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方寻迷》poshin

7、生日

　　从山上放眼望去，一个人都看不到，下山的路布满杂草跟碎石。莫司寻走的着急，脚下一滑就不受阻地滚了下去，他用力改变方向朝一棵树滚去，后腰猛地一下撞到树干上，才把自己拦截了下来。还好体重够轻，冲击力才没那么大，但腰部依然疼的让莫司寻片刻无法动弹。

　　不知道过了多久，莫司寻背靠树干挪动着身体，缓慢地站了起来。扫了一圈发现一根看上去还算结实的树枝，于是两只手臂环着树，试探着伸出一只脚，努力把树枝勾了过来。捡起树枝作手杖，不怎么顺利但总算走到了平稳地带，便看见了一个背着竹篓下山的阿伯。

　　“阿伯呐，您知道鸡屎藤长什么样吗，这附近哪里有啊？”

　　“呐，我背篓里就是咯，你要自己采的话要翻过这个山头，背面就是了。”莫司寻看着阿伯手指的山头，跟方祖探现在的位置是两个方向。

　　“阿伯，这些鸡屎藤能卖给我嘛？”

　　“可以啊，这是我刚摘的，可不便宜喔。”阿伯觉得眼前这个后生仔看上去脏兮兮的，却透露着贵气，自己说不定可以赚不少呢。

　　“多少钱呐，连同您这个背篓一起。”

　　阿伯犹疑了下，伸出五个手指：“500块！”

　　莫司寻笑了，低头就去掏钱包，才发现根本就没带。搜索了一遍身上的财物，取下了手腕上价值30万港币的劳力士金表，递给了过去：“阿伯，这个表是金的，跟您换这一筐鸡屎藤，够了吧。”

　　阿伯将信将疑接了过来，仔细看了半天，觉得这个小伙子有问题，谁会拿金表换鸡屎藤啊。

　　“我怎么知道这表真的假的啊？”

　　莫司寻没了耐心，直接用树枝底部抵住阿伯的脖子，声音冷了下来：“要表还是要鸡屎藤？”

　　阿伯看着莫司寻这个样子有些害怕：“给你，给你。”慌忙取下背篮，把手表也扔进篮子里。

　　“表拿走，是金的，拿去卖钱的时候别被骗了。”莫司寻用树枝指了指篮子。阿伯拿起表跑了老远回头骂了句痴线。

　　方祖探坐在石头上看着阳光慢慢变弱，吹过脸颊的风也不再燥热。想起从前夏天的夜晚，他躺在天台看星星，阿婆坐在旁边拿着蒲扇为他扇风，总是同自己说妈妈小时候多么听话懂事，说都是认识了些不三不四的人带坏了她，说探仔啊，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好好长大，做个有用的人。

　　阿婆啊，你现在对我失望吗，会觉得我也走上妈妈的老路吗；阿婆啊，你不要担心，你的乖孙没有行差踏错，一直都在努力做个有用的人；阿婆啊，我会抓到莫天烈，然后穿着警察制服堂堂正正地来见你；阿婆啊，你要健健康康的，等着那一天。方祖探仰起头闭上了有些酸涩的眼睛。

　　“探哥，禅修呢？”

　　方祖探眼前的人头发乱糟糟，上面还挂着几片碎草；面颊上沾了一些土，额角有一条血痕，微量渗出的血已经干在上面；下巴处也破了皮，白皙的手臂上多处擦伤红印尤为明显，穿在身上的自己的灰色T恤也划破了洞，而背后还背着一个竹筐。

　　“你怎么了！”方祖探猛地站起来，围着莫司寻绕了好几个圈；拉起他胳膊左看右看，怎么才这么一会不见，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少爷就变成了灰头土脸满身是伤的采药童。

　　“摔了一跤，呐，鸡屎藤。”莫司寻指了指后背，放下篮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腿很痛，眉头拧在了一起。

　　方祖探察觉到他的不适，扶着他坐到石头上。但心里五味杂陈，明明莫司寻在犯罪时几乎是自己见过最冷血的人了，现在却因为一筐鸡屎藤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明明吃豆花时还对自己迂回试探，转头又在换药时跟大夫反复确认伤情；明明看上去高高在上不在乎任何人，却能屈膝给阿婆按脚散瘀；莫司寻，你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看完日落再回去吧。”方祖探也坐了下来。

　　对面的港岛高楼耸立，繁华无限；无尽的欲望与贪婪像清晨的水汽每天笼罩在上空，而后化为更小的颗粒被每个人吸入鼻腔，途经肺部，植根心中；欲望满足后的幸福瞬间也无时无刻不在上演，贪婪促使着其再去追逐新的欲望；如此往复，便是这座城市大部分人的一生。

　　“阿探，如果不做H社会，你想做什么？”莫司寻的手臂支着脸，夕阳洒在他的脸上，布满尘土的面庞闪闪发光。

　　莫司寻做H社会是因为没得选，或许曾经有的选，但其他的可能性早就随着母亲的离去一起烟消云散了；从小到大，他习得的都是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社团接班人，没人问他想不想、喜不喜欢；做话事人自然是要无心的，莫司寻这点游刃有余——并不需要克制，他甚至没有找到自己任何欲望；这些年支撑着他走下去的，不过是杀害母亲的幕后黑手还没找到罢了。可当他发现自己已经不怎么记得母亲的样子，跟母亲在一起的时光在记忆中变得支离破碎时，就连抓凶手这个坚持了十几年的目标都不足以支撑他活下去了。为什么要杀那个小女孩，既然她爸爸都要死了，她一个人孤零零活着干嘛呢，没有亲人在身边的小孩比死了还要可怜的。

