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与剑的旅途》星空序曲

1、永恒的灵魂

　　这是我和希莉丝相遇的故事。
　　我不像小希那样拥有精湛的剑术，也不像魔法师那样拥有呼风唤雨一样的魔法，在这个世界上，我或许什么都不会……本来我是这样认为的。
　　直到我发现，原来只有我能看见灵魂。
　　不是指人类的灵魂，而是人类之外的，几乎万事万物的灵魂，我可以与它们对话。
　　我虽然看不见人类的灵魂，但是这种能力似乎就像是，把人生的许多无奈和遗憾，藏进了时间里，又具象在那些郁郁葱葱的草木之间，从而承载这人们那些理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的愁绪，思念，百转千回，或者爱而不得，你我终会消散，但只有它们记得，我们曾经来过。
　　从我逃亡开始，那年我六岁，也是那个时候，我遇见了Knight大叔，也就是希莉丝的父亲，我至今也不知道他的真名，关于这个称谓，或许希莉丝会知道地比我更多。
　　前言说的够多了。
　　现在，让时间回溯吧……
　　……
　　……
　　“哈……哈……”
　　我拼了命地奔跑着，双腿已经感觉不到知觉了，眼睛也渐渐模糊，甚至能感觉到我漆黑的长发都有些疲惫，松软地依偎在肩头，身后的强盗们似乎只是为了抢走父母的资产，对我并没有过多的兴趣。
　　“爸爸……妈妈……呜呜呜……”我终于能大声地哭出来了，终于不用忍耐了。
　　我是东方商人家族的女儿，我叫叶玖，在东方，商人是最被歧视的身份，似乎在他们眼里，商人做的只是投机倒把的事情，所以我从小就蒙受同学的嘲笑，旁人的白眼，只有教我的私塾老师对我不错，不过现在想想，可能只是因为私塾需要的是钱，而我正好有那种东西吧。
　　“哼……唔……呜呜呜……”一想到这些，我又不争气地流泪了。
　　自从新皇帝上位后，对商人的打压也到了极限，我们家族很快就没落了，我看着爸爸妈妈每天的笑容渐渐消失，最后，昨天，他们进了最后一批瓷器，想着运往西方卖掉，并且定居在西方，或许还能留有一线生机。
　　但是，或许上天只是为了将我们赶尽杀绝一般，明明无比宽敞的道路上，明明就快要到西方的城镇了，为什么会有强盗呢？
　　我看见他们为了保护我而死在了那里，我现在也跑了快十炷香的时间了，或许更久，我知道，人在极度紧张的时候是无法准确地观察时间的。
　　“叶玖……擦干眼泪，不要怕！”我默默为自己打气，用我脏兮兮的右手手背象征性地擦了擦眼睛，但是似乎怎么也擦不干净。
　　“诶？怎么回事？”我抬头，看见天空黑压压的云朵正在彼此靠近，水蒸气汇聚在他们之间，聚集，云朵也慢慢下降一般，啪！一束吓人的闪电之后，万道细丝倾盆而下。
　　“当云朵真好啊……至少，不会因为工作流离失所。”我自言自语，任凭雨水划过我脏兮兮的脸颊。
　　所有的云朵都笑起来了：远方的白云笑声清脆如银铃；头顶的乌云则发出呼吸般的咝咝声，里面有好多好多电极吧，在磨擦，迸出小火花。
　　他们齐齐整整地说：“我们正在工作呀。我们就是明天乡村的雨，某个城堡遮挡太阳的云层；我们就是黎明时薄薄的雾，纱巾般缭绕；我们还是严寒季节的霜，一粒一粒的珍珠。”
　　我呆呆的愣在原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他们的声音是如此地清晰，就像是……云的灵魂在说话一样，在失去双亲的悲痛下，我也冷不丁地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那……你们也会死去吗？”
　　一朵雷雨云说：“我不知道什么叫死去。但再有十分钟，我就不见了，因为我会化作一场倾盆大雨。我灌溉了禾苗，满足了小河，但也可能把一个迟归的女子拦在路上。我不在了吗？不。我化为亿万水滴，有些被喝下，有些白白流走，最后都要到大海里去。而最后的最后，我又会成为水蒸汽，回到天上来。”
　　“又成为现在的你吗？”
　　“哦，不了，每滴水一旦分开，就永不会重逢。每朵云一旦散去，就再不能成为原来的样子。是千万朵云彩变成此刻的我，我也会成为亿万朵全新的云彩。”
　　雷雨云大笑着，笑声是隆隆雷鸣，我被这笑声吓到了，小心翼翼地问其他云彩：“你们也是吗？”
