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遥夜》言有尽

22、重回长安

　　天亮时，薇柔来此学习阵法，见亭中有一灯，她念了咒语，忍不住大声惊叹道：“哇！”
　　白离原此时声音已有些发颤，他道：“你怎么做到的？”
　　薇柔道：“这一看就是遥夜做的灯，念咒语，你心中想着它变大就可变大，想着它变小就可变小。”
　　白离原挥袖收起灯，薇柔道：“先生，让我再看会儿吧！”白离原极其冷漠疏离道：“怎么，今日不学吗？”薇柔忙鞠躬道：“先生请。”
　　不知是否是薇柔错觉，今日白离原讲课简、明、快、速。接着便让她自由练习阵法。
　　白离原回屋后，布下黑暗结界。他打开手中的灯，变大后，看到里面一幕幕雕刻的皆是长安之景。有遥夜蹴鞠的景，有遥夜骑马奔腾的景，有遥夜秋夜赏月的景，有遥夜灯铺制灯的景……
　　一幕幕不同的景，每一幕皆有一人。
　　如此，他还有什么不明白，她早知是他。
　　三百三十三年后。
　　昆仑山一处悬崖边，长出一棵大树。
　　昆仑山冰殿的百草园中，陆吾正在给花浇水。经过桃树林时，他不禁喃喃自语道：“奇怪，今年的桃子怎么结的如此少！”
　　一位小童风风火火走来道：“神官大人，不好啦！”陆吾道：“何事？”小童道：“今日要送去长留山的上品沙棠果不翼而飞啦！”陆吾抬头，盯着桃树深思道：“不翼而飞。”
　　接连几日，百草园中不是丢了仙草就是失了仙果。
　　终于一日，陆吾来至悬崖边这棵长满珍珠的大树旁道：“你干的。”
　　此树正是李遥夜真身三株树。
　　树身抖了抖，满树积雪皆落在陆吾身上。陆吾拍拍落雪道：“可以走就赶紧离开，三百年前没办完的事赶紧去办。”
　　不料，翌日，百草园又失了几颗仙果，但陆吾设的结界并没被破坏的迹象。于是，陆吾变成一棵仙草在百草园中潜伏。夜间，一根树枝破土而出在百草园中挑挑拣拣。陆吾看了不禁有些恼火，自己珍爱的宝贝，对方竟敢挑三拣四。
　　这根树枝终于挑到一颗仙果，正卷住欲走。陆吾眼疾手快拽住道：“小贼，还敢来！”遥夜道：“放开我，不然我吃空你的园子。”陆吾放开树枝，遥夜化为人形，坐一处石头上吃果子。陆吾道：“吃完这个赶紧离开，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遥夜道：“当初可是你强行留我于昆仑山，今日我饿了吃你几颗果子又如何。”
　　陆吾从袖中拿出一物来道：“蠃母山的玉，拿去，别在昆仑山闲待着。”遥夜接过玉，仔细看了一番道：“好玉。多谢。不过区区一块玉，陆神官就想打发我？”陆吾气呼呼道：“你还想如何！若非我，你如何脱胎换骨，修为如何上升？”遥夜随手将果核扔地上道：“非也。你可不是为了让我脱胎换骨，我也可能永远成为昆仑山的冰雕。”陆吾气焰消退道：“你待如何？”遥夜道：“答应帮我做一件事。”“什么事？”“先欠着。”“可不是什么事都能答应你。”“放心，定是你能做的事。”
　　说完，遥夜破结界而出，飞至人间。
　　几百年后的长安，竟然没有太大变化，最大的变化不过是物是人非。遥夜沿着街市走，街市虽有改变却依然有迹可循。她寻之以前灯铺，周围铺子皆有变换，灯铺竟仍是灯铺，连样子都没太大变化。
　　带着一丝疑惑，遥夜进入灯铺。灯铺里面竟仍然没有太大变化。不过，多了个店小二。他笑脸相迎道：“客官，不知想要何灯？”“铺子是你的吗？”“客官说笑，铺子自然是掌柜的。”“你们掌柜呢？”“掌柜今日不在，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跟小的说。”遥夜四处转转看看，正欲往后屋去，小二拦下她道：“不好意思，客官，后屋乃掌柜住所，不接客，请见谅。”遥夜止步离开灯铺。
　　夜晚，遥夜潜入灯铺后屋。屋中的摆设倒是没有太大变动，不过制灯的工具全部是新的。她翻开木柜，里面的盒子还在，盒子中是她之前随手攒下的银子。
　　忽儿一阵风飘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抓住她的手腕道：“是谁？”遥夜心狂乱一番，强行冷静下来道：“是我。”
　　有那么一刻，遥夜未听见对方的呼吸声。他的手松了松，又牢牢握紧。许久，对方才有了呼吸声，他小心翼翼问道：“是你吗？李遥夜。”“是我。”“你回来了。”“恩，你回来了吗？”白离原轻轻笑道：“我也回来了。”
　　遥夜起身抱着盒子道：“这些银子我可以拿走吗？”“可以。”“我之前制灯的工具，你放哪里？”“在那边大箱子里。”“我可以拿走吗？”“可以。”遥夜将盒子放入大木箱中，扛起道：“我先走了。”白离原拦住她道：“你去哪里？”“找地方做灯。”“在这里做，不好吗？”“不太方便。”“方便。”“我不太方便。”“我要回魔界，你留下没什么不方便。”
　　很快，白离原离开灯铺。