　　“在南丫岛卖茶果吧，陪着阿婆。”方祖探想了一会，这回答算不上说谎；做卧底的这几年看多了荒唐人间事，做警察除暴安良是责任是理想；可要说最幸福温暖的时光，还是在这里跟阿婆相依为命的日子。

　　“你现在就可以做到。”莫司寻盯着方祖探，表情认真。

　　方祖探的脸凑了过来，眼睛盯着莫司寻的脸，越来越近；莫司寻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扫过他的嘴巴，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热气围绕着他身体；眼睛仿佛被什么东西撑住忘记了眨，耳朵发烫，耳边响起心跳声、风声和对方的呼吸声；方祖探的手覆在了他的下颌与脖子交界处，另一只手迅速弹走了什么东西。

　　近在咫尺的瞬间，方祖探看着莫司寻整张脸通红，看着自己的眼神不知所措中带着一丝晦暗不明的情愫；他不由自主被那眼神吸进去，想弄清楚这眼神下跳动的那颗心到底在想什么，僵在半空中的手也不自觉地捧着这张脸。

　　夕阳的光打在他们的侧脸上，似是下一秒要羽化登仙，命运亦无法留住这一刻。回过神来，方祖探像被烫到似的怔了一下，两只手开始慌乱地帮莫司寻擦脸上的尘土。

　　“蚂蜂，这玩意儿不能被吓到，不然一下就蛰下去了，得趁它不注意，”方祖探做了一个弹指的手势。

　　“走吧，阿婆该着急了。”莫司寻整理了下情绪，起身拿起了竹筐。

　　两个带伤的少年互相搀扶着和太阳一起下了山，火红的晚霞记录着四目相对的那一瞬。

　　回去的路上看到了不少店铺，两人的手上又多了一提蛋糕和牛奶。帮着阿婆一起做好茶果已经快过12点了，几个人慌忙地摆好蛋糕插上蜡烛；12点的钟声伴着生日歌一起响起，方祖探虔诚地许下愿望：一是希望阿婆身体健康；二是希望自己能完成在工作上的目标；三是。。。。

　　“三是什么？”“秘密。”

　　睡前方祖探帮莫司寻热了牛奶，认真地给他两只手臂每处伤痕都擦上了药膏，小腿上的淤青也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愈加疼痛，方祖探一边帮他擦着红花油一边说：“敢情你受伤多是因为手脚不协调啊。”

　　莫司寻喝着牛奶没搭理他，自己从前受伤至少是因为上千万的货跟雇佣兵、毒贩打生打死，这次因为一个鸡屎藤搞成这样实在丢人，偏偏得益的人还在这里说风凉话。莫司寻觉得有些憋闷，把腿一缩，然后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

　　方祖探被逗笑，扯被子也扯不开：“寻少，你脸上的药还没擦呢，这花容月貌留下疤痕要让多少靓女心疼了。”

　　听到这话，莫司寻越发觉得难受，一口气从堵在胸口：“我才不在意什么靓女。”

　　“okok，靓仔也心疼行了吧，我也心疼，出来擦药。”说完方祖探又去扯被子，莫司寻被闷的有些红的脸露出来。

　　方祖探一只手把莫司寻额前的头发拂上去，一只手拿着棉签轻柔把药膏在红痕上；方祖探此刻才发现这道伤痕并不浅，深到伤口两边的皮肤甚至有些上卷；莫司寻因为疼痛闭着眼的眉头一颤一颤，抿着嘴不断来回地咬着下唇。看得方祖探心被揪住一样，于是趴在床头一边吹风一边帮他擦药；两张脸挨得如此之近，气氛实在暧昧。

　　方祖探感觉到血液从脚慢慢往上流，所到之处变得炙热，直至脸也被烫得像烧起来。那道伤口像是有什么魔力，吸引着方祖探的嘴唇越靠越近；莫司寻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睁开了眼睛；吓得方祖探一秒钟恢复理智，而下巴那里的伤口，他已经不敢再触及；毕竟第一次看到莫司寻睡着的样子，方祖探就觉得那嘴巴像水果店里最昂贵的进口樱桃，吮吸过的人应该都会欲罢不能。

　　“下巴还没涂，”莫司寻像是看穿方祖探的心思且不打算放过他，其实莫司寻一直好奇方祖探的性向。明明以纵欲为底色的H社会，情欲只是最基础的一项，但他这块干净地像张白纸，实在不是社团要员的作风。

　　刚才的心猿意马还没让方祖探完全恢复理智，无法思考只能按照莫司寻的要求僵硬地开始帮他处理下巴的伤口；好在只是擦破皮，很快就涂好了，但他甚至没敢往伤口外的皮肤多看一眼。

　　“其实我的腰也被伤到了。”莫司寻侧过身，背对着方祖探，把上衣往上拉了一些；这次不是试探，他的腰真的很疼，要说今天伤得最重的地方应该就是他的腰。

　　莫司寻薄薄的背上脊椎分明，腰间一大片青紫，方祖探看到的瞬间心像被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反复刺了好多下，鸡皮疙瘩也同时起立；一时间喉咙很紧说不出话，就一筐鸡屎藤而已啊莫司寻。。。。。。

　　方祖探鼻头一酸，拿起红花油开始慢慢帮他按摩；后来便听到莫司寻均匀的呼吸声，他睡着了。

　　梦里莫司寻跟着妈妈来到了方祖探照片里的别墅，而方祖探的母亲站在门口把他们赶了出来，趾高气昂地说：“你要是安安份份待着，我还能容得下你，不该来的地方不要来。”然后关上了那大门。

　　妈妈蹲下来抱着莫司寻哭，小小的他一边帮母亲擦眼泪一边问：“妈妈，那个女人是谁？”

　　“她也是爸爸的家人，阿寻你放心，妈妈会努力带你住进这座宅子，让你成为名正言顺的莫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