　　“对呀，也许一道彩色的雨丝是我，也许你看到的彩虹是我，也许我寂寞地落在雪山的山顶……水的生命就是这样，没有开始没有完结。”
　　我突然感觉到十分地寂寞，开始狂奔起来，似乎想要摆脱雨水的束缚，我又跑了很久，很久，终于，雨停了，天也黑了，月亮出来了，我面前是一条小溪。我终于缓了口气。
　　“为什么云朵们都比我活的更好，为什么他们可以不死，爸爸妈妈却不能……”
　　正当我想要继续不争气地流泪时，旁边的小溪哗哗地笑了，每一朵波浪都是笑纹。
　　“你笑什么！小溪弟弟！”我有点生气。
　　“我可不是弟弟。是，我的河道很细，我清得一眼能看见底，我的水那么少，好像你伸出双手就能捧满，一口饮尽。但是我的寿命有50亿年，从有地球的时候，我就存在。”
　　“50亿年是多久呢？我才活了六年。”
　　“世界上每个人排成行，从开始数到尾，也不过短短5亿，我的寿命可以这样的十倍啊。”
　　我顿时感到敬畏。
　　“对不起，是我失敬了……”我将灰蒙蒙的双手抱在一起，行了个标准的东方礼仪。
　　“小溪老爷爷，那你还会生活多少年？你会死吗？”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宿命就是：你知道从哪里出发，却不知道终点在何处。也许明天河床就改道，也许后年政府要在我上面盖集市，也许十年后源头枯竭，我变成空空的河床而不复存在……但也许，我会再活四十亿年，四十亿年后，伴随这个地球灰飞烟灭。”
　　我沉默了一会，便向小溪爷爷道了别。
　　漫步在星辰之下，我突然仰头，对着星星大喊“星星先生们！你们多少岁了？你们还会存在多少年？你们也会死去吗？”
　　没有声音。
　　“真没有礼貌！”
　　这次没有人回答我，当时我不知道原因，现在才明白，并不是他们没有礼貌，而是声音传过去，要走呀走呀，像小蚂蚁走沙漠一样，孤孤单单走好几百万年。然后，他们的回答也要花这么多时间，才能到来，而我，已经走远了。
　　我继续走着，终于见到了一栋栋平房，是独属于西方的蓝色屋顶的小房子，到都市了吧，但似乎这个时间，大家都睡了……
　　我走进一条还算干净的巷子，靠在墙边，双手抱住膝盖，蜷缩着。
　　“呜呜呜……”
　　今天我怎么只会哭，真没用……
　　突然，我想到了什么。
　　“晚上好？”我小心翼翼的对着房子说话。
　　似乎是远方的风吹过，带来了全世界的声音。
　　“晚上好！”我听见了无数房子的声音在回响。
　　“你们不用睡觉吗？”
　　一大片笑声响起来，像松林里的松涛声。
　　“我们晚上不睡觉，傻孩子，我们晚上要工作的。”
　　“工作？”
　　“我们虽然是房子，但是我们也有灵魂，我们白天看着家里的孩子玩耍，一边在阳光的沐浴下小栖，晚上，我们便会守望着这个家日出而归的大人们，看着他们平安归来。”
　　“还有吗？”
　　“我们还要保持不动，台风来了不能动，地震来了也不能动，因为我们一旦摇晃，就会飞砖走石；一旦倒下，就可能有人被掩埋在废墟里。”
　　“那你们也会死吗？”
　　“我们会被废弃，人们陆陆续续搬出再不回来。垃圾无人搬运，污渍没人擦洗。空房子成为老鼠、春兔甚至黄鼠狼的家园——但那也是不长久的，人类容不下退休的老房，就像容不下一颗青春痘。他们总会把我们拆除，让我们消失、消失……”
　　“真过分啊……人类这样的东西。”我默默地说着，仿佛我将自己排除在外一样。
　　突然我感觉到了寒意，之前一直在奔跑，现在缓下来才明确地感受到来自冬日的寒冷。
　　“该死的冬天……”
　　“对啊对啊，不过即使到了春天，我也只能看到这个房间里面的东西。”
　　“你是？”我打了个寒颤，疑惑地问。
　　“我是你靠着的墙后的一幅画，我在这栋房屋的卧室里。”
　　“你说春天什么的……是什么意思？”
　　“我存在了几十年了，从这家主人来之前我就存在，但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外面的世界，听春天到来的小鸟们说，春天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会变得非常美丽，我好像看一次春天呐……”
　　“人生总不会是一帆风顺。”我说出了不属于我这个年纪的话语。
　　这次那幅画没有说话，我似乎听到了他打鼾的声音，似乎是睡着了。
