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心》清勤

6、第 6 章

　　原说的还有两天，可第二日下午军队的氛围就开始紧张起来，一改这几个月来的休整状态，每个人都神情严峻、行色匆忙。

　　诸事繁杂，这个时候李旷营帐外站岗的人增加到了四个，几乎是轮流值班了。从军的人没有娇气的资格，齐祈虽然还有些无力，却不愿因为自己加重队友的负担，逼着自己迅速进入状态。

　　倒是李旷傍晚回营帐看到站岗的齐祈，停下急促的脚步问了一声：“身体可还扛得住？”

　　齐祈自是回答无碍，李旷轻点了一下头，撩帘入帐。账内的烛火直到齐祈交班还没有灭，随侍的方安平第二日三更才回来，顶着个大黑眼圈，脸都顾不上抹一下就扑倒床上呼呼大睡，齐祈知道这是熬通宵了。

　　将近五更，只歇了两个时辰的齐祈又掀开帘子，冷风扑面而来，直往脖子里钻，齐祈打了个冷颤，瑟缩着钻进冰寒里。

　　来到李旷的营帐外，仍烛火通明，齐祈进去，李旷正和匡则商量着事情。齐祈给李旷和匡则添了热茶水，又绞了热帕子递给李旷。李旷接过帕子擦了脸，又擦了手，疲意得到舒缓。

　　不待李旷把帕子递还给齐祈，匡则便一把抢过，就着原来那盆热水重新绞了帕子盖在脸上，惊得齐祈愣在原地没了动作。

　　李旷倒是见怪不怪，拿着杯子喝了口热茶嘲道：“匡家小少爷的讲究呢。”

　　匡则搓了两下把帕子拿下来丢进脸盆，又大步走到桌边，端起热茶：“这会儿谁顾得上那些，还能洗把脸就算讲究了。”

　　齐祈见两人说话的气氛觉得奇怪，且将这困惑写在了脸上。这自然没逃过李旷的眼睛，李旷抬眸只掠了一眼问：“怎么了？”

　　齐祈忙敛了神色，见匡则也看着自己静待答案，便有些局促的开口：“二位将军说话的样子不像要打仗，尤其是匡参将——”

　　“我？我怎么了？”匡则笑意更浓，挑眉追问。

　　齐祈面对匡则，神情轻松了一些，微微笑着继续回答：“像……像要去捉弄人。”

　　匡则听完眸色锃亮，惊喜地转头看李旷：“这孩子前途不可限量。你让他跟我吧，你再去寻一个。”

　　“跟了你还能有什么前途”李旷哼了一声，奚落着回了一句，但马上又顿了一下，浓眉微蹙临时做了决定对齐祈道，“今天的行动，你跟着匡参将。”

　　“是。”以为李旷仍然对他擅自行动不满，齐祈虽然失落，仍然规矩地应了声。

　　匡则敏锐地捕捉到了齐祈的情绪，走过去拍拍齐祈地肩，故作神秘地低语：“果实自当亲自摘得才香甜。”

　　齐祈复又用惊讶的眼神看向李旷想寻个答案，李旷却只是淡淡一笑，匡则也是笑盈盈的，又作出故作神秘的模样，就是不揭晓。

　　一炷香后下令整军集结，半个时辰后，两万人的军队浩浩荡荡的出发，齐祈跟在队伍最后面，看着跟自己一样装扮的匡则，心中疑惑更深，但匡则每每斜睨到齐祈的眼神，就作高深一笑。

　　在天色将亮的最后一笼朦胧中，匡则突然做了抬手一挥的手势，带着同列的500人一溜烟钻进了没路的山里。一入山，匡则的行动速度大幅提升，跟现在的速度一比，刚才的速度简直像散步。

　　快速的行进让齐祈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跟丢了人。

　　翻过了一座不算低矮的山，又钻入另一座树木高耸，一看就人迹罕至的山林，匡则带队的速度不减反增。匡则瞥了一眼一旁紧跟的齐祈，脸颊绯红，气息倒还不算乱，出声道：“行啊，竟然跟住了。”

　　齐祈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在哪，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他也不敢问，可长官同自己说话也不能没有反应，为了保持体力，齐祈只得冲匡则笑一下算是回应，心下惊叹这个匡参将平时看着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现下如此耗费体力的前行，竟还能神色如常的开口说话。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部队逐渐深入，匡则脸上的轻松亦慢慢褪去，难得微微皱起了眉。齐祈在这一瞬不知怎的竟然有些怵他，觉得此刻的匡则散发出来的气势丝毫不逊于李旷，是平时完全没有的感觉。齐祈的心跟着提了起来，他知道，严格意义上说，他们是在交界处，甚至更偏敌方地盘。

