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木春深》小梅妮卡

3、新官上任

　　天刚微微亮起时，顾景晟便已在院中练完了一套形意枪法。此刻府内静谧，晨起的香钟还未响起，下人们都还尚在梦中。
　　昨夜归府已晚，又要佯装酒醉，顾景晟还未仔细打量这座府邸，如今正是好时机，便从府门开始，将这三进三出的府邸逛了一逛。王上此次出手的确阔绰，这顾府的确气派，而且应该是早在自己进都前就已派宫人们过来清扫布置，三进院落的每一处房间，都打扫的清雅别致。只是顾景晟只带了九天一人，独享着顾府着实浪费。不过，这阔气的府邸自己又能安生住进几日呢？顾景晟想到昨日接风洗尘宴上众臣满口的官话和你来我往的虚伪，不由得头疼起来。
　　身后传来动静，不用回头，顾景晟也知道是九天。这小子昨夜机警，并没有入睡，而是整晚守在了顾府主宅的房顶上，观察了一夜，想必此刻要比顾景晟更了解这顾府布局。
　　“将军，官袍准备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我一人去即可，今天你有更重要的事儿。”九天一听有新的任务，还是重要任务，忍不住眉开眼笑起来。
　　“何事？”
　　“摸清楚府中下人们的底细，然后把咱们的人插进来些。尤其是账房管家和总领事，换成咱们自己的人，但不要太过明显，被人察觉了。”
　　“明白，那您一人进宫行吗？”
　　顾景晟瞥了一眼九天，轻哼一声。
　　“有什么不行的，我又不是泥塑的。”看九天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顾景晟抬眼又问，“还有事情？”
　　“将军，昨夜我在西武门等您的时候，有几位侍卫托我转交您些物件，都是宫中女子写给您的信件或是手帕香囊之类的物件，想必她们也是拿钱贿赂了侍卫，才有了这机会。”
　　“哦，你看着处理了吧。”
　　“您不看看？有几封信写得确实情真意切。”九天憋笑嘟囔着，“没想到您去元康前，在这盛都也是风流人物。”
　　“谁让你看的？”
　　“昨晚守夜困倦，我寻思找点儿事做，提提精神。”
　　“你提精神就私拆我的信件？”
　　“您原本不也打算不看的嘛。”
　　九天一脸无辜又得意的神色，让顾景晟只得叹气：“我当初怎么答应让你跟我进都的。”

　　今日是顾景晟上任护殿司主阶大人的正日子。拜过王上，接过御赐的官印和护殿司腰牌后，顾景晟便马不停蹄的前往护殿司办事堂。
　　护殿司专职南盛宫警戒护卫，共二十四卫队，其中十二只守宁卫队常驻宫内重要宫苑，十二只捕风卫队日夜巡查宫内各角落。除主阶大人以外，护殿司另设副阶大人两名，一位就是尚宗明，负责捕风卫队，另一位叫做蒋玉竺，负责守宁卫队。半年前原护殿司主阶大人陈攀元意外身死后，便由尚宗明暂统护殿司。据传蒋玉竺对此安排颇有不满。
　　顾景晟打量着眼前两位副阶大人，尚宗明浓眉大眼，身形挺阔，看起来机警可靠。蒋玉竺则难分虚实，嘻嘻哈哈，看起来更像是专爱糊弄人的老油条。
　　照例行过礼，宣读过上任书后，顾景晟开门见山，问起了昭和宫接连出现的异相。其实早在回都路上，差信官就透露过此次王上召顾景晟回宫要解决的心病，就是这昭和宫凭空消失的女婢案。只是差信官处的信息也是众人七嘴八舌的拼凑，而案件真实详情，顾景晟还未得知。
　　尚宗明也是办事之人，见主阶大人进入工作状态，便也立刻整理思绪，汇报案情，只是刚一开口，便被蒋玉竺拦了下来。
　　“顾大人，属下只负责掌管守宁卫队，自盛元十年钦天司说金木有碍公主贵体后，值守昭和宫的守宁卫队便撤了下来，只由尚大人的捕风卫队做巡查。故大人所问之事，属下并不了解，而且听说案件详情事关机密，不妨请大人恩准属下退下，再与尚大人详谈。”
　　尚宗明细微的叹气声被顾景晟捕捉，但他不动神色，准了蒋玉竺退下后，才与尚宗明聊了起来。
　　“这老蒋的脾性，大人切莫见怪。”
　　“无妨，我常年和戍边将士们一起，也习惯身边人有话直说的秉性，这样你我都痛快。”
　　尚宗明点点头，切入正题。
　　“大人对昭和宫女婢消失案可有了解。”
　　“不多，所以还需要你帮我从头到尾梳理一番。”
　　“明白。”