　　爸爸晚上睡觉时，也喜欢打鼾。
　　每到这时候，妈妈总会小心翼翼地抱起我去另一个房间睡觉，第二天醒来后，爸爸也总是会连忙道歉，在妈妈的一声声嫌弃中离开家去工作。
　　“爸爸……妈妈……我好冷……”
　　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我顿时吓得收起声音，如果是灵魂的话，是不会有这种声音的，这是人类！
　　我连忙面向墙壁双手抱头，祈求不要发现我，但是那雄厚的脚步声走到我的身边停了下来。
　　“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还不回去？”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我……我我……我叫叶玖……是从东方，逃亡过来的……我……那个……呜呜呜！”我被吓得大哭起来。
　　“诶诶！你别哭啊，我不是坏人！”他一把抱起我，我这才看清他的穿着，似乎是书上西方骑士的穿着。
　　“我是这里的骑士团的团长，别怕。”男人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
　　这就是我和Knight的初次相见。
　　“冷……好冷……”
　　“小玖啊……别怕，不冷了，不冷了啊。”男人脱下铠甲，将毛绒绒的衣服披在我的身上。
　　好温暖……
　　就像是父亲一样呢……
　　冷静下来之后，我将我父母的遭遇告诉了男人，当然，没有说我能和灵魂对话的事情，即使说了也没人会信吧……男人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竟愣住了，似乎是在想怎么安慰我。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叔叔，你说……我现在是死了还是活着？”
　　“小玖，无论是什么都会消失，而真正永生不灭的，就是灵魂。”
　　“灵魂是什么？”
　　这个问题似乎难倒他了，仿佛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向当时只有六岁的我解释这件事情。
　　“灵魂就是：云会变成雨，小河与地球同寿，房屋能感觉寂寞，墙里的一幅画会想念墙外的春天。灵魂就是：你想象过、爱过、需要过的事物，你得到过、恨过、放弃过的东西。你活过，死过，你交过朋友，你做过很多事——你曾经是一个有用的人，你便永远不会死。因为总有些东西会留下来。”
　　这些面向孩子解释的比喻，正中我的内心。我呜呜呜地哭了出来，哭累了，便靠在男人的怀里睡着了。
　　“死去的人，靠儿女活下来，他们的信念在儿女身上；有作品的人，靠创作活下来，每个文字都有他们的心血；普通人，靠记忆活下来，周围人，会带着属于他们的记忆继续前行。而骑士，靠被守护着的人们活下来，人们会永远记得我……”
　　“诶？都睡着了啊。”
　　迷迷糊糊中，男人将我带回了家，我被放在床上，床边也有一个正在熟睡的小女孩，似乎和我一样大，金发，扎着双马尾，似乎睡前还没有来得及解下发束，男人将我放下后，便将女孩绑着双马尾的发束解开。
　　这是我和小希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没有话语，只是我单方面默默地注视着她。
　　“晚安，小希，晚安，小玖，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家人了。”男人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轻轻地关上了门。
　　我一言不发，眼泪默默地往下流，我发誓，我一定要报答他……就像是他对于灵魂的解释一样，我也想要拥有灵魂，那么耀眼的东西……我真的能拥有吗？
　　旁边的小女孩翻了个身，柔顺的头发滑落在我的眼前，她小小的身子轻轻地倒在我怀里，我没有再去想其他的事情，伴随着女孩细小的吐息，我默默地，安心地睡下了。
　　未来，我还能有未来，真是太棒了。
　　永恒的灵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