　　遥夜忍不住研究起案上的新工具，发现它们精巧又实用，有些像为自己量身定做似的。
　　但，她不敢多想。
　　她在屋中翻找当年的草图，却毫无所获。她躺在床上想，等天亮再找。
　　清晨，遥夜从后屋出来。小二惊讶道：“你，你，你，你怎么在此？”遥夜大脑飞速转动，她急欲编一个合适的理由搪塞过去。正当如此千钧一发之际，白离原从门口进来道：“高升，你去忙你的，她是我朋友，以后住这。”
　　高升合拢张大的嘴，继续擦拭铺中灯。
　　白离原道：“西市有一家馄饨不错，一起去？”遥夜道：“不必了。”白离原不说话紧盯着她。遥夜见他一身白衣，若带上面具不就是春月湾的白公子。她被他盯得脸颊发烫，无可奈何道：“那行，去馄饨铺吧。”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灯铺。遥夜看着白离原的背影暗叹道：“此人绝不像魔教之人，绝对的仙人之姿，怪不得他能与时所思成为好友。若我是时所思，不做那神官又如何！”
　　馄饨铺到了，两人各点一碗。热乎乎的馄饨很快就上桌。遥夜已有几百年没吃过热乎乎的人间美食，她细细吃着。白离原问：“好吃吗？”遥夜点头笑道：“好吃。”她低下头，心中却是想：“和你一起，有什么会不好吃呢？”
　　过了一会儿，白离原问：“要不要尝尝我的？”遥夜脱口道：“要。”随后，她觉得不对，又道：“不用，不用，不必麻烦。”白离原用汤勺捞了一个给她道：“不麻烦。”
　　他既然给，她就吃。“恩，好吃。”“再来一个。”最后，遥夜怀疑白离原根本不爱吃才给她的。
　　吃过早点，白离原道：“许久未见，你长高许多。前面有一家铺子，衣服不错，去挑挑。”遥夜低头看看身上还是三百三十三年前那套衣服，袖子与裙子确实短了。
　　成衣铺子各色绫罗绸缎，应接不暇。遥夜一眼看上一件蔚蓝交领上襦，白色长裙。不过，她很快摇摇头，越看越是眉头紧皱。“怎么了，都不喜欢？”遥夜愁道：“你看，所有袖口都好大，下裙都好长，若是穿着制灯，多有不便。”
　　“姑娘说笑啦。”走来一位美妇人，圆圆的脸上带着笑意，“如今时新的就是大袖口，长裙子。姑娘若穿上，定会光彩照人，格外漂亮的。”遥夜给她瞧了瞧身上的衣袖问：“有无这种小袖上襦。”美妇人为难道：“小店没有，如今姑娘们都不爱穿小袖。”
　　白离原在铺中转了转，问：“这件打球衣如何？”遥夜忙点头道：“合适。”“掌柜的，按我二人尺寸各来两套。”美妇人笑道：“没问题，客官，这就为您量衣。”
　　量完后，她对遥夜道：“姑娘若是有看中的，我可为姑娘改成小袖的。”“你刚不是说不时新。”“姑娘喜欢最重要。要我说，如今上襦袖口如此大，下裙如此长确实有诸多不便。不过我们小买卖，自然是上头贵人喜欢什么，我们卖什么。”遥夜点点头道：“如此，有劳掌柜，劳烦将裙子也一并改短些。”美妇人满脸笑意道：“放心吧，姑娘，保管让您满意。”
　　选好衣裳，白离原付好银子，三人皆称心如意。
　　两人经过一座桥时，遥夜问：“你有没见到一张草图？”
　　“什么图？”
　　“那日春月湾在你屋中画的。”
　　“春月湾。”白离原停下来，看着她的眼睛问：“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那日我被龙鱼绑在水底，听到你叫我。”遥夜微微仰着头回答，白离原得以仔仔细细看她的脸。在昆仑山漫长的岁月，使她的脸看起来晶莹白皙。
　　白离原低头自嘲般笑道：“我竟不知，我有这么大的破绽。”
　　遥夜尴尬一笑道：“不知草图……”
　　“我替你收好了，走吧。”
　　两人不约而同加快步子。到灯铺后，白离原拿出草图，遥夜在上面涂改几笔后，开始用蠃母山的玉制灯。
　　见此，白离原静静离开，回至西渊处理教中事务。
　　夜里，白离原带来一食盒，见遥夜仍坐着用小刀在雕刻。“怎么样了？”“还早呢。”“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遥夜起身伸了伸懒腰，闻着香喷喷的味道开心道：“是胡麻饼！你怎知我爱吃？”“你给我的灯，有一幅画面就是你在吃饼，我猜定是胡麻饼。”
　　其实关于画中饼，白离原找了许久，问了许多人，才找到是胡麻饼。
　　遥夜拿起喷香酥脆的胡麻饼，边吃边赞道：“比我之前吃的都好吃。”白离原又从食盒中端出一碗汤羹，遥夜闻了闻道：“是虾羹。”白离原递给她一个汤匙道：“尝尝。”
　　“真好吃，你怎么运气如此好！买到的胡麻饼和虾羹都如此美味。”白离原道：“恩，我尝过所有的，挑了最好吃的给你。”
　　遥夜点点头，她心想她确实吃到了世间最好的胡麻饼和虾羹。
　　离开前，白离原道：“这段时间，教中事务繁多，恐不能常来。”遥夜拿起刻刀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