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鸟》刘瑞琳

10、第 10 章

　　车子回到市区时天已经黑了，柯凌云不想吃东西，顾小鹏在珠江边的一间茶吧点了两杯喝的，二人一时相对无言。

　　过了一会儿，顾小鹏出言安慰道：“这封信至少说明你姐姐是平安的，她久久不愿露面，想必确实是有什么苦衷，哪天想明白了肯定会回家的，你不用太担心了。”

　　又说：“既然知道在珠海，信中可还有什么线索，我在珠海也有不少朋友，可以帮忙打听。”

　　柯凌云摇了摇头：“谢谢你，不用了。只要她平安就好。”

　　又是一阵沉默。

　　“我不明白，父母和子女之间难道不是最深的缘分吗？为什么就不能同等地对待他们呢？”

　　顾小鹏静静地听着，没有回答。

　　柯凌云继续说下去：“我知道红梅姐肯定受了很大的委屈，所以才做得如此决绝。可是，我真的很想她……”

　　“有缘总会相见的。我相信大部分父母都是爱子女的，只是有时候他们确实能力有限。拿我来说吧，我上面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他们最多读到高中，两个姐姐初中都没有读完。我则是靠着哥哥姐姐们的帮衬才读完大学的。有时候不是父母不爱孩子，而是力不从心，只能做到一定程度罢了。”

　　“并不仅仅是教育的问题，这中间还发生了很多其他事……真羡慕你，家里这么多哥哥姐姐关心你。”

　　不知道为什么，柯凌云对顾小鹏的“受益者思维”有些反感，但她不便与一个几次三番帮助自己的人争辩，于是就转换了话题。

　　顾小鹏看来并未注意到她情绪中的微妙变化，依然笑着回答：“是啊，家人永远都是最强的后盾，我很感激他们，也一直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回报他们。”

　　柯凌云微笑着点点头，但对谈话渐渐失去了兴趣，只是出于礼貌静静地听着。

　　月华如水，波纹似练。一阵风吹来，柯凌云禁不住打了个哆嗦。顾小鹏脱下外套轻轻披在她身上，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暧昧举动吓了一跳。

　　斜风缕缕，暗香浮动，电光火石间柯凌云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她赶紧定了定神，眼睛看向别处。隐约中似乎窥见顾小鹏得意上扬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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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初中开始，柯凌云的母亲就不断叮嘱她，如果不喜欢一个男生，万不可接受他过于厚重或者有象征意义的礼物，也不可在特殊时候接受他的特殊邀请。

　　“那无异于引火自焚，不会有任何好结果！”她严厉地警告道。

　　柯凌云对顾小鹏自然谈不上喜欢，她可以接受用他的消费清单开发票，因为她一年也用不上几次，而且金额都很小；她可以拜托他打探红梅的下落，因为不报什么希望，即使对方不做也没有关系。

　　但是，顾小鹏最近的行为显然超出了她能接受的范围，如果她不打算答应他行为背后的诉求，就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些好处。他们必须得谈谈了。

　　事情是这样的。

　　上次肖岚告诉她：“那就不要应付！想要完成所有指标是不可能的，只能抓大放小。选择一两个优质产品向合适的客户推荐，慢慢建立自己的口碑，这才是生存之道。”

　　“可是完不成最低任务会扣工资。我们基本工资本来就低，再扣的话……”

　　“那没办法，只能让它扣，否则你就会一直被动。”

　　她跟张总沟通了这种做法，张总表示没有问题，只要她能完成全年产品销售任务就行，并不局限于一定要卖某个产品，但是要求她暂时不要跟其他团队成员讲。

　　老实说，最近一个多月的实践效果不错。柯凌云选择了公司的两款王牌固收产品，产品净值波动极小，收益稳健，赢得了认购客户的一致认可。虽然客户购买金额不大，加上固收品种考核系数本来就低，这些销售额对柯凌云完成全年考核帮助并不大，但她似乎找到了工作的节奏，心情明朗了许多。

　　与此同时，顾小鹏在那次一起去盛鑫集团后曾咨询过她两次投资方面的问题，之后就将账户转托管到了她这里，并且陆续给她介绍了一些客户。

　　这些如果是出于对她专业能力的认可都没有问题，问题是他在此过程中过于殷勤的态度让她觉得有些不适。每次他说完某个朋友要过来开户，就会嘘寒问暖，问她喜欢吃什么，周末不上班喜欢去哪里，要不要一起吃饭，工作怎么样，同事好不好相处等等，知道她最近睡眠不好还给她推荐了一位老中医……

　　他那些介绍过来开户的朋友似乎也默认他们是男女朋友关系，并且对她的一举一动都非常关注，好像在考察她是不是配得上他似的。

　　本来新开客户，引进资产是件高兴的事，现在她只觉得屈辱。

　　必须要澄清误会。

　　她反复思考着要如何清晰地表明自己的立场，又不过于伤害对方的自尊心。

　　******

　　谈话的氛围有些诡异，双方都有些不自在。等到终于鼓起勇气的时候，又都谦让着说：“你先说！”

　　顾小鹏做了个请的手势：“女士优先！”

　　柯凌云用尽量缓和的语气说：“顾先生，最近一段时间真的非常谢谢你，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你都给了我很大的帮助。今后你投资上如果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我解决不了的，还有领导和同事。或者你有其他事情，只要我能做到的，绝不推脱……”

　　顾小鹏的表情有点诧异，显然这和他预期的情形有所不同。他端起水杯慢慢喝了口水。

　　“以后还是叫我鹏哥吧！你不要有压力，这些人本来就有投资需求，不在你这里投资，也会在别处投资，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能从中牵个线呢？难道我们不是朋友吗？”

　　柯凌云没想到对方会这样回答，只得说：“当然是。”

　　“那么就不要有心理负担，你要知道，你把这些客户服务好了相当于也是帮我维护了客户。再说我也是你的客户呀，你的专业能力我是认可的。”

　　说到这里，他露出调皮的神色：“我并没有向他们做过任何不符合事实的描述或者误导性陈述。”

　　两人都笑了起来。

　　既然对方说是朋友，那么用他朋友的误会向他发难，就不合适。

　　“不过，”顾小鹏一字一顿地说：“我确实很喜欢你……”

　　“咳咳……”柯凌云被这峰回路转的表白呛了口水，几乎喘不过气来。

　　顾小鹏帮她顺了顺背，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柯凌云摆了摆手：“没事。”

　　顾小鹏并没有因为表白从中被打断而丧失勇气，反而注视着她的眼睛，继续说：“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被你深深吸引了，这段时间更被你的善良和坚韧所打动，所以……我真诚地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女朋友。你不用着急回答！好好考虑一下，反正我所有资料都在你那里了。三天之后给我回复，好吗？”

　　柯凌云避开了他火辣辣的眼睛，陷入了两难当中。如果答应，对方会觉得有希望，这有违她的本意，也会耽误对方寻找真正的有缘人。如果不答应，似乎又有些不近人情。对方并没有说一定要她如何，只是让她仔细考虑。

　　正犹豫间，电话响了，是辰欣悦。她说自己找到工作了，言语中很是兴奋，让她晚上一定回来，她下厨。

　　柯凌云挂了电话，刚要开口，顾小鹏抢先说：“没事，你找你朋友去吧，我晚上也有点事，下周三再见！”

　　说完他慢慢倒退着向她挥了挥手，然后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