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鸟》刘瑞琳

7、第 7 章

　　和柯凌云告别后，顾小鹏又和几个生意场上的朋友喝了一会儿酒，回到家里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柯凌云猜的没错，他最近可谓是春风得意，不仅升了外贸经理，而且之前买的期房再过半年就要交房。不买房子，迟早都会被迫回到故乡。但有了房子，他就能在这个城市真正立足。他不再是过客，而是真正的主人。

　　顾小鹏出生在一个贫困农村家庭，家里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他们不是早早外出闯荡就是早早嫁人。父母年迈，全靠哥哥姐姐们的帮衬，顾小鹏才勉强上完大学。他本就野心勃勃，看过更大的世界后，更立志一定要干出一番事业，改变自身的命运、家庭的命运乃至整个家族的命运。然而，他也像很多胸怀壮志的年轻人一样，对自身和社会缺乏清晰的认识，虽然有着强烈的愿望，却不知道通过何种途径去实现这种愿望。或者说通过什么途径并不重要，只要能够实现他的愿望—赚钱的愿望。因此，他大学毕业后做过保险推销员、房地产经纪人、酒店大堂经理，但每段工作持续都不到两年，直到五年前他在酒店遇到一位贵人，带他入行到外贸行业，才算真正找到了方向。

　　借着中国加入世贸组织的春风，外贸行业最近十年发展迅猛，各种各样的外贸公司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顾小鹏的贵人赵锋就是通过做外贸业务员积累了第一桶金再创业的，顾小鹏是他的第一个员工。他对他各方面都很满意，除了名字。

　　“大鹏展翅多霸气啊，怎么叫小鹏呢！我看你还是改个名吧！”赵锋时不时就提一嘴。

　　“大鹏飞得太远，我爸还希望我常回家看看呢！”顾小鹏每次都笑着回答。

　　赵锋还有一位合伙人叫殷涛。赵锋主外，负责业务拓展，殷涛主内，负责跟单和后续事宜。顾小鹏进来后，殷涛将跟单工作教给他，等他上手后，自己就专司物流这块了。三人分工明确，配合默契，短短几年时间，公司规模就扩展到100多人，营业场所也由最开始20多平的单间办公室，发展到写字楼的一整层。

　　顾小鹏差不多三年前开始跟着赵锋跑业务，他头脑灵活，办事周到，为人热情又谦逊，很快就赢得了上下游产业链各个大佬的认同和提携。加上苹果手机进入中国，电子元器件行业整体进入快速发展期，顾小鹏的收入迎来了爆发性增长，转成业务岗的头年就有30多万的年收入。第二年就按揭买了三室两厅的房子。

　　他当然没有忘记含辛茹苦的父母，没有忘记哥哥姐姐们的恩惠。买房任务完成后，就花钱将祖宅修葺一新，将大哥的儿子带到身边做事，帮大姐的女儿介绍了合适的工作，又先后资助二哥三哥建了新房，二姐夫病了，又是他帮忙出的手术费，他甚至出资重修了顾氏族谱……

　　顾家的突然起水，让村里以前看不起他们的人都红了眼，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但当他们得知顾小鹏30多岁还没娶亲时，又巴不得自己的女儿或者亲戚的女儿嫁给他。一时间到顾家说媒的人踏破了门槛。然而，顾小鹏常年呆在大城市，眼光比一般农村的小伙子高了一大截：农村的姑娘嫌不漂亮，城里的姑娘又说见识不够。文静的女孩觉得小家子气，大大咧咧的女孩又说缺乏教养。偶有一两个满意的，别人又瞧不上他。好容易遇到一个彼此瞧得上眼的，对方又是独生女，父母不乐意女儿去广州生活……总之，这事折腾了一年多也没个结果，顾小鹏索性放弃了相亲这条路，打算就在广州找个姑娘恋爱结婚。

　　去年年会的时候，当他第一次看见柯凌云时，就被这个姑娘深深吸引住了。他当时上完卫生间准备返回会场，经过大厅时看到一群人闹哄哄地站在弯曲的楼梯上，有个身材高挑的女孩穿着职业套裙，手上拿着相机，背对着他正指挥人群站好位置。等她转过身时，对着他嫣然一笑，并招手让他过去。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忍不住又偷偷看了她几眼。她的肤色并不像一般城里姑娘那么白，反而呈现出健康的浅麦色，但五官非常立体漂亮，均匀地分布在她鹅蛋形的笑脸上。尤其是一双眼睛像新生儿般清澈透亮，黑白分明，但又露出坚毅、果敢的神色，仿佛从遥远的时光中走来般深邃，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这姑娘长得可真大气呀！”他在心里忍不住赞叹道。

