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鸟》刘瑞琳

6、第 6 章

　　年休的最后一天，柯凌云将不用的书籍卖给了楼下的一家旧书店，将旧衣服寄给了边远地区的一所学校。做完这些后，她又去市中心的一家餐馆开发票。上个星期财务告诉她：她有一笔奖励要通过费用形式发放。

　　负责收银的小姑娘麻利地检查了所有的消费清单，告诉她有一张已过了扎账日，其他可以正常开。距离提交报销资料的最后期限还有两个工作日，她在犹豫是找同事帮忙还是自己消费。

　　当柯凌云接过发票准备离开的时候，回头发现她的同事黄秋菊正站在门外，四处张望。她急忙转过头，装作在继续结账的样子，然后往餐馆后门走去。

　　这位叫黄秋菊的同事是位精力充沛、热心肠的大姐。她个子不高，胖胖的脸上经常露出快乐、天真的笑容，第一次见她的人根本想不到她已经快50岁了。凌云初次见到她就觉得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忍不住想去亲近她。工作中遇到问题也首先向她请教，她没有一点点不耐烦，不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且手把手教她具体问题的操作方法。凌云心中充满了感激，早就把她当成自己的姐姐看待。

　　然而此刻她并不想见她，因为她最近张罗着让凌云做她侄儿的女朋友。双方见过一次面，凌云觉得他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小男孩，凡事缺乏主见，虽然长得眉清目秀，却没有男性魅力。于是就推脱说他太小了，不合适。可是对方却对她印象很好，一直念念不忘。黄秋菊也觉得年龄完全不是问题。

　　“女大三，抱金砖！何况他只比你小1岁！想想吧，他家在广州有3套房子，还有几间商铺，你们结婚后不必跟公婆住在一起，还有房子和商铺可以出租，这样可以少奋斗多少年呀！”

　　“我觉得还是多奋斗一下好。”

　　柯凌云觉得自己的态度很明了了，但黄秋菊还是锲而不舍，好像觉得她太年轻不知道轻重，不明白自己在拒绝多么好的一段姻缘似的。她把当初帮助她的热情又用在帮助她侄儿身上，这让凌云觉得很反感。因此本来在凌云看来是优点的品格，现在也成为了缺点。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心里想着自己的事。一会儿想着如何提升业绩，一会儿又觉得现在的行情还是按兵不动的好，但是如何生存呢？是继续坚持，还是干脆转行呢？如果转行，自己又可以做些什么呢？这种种问题都萦绕在她心里，没有确切的答案。还有感情的事，她拒绝那个“小男孩”固然有她口中所说的原因，还因为她心中一直忘不了一个人。

　　“唉，他怎么会喜欢我呢！”她心里这样想，就带着嘲讽的微笑摇了摇头。

　　忽然，她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不禁心里一惊。但随即意识到自己在市中心，现在又是大白天，她素日又没有与人结怨，于是又稍稍安下心来。她放慢脚步，不经意地往旁边瞥了一眼，发现不远处坐在花坛上的男子正打量着她。他一身都市白领装扮，乌黑的头发上了摩丝，高高地向后梳起，裸露在外面的半截胳膊粗壮有力。他皱着眉头，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和友好的微笑，凌云看出他想和自己说话。但她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就继续往前走，那男子也起身跟了过来。凌云停下脚步，那男子也停下了。她警惕地后退了两步。那男子赶紧也后退两步，好让双方保持在安全距离内。他看起来有些尴尬，但并不生气，笑着说：“柯凌云，是吧！我们以前见过的！”

　　柯凌云茫然地看着他。

　　“今年春节前，在年会上，锦江大酒店，我还给你们拍过照呢！”他又温馨提示道。

　　从她渐渐展现出来的友好微笑，他知道她想起来了。于是向她伸出右手：“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顾小鹏。”

　　柯凌云迟疑了一下，随即迅速地跟他握了握手，说：“你好！”

　　两人在街边的一个长椅上坐了下来。

　　“我本来想跟你联系的，但是又怕冒昧打扰，想不到今天在这里碰到了。”顾小鹏兴奋地说：“刚开始我看你有点面熟，但不大确定，没想到真的是你！你还好吗？”

　　“很好，你呢？”柯凌云礼貌地问。

　　“我也很好，刚刚拜访完生产商回来。”顾小鹏察觉到柯凌云心情不佳，就建议道：“我知道这附近有几家餐厅都很有特色，要不咱们边吃边聊吧。”

　　柯凌云本能反应就是拒绝，但突然想到还差一张发票，就说：“好啊，我请！”怕他拒绝，又马上解释说：“上次的事情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你呢！”

　　顾小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再坚持。

　　他们边走边聊，当听到顾小鹏来自江西省时，柯凌云顿时觉得亲切了不少，因为她也来自另一个中部省份。当听到顾小鹏同样来自农村时，她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两个人都感觉放松了不少，之前的防备和拘谨荡然无存。

　　顾小鹏选了一家湘菜馆，这家店的菜又下饭又不太辣，性价比非常高，他认为应该很符合他们两个的口味。

　　点好菜后，顾小鹏周到地帮柯凌云冲洗餐具，然后才开始给她倒茶。他端起茶喝了一口，眼睛没有看她，说：“这么说你今天也是出来拜访客户的？”

　　“没有，我今天请假了。”柯凌云平静地说。相比她现在的困境，她感觉顾小鹏事业应该发展得不错，如果是熟人，她会为朋友感到高兴，虽然私下可能自卑。但他们只是萍水相逢。因此她无所顾忌地又把话题拉回到他身上。

　　“你刚刚说你去拜访生产商了？外贸公司还需要跟国内厂商打交道吗？”

　　“是的，简单来说我们就是中间商，把合适的商品卖给合适的客户。只不过客户在国外罢了。”

　　“那你们主要经营哪方面的产品呢？”

　　“主要做电子元器件，我上午去拜访的就是该领域本地较大的生产商盛鑫集团 ……”

　　“盛鑫集团？”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盛鑫集团是红梅之前工作过的地方，所以当顾小鹏提到时，她立刻捕捉到了这条信息。

　　“我有个姐姐之前在那里工作过……”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如实相告：“后来她和家人失去了联系，不知道她以前的同事有没有人知道她的去向……”

　　“她在盛鑫工作是什么时候呢？”

　　“大概01-03年。”

　　“这么久了……”顾小鹏皱起了眉头，“我可以帮你打听一下，不过时间太久了，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我知道的，那就麻烦你了！”柯凌云感激地说，随即热心地给他倒了一杯茶。此时菜已上齐，二人开始边吃边聊。

　　结账离开的时候，顾小鹏说：“我已经跟这家店的吴总打过招呼了，你以后需要开发票可以直接找他，就用我的消费清单。”

　　柯凌云微微一笑，没有接话。但心里还是很高兴一段时间内不用再操心发票问题。同时在考虑用什么方式还对方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