　　匡则时而观测太阳的位置，时而测算树荫偏向，脚下的速度渐缓，在犹疑之际，齐祈突然伸手拉住了他，几乎同时的，匡则听到了极其微弱的车轮滚动的声音。匡则的眉心舒展，脸上又变成了惯有的轻盈笑意，比了个隐藏的手势。

　　500个人各自隐蔽，只一瞬就消失在了小径上，没多久，齐祈在错落的树影间看到了运送粮食的队伍，偏头，对上不远处的匡则，对方挑眉做了“劫粮”的口型。

　　齐祈头脑愈加兴奋，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如饥饿多日的小兽紧紧盯着粮食队伍过来的方向。

　　堰川的军队渐近，却在行至离匡则埋伏的五十步开外停了下来，领头的将领像是察觉了什么，抬手停住了队伍，谨慎地打量四周。

　　齐祈是第一次执行这样的任务，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紧张的看向匡则，想问要不要趁对方没反应过来立刻行动。但见匡则神情专注地盯着对方，眼睛微眯，似静待扑食的猛虎，这是齐祈第二次感受到匡则散发出来的压迫感。

　　就这样僵持了片刻，堰川的队伍不见异样又试探地前行。可在队伍三分之一进入包围圈的时候，对方将领又蓦地停了下来，荒山无路，平日几乎无人行走，匡则嘱咐过尽量避免留下大队人马行走的痕迹，所以前半段走的人不多，肉眼无可分辨，可后面重复的踩踏，饶是再小心也难掩行迹。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匡则起身、瞄准、发箭一气呵成，堰川领头的人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已经中箭而亡。不等对方做出反应，匡则大喝：“后面的包抄劫尾，前面的放箭。”

　　堰川此次运送补给物资，不算车夫，足派了两千的护送兵力，且这两千人个个身手不凡。匡则带来的虽然也是先锋精锐，可要以一敌多，还是陷入了一番苦战。好在他们先发制人，又部署周密，除个别负伤外并没有伤亡。已经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匡则知道不能再做耽搁，下令立刻启程把东西运回去。

　　齐祈推着车子走在最前面，脸蛋红扑扑的，眼睛闪着雀跃的光，声音难掩激动对走在旁边的匡则道：“匡参将，我们就这么推着堰川物资从他们眼皮子底下过吗？”

　　“过了这两座山，往另一条山路走，就能绕到我们自己队伍的后面，就算被发现了，他们也不能一下子穿过两万大军抢回去。”匡则面色轻松的用调侃语气作答。

　　原来如此，齐祈恍然大悟，早上他就觉得怪，李旷太过气定神前，不像大战在即的样子，而匡则又太跃跃欲试，这些反常此刻得到解答。

　　“所以大将军根本没打算开战，还去人家城门口擂战鼓？”齐祈震惊于他们的胆大。

　　匡则下巴一扬，满脸我厉害吧的表情：“对，这两万大军的主要作用是掩护我们，顺便跑跑马、练练兵，要不然休憩太久就松懈了。”

　　“万一敌军应战了呢？”齐祈忍不住追问。

　　“他们正眼巴巴等物资呢，哪有心思打仗。”匡则信心十足，“我们分析过了，我们派过去两万人，不多，也不少，他们算不准我们后面的部署是不敢轻举妄动的。而且就算他们要打，也不会立刻应战，至少晾我们一天半天的，来搓我们的锐气，等他们要打了，哎，我们就回营享用他们的物资去了，气死他们。”

　　不止齐祈，其他士兵也都被匡则的回答逗笑了。匡则也没架子，还回头笑呵呵地承诺回去一定好好犒赏大家。

　　哄笑间，匡则似想起什么，来到齐祈旁边，低了声音道：“看不出来，短短几个月，你功夫进步不小啊，和选亲兵那天在赛场上天差地别。”

　　齐祈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受李旷亲自指点，自然进步神速，只是他之前没有意识到，但是跟着李旷晨练这事一直是秘密进行的，军队没人知道，齐祈只得笑笑：“谢谢匡参将夸奖。”

　　如预计一样，在暮色掩护下，匡则带着抢来的物资在堰川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地把长长的物资车队运回了自己的营地。堰川那边的将领还莫名其妙呢，李旷这边已经撤了军，军营点亮火把无数，入了夜反而显出勃勃生气，食物的香气和着官兵的笑语，喜气渲染，似过节般的热闹。

　　议事的军账内，各将领个个眉开眼笑，还有什么比在寒冬享用敌方的寒衣和食物更舒心的事呢。

　　在一片祥和的氛围里，匡则突然凑近李旷说了一句：“没想到齐祈进步那么快，今日对敌，战斗力完全不输我们的精锐。”

　　李旷转头看身后的齐祈。

　　齐祈不好意思的低了头，眼睛微微弯下来，难掩喜色。

　　李旷心里舒了口气，终于没有前两日怯懦紧绷状了。

　　下一瞬，匡则的话在两人耳边响起，“颇有几分你的派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