　　令他高兴的是，虽然他被误认为酒店工作人员，但他巧妙地拿到了女孩的电话号码。他几乎没有做太多考虑，就准备追求柯凌云。原因有三。第一、他通过酒店大堂经理了解到柯凌云所在公司的名字，查出该公司是行业内排名前十的大券商；第二、进入该券商工作至少是专科文凭；第三、透过柯凌云的形象气质，他觉得这是个能压场面的女孩，如果能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她一定会成为自己事业上的大助力。

　　春节过后，正当顾小鹏拟订好追求计划，准备行动的时候，却被接下来发生的两件事耽搁了。

　　第一件是他二哥的小儿子顾攀因为跟人打架，被学校劝退了，而且说什么也不肯转学。他二哥没有办法，想着孩子已满16岁了，就打电话让顾小鹏帮忙安排进他们公司做事。

　　顾小鹏感觉很为难。

　　一来他现在正在谋求升职，此时安排家人进来，即使是再不起眼的职位，也会惹人闲话。二来顾攀性格顽劣，恐怕不会服从工作安排，勉强让他进来，只会让自己惹祸上身。但这两个理由他都不便和二哥明说。就说这事他知道了，但他不是公司老板，需要向老板请示。

　　第二天他给二哥回话说：“我已经再三向老板申请了，老板说公司现在正在转型，所有入职人员必须要有大学文凭，我也无能为力呀。这样吧，我知道一家电子厂，工资还不错，如果他吃得了苦，我就请这家工厂的老板帮个忙，让顾攀进去上班。”

　　他二哥只得同意了。

　　这事才处理完，赵锋发□□消息让他来办公室一趟。顾小鹏敏感地觉得有事情要发生。果然，他一进来，赵锋就让他把门关上，二人坐到沙发上开始喝功夫茶。

　　“赵总，有什么话您就直接吩咐吧，我一切听您安排！”顾小鹏首先表了态。

　　“也没有什么大事。”赵锋又给他倒了一杯茶，说：“你的业务能力我和殷总是信得过的，但要成为外贸经理，靠的不仅仅是业务，你还得在其他方面也让人信服。

　　“我通过行业协会了解到有家公司想转让广交会的摊位，就接了。这是我们公司第一次参加广交会，我和殷总决定让你全权负责。订单不是最重要的，只要能覆盖成本就行。关键是找准定位进行宣传，树立品牌形象，尽可能多的了解行业信息……完事之后，你到时写一个报告上来。”

　　顾小鹏明白这是升职前的最后考验，因此将其他事项都往后排，全力以赴备战这次广交会。

　　赵锋、殷涛对全体员工做完动员后，顾小鹏着手成立了由十人组成的广交会工作小组，并组织召开了第一次工作小组会议。经过激烈讨论，会议终于就宣传定位达成共识。接下来就是向贸易中心递交各类材料，确定要展示的产品种类和样品、制定宣传方案、制作展台和各类宣传印刷品、准备销售合同……经过两个多月紧锣密鼓的周密准备，公司在广交会上一炮而红，订单量也远超预期。本来殷涛对赵锋连续提拔顾小鹏颇有微词，认为另一个国际经济与贸易专业毕业的海龟—谢如意更合适，更具全局观和国际视野，如今也没有什么话说。

　　广交会和升职的事儿告一段落，顾小鹏又开始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这些天，他虽然一直忙于工作，但脑海里时不时就闪现出柯凌云那乌黑发亮的秀发，那清澈透亮的大眼睛，那若有若无的神秘微笑。内心里好像有个声音在催促他：去联系她！去告诉她！他不禁想到：他们不过一面之缘，她在他接触的女孩中也不是最出色的，但偏偏只有她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也许，冥冥中，这就是对的人。”他这么暗示自己。

　　今天的不期而遇原本让他很兴奋，他怀着激动的心情准备了一堆话想跟对方说。可是柯凌云防备和疏远的冷淡态度狠狠刺痛了他！没错，她甚至完全忘记了他！这让一向顺风顺水的顾小鹏大受打击，以致整个晚上他都闷闷不乐，他的朋友们不时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算了吧，人家对你根本没意思！”他奥丧地躺在床上，想。

　　突然，他想到答应柯凌云的事。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答应了别人，无论如何都要完成。就当多交了一个朋友吧。”

　　他就这样做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