　　听完尚宗明的一番介绍，昭和宫女婢消失案的轮廓终于顾景晟脑海中清晰起来。只是有一处，尚宗明说的与差信官路中透露的小道消息不同。据传女婢消失第二日，井下不仅枯骨消失，还有鬼书诅咒。这一点，尚宗明倒像是在梳理时可以隐瞒了下来。
　　顾景晟饮了半盏茶后，打算先按下不表，开口询问起了昨夜昭和宫的情况。听到顾景晟问起，尚宗明不由得眉头一皱。
　　“大人，不瞒您说，昨夜公主昏迷，王上震怒，要求护殿司三日内查出端倪。”
　　“你怎么想？”
　　快言快语的尚宗明，一下子犹豫了。
　　“你觉得这是人祸还是异相？”
　　“属下不敢妄加揣测，只是自从昭和宫出事到现在，属下确实毫无头绪。而且与事件息息相关的两人，昭和公主和查夜嬷嬷，一个重病在床不省人事，一个痴痴傻傻胡言乱语，真的什么都问不出来。”
　　“不管是人祸还是异相，都会雁过留痕。你且压力不要太大，一会儿陪我去案发地再看看。”
　　“遵命。”
　　“另外，”顾景晟话锋一转，“王上只交代我尽快查明消失女婢，我察觉王上似乎并不相信邪祟异相之说。”
　　尚宗明愣了一下，环顾办事堂四周，确认无人后，朝顾景晟凑了过去。
　　“大人，还有一个细节，王上曾命属下不得再向第三人提起。”
　　“你觉得该说吗？”
　　尚宗明盯着顾景晟看了片刻，却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圣元六年，您随王上参加春猎，曾救下一误入猎场的流民，您可还记得？”
　　“有些印象，我记得他和我年龄相仿，但当时我有急事离都，便请父亲将他安排进了宫马司做事。还好当时没有留他随我，不然怕也要受我顾家牵连。”顾景晟笑着叹气，而后端详起尚宗明，不由一惊，“那人是你？”
　　“属下终于等到机会，当面向恩人道谢。”说完，尚宗明纳头就拜，亏着顾景晟眼疾手快，拦了下来。
　　“见面就好，你我不需这些礼数。难怪我见你第一面，就觉得眼熟。”
　　“自从听说您被调回盛都，担任护殿司主阶，属下激动地一连几夜没睡着。既开心终于能和恩人相见，也担心您卷入这迷案是非，再遭牵连。”
　　“既来之，则安之。不管境遇如何，我自有安排，你不用过多牵挂我。我虽回都，但顾家......”顾景晟欲言又止，“所以你我之间的渊源，不要在与其他人提起，我担心后面波及到你。”
　　尚宗明用力点点头。
　　顾景晟将心思从过往抽离出来，又放在眼前这棘手的案子上。
　　“所以刚才你提到的那个细节，可否愿意与我分享？”
　　“当初大人信我，方才刀下留我一命，让我有了今日成就，属下没有不信您的缘由。”
　　“那我自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尚宗明掀开茶杯，食指沾水，在桌上写下八字——盛恶满盈，天惩将至。
　　“女婢消失第二日我便下井，除了枯骨消失不见外，井底还有这八字。所以您应该明白，此事系关国运，王上只能也必须认定这是人祸，而非异相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