到门口,想起她没有拿钥匙。收拾行李离开时,已经把钥匙留下。站了一会儿,她决定敲门。
      开门的是卡缪,顾夏微笑,心情忽然轻松许多,老好卡缪,她笑着招呼“晚上好”,转而加了一句,“美国那边天亮呢。”
      卡缪就笑了起来,也不否认,把顾夏让进来说,“戴维和阿休在楼上。”
      顾夏仍荡漾着一个笑,问道,“这里是ATP男生宿舍?”
      说着,戴维从楼梯上望下来,嘴里说着“谁?”见是顾夏,忽然停住。
      楼梯有一个旋转,戴维走下来,直到站在顾夏面前,心脏还是抓紧的,像有什么在绞着。他想说你有什么事吗,但显得生疏,这里分明是她的家,她只是回家。可是难道要他张开怀抱热烈相迎吗,这么想着,很是尴尬。
      卡缪想说,要啤酒还是要咖啡?转而也想到,顾夏是女主人,他才是客人。呆了几秒,双手插兜上了楼。拦住莱顿是正经,让夫妻两个好好谈谈。
      顾夏说,“你有时间吗,我想我们需要谈一谈。”
      戴维转身上楼,顾夏跟他去到书房。戴维扭开台灯,一室淡白的光晕。
      顾夏伸手去拿桌子上的相架,戴维的手就落在她的手上。顾夏挣了一挣,没有挣开,任他握了一会儿,慢慢问他,“你有我的照片还不够多么?为什么要找人跟拍我?”
      戴维不说话,只是握着顾夏的手,紧紧握着。顾夏觉得有点痛,对他说,“算了,戴维,我们何必这样,伤口对着伤口,恨对着恨。”

      戴维松开手,顺着顾夏的手臂一直放到她的肩膀上,他贴近顾夏,在她的耳边说,“我是恨你,但我爱你更多。直到今天,我知道我仍爱着,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可以为你去死。”
      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可以为你去死。这是他们第一次在一起的时候,他在她耳边说的话。几年以前,那个晚上,他终于得到他爱的女孩儿,从他看见她,他就亟欲得到她,好像他已经爱了她一辈子。
      那种真正的爱,真正的痛,真正的渴望。他说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可以为你去死。几年以后的这个晚上,他又在她耳边说出这句话,一模一样的语气。
      顾夏觉得耳边热辣辣的,过了好久,她终于说,“戴维,我们回不去了。”
      戴维退后半步,用手指抬起顾夏的下颌,似笑非笑看着她的脸。她笑起来单纯明媚,但眼神伤感颓败,沉默的时候像一道影子,还有她的嘴唇,那种情欲的线条,他是多么想吻她。
      他是多么想吻她。他低下头去,嘴唇贴着她的嘴唇边缘,声音沙哑地问她,“他是这样吻你的么?那个人,他是这样吻你的么?”
      他抱着她很大力,顾夏一动不动,淡漠地说,“戴维,我们回不去了,我们分开吧,好不好。”
      他按着她的肩膀,似要把她看清楚,“你到底有爱过我么,顾夏,我只想知道,我们爱过么,为什么我竟不觉得呢?”
      顾夏道,“我爱过你,我希望你永远记得我爱你时的样子,不要记得这些以后,戴维,我只想你记得我的好。”
      “为什么我们不能好好相爱一直到我们都死掉呢?”
      顾夏说不出话,眼泪掉在戴维的手上,戴维觉得灼痛,他擦掉顾夏的泪水,无限深情地问她,“你要什么,你要离婚是不是,你要和裘雷诺在一起是不是?”
      顾夏只是点头,戴维微笑,笑了又笑,然后一把拉开抽屉,拿出一样东西抵住顾夏的太阳穴。
      戴维一手抱着顾夏的肩膀,一手拿枪管抵着她,微笑着问她,“你仍然要和他在一起吗?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我是那么地爱你。”
      顾夏觉得大脑不能思考,太阳穴的位置麻木生疼,她咬着牙忍着痛,本能地说,“戴维,我们回不去了。”
      过了很久,戴维推开顾夏,他把枪放在桌子上,一字一字对她说,“我不会放了你。可是我也不会再爱你,或者你杀了我,你杀了我才会自由,我也会自由。”说完,他匆猝地别过脸去,泪水涌出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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