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木已成阴》桓白

17、暴雨

　　夏日的暴雨总是突如其来，西南方向天色阴沉，雨层云在风力作用下缓缓移动，不过片刻就黑云压城、大雨滂沱了。

　　正是晚高峰的时间点。

　　谢行止给颜有发消息，问她有没有带伞。

　　家里距离上班的地方太近了，颜有平时都是起骑自行车去的，谢行止中午看手机上还显示没有降水，早晨也没看到她带伞出门。

　　等了片刻之后，没有回复，谢行止估摸着时间，报社应该都已经下班了，就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很快就被接通。

　　“颜颜？”

　　“我在呢，怎么了？”

　　颜有单手拿着手机，正在收拾自己的桌面。

　　报社因为经常要出去采访，时间还算自由，很多同事看天色不对，早早就收拾东西走了，颜有他们组临下班被主编叫过去开会，以至于她没能偷偷溜出去。

　　“还在报社吗，带伞没有，我去接你？”

　　颜有抬眸看向窗外。

　　其实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云层不厚，看手机上预测的天气，最多不过一个多小时，雨就要停了。

　　她还没说话，天边几声闷雷，头顶的灯闪过之后，灭了，继而报社所有的电器都进入了罢工状态。

　　由于年久失修，报社的窗户已经发绿，看不出来外面的雨有多大，但是低头向下看，风已经要把树吹歪了。

　　“你在报社等着，我去接你。”

　　“谢行止……”颜有没想到他这么利索，出声想要制止，但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颜有举着手机看着通话记录的界面，她其实也知道，这么大的风很危险，带不带伞影响已经不大了。

　　但是她同时也不想麻烦谢行止来。

　　人情债欠多了，就算不清还不起了。

　　颜有坐回去，闭眼向后靠。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对谢行止有好感了，这段时间的故意疏远好像对她的日常生活并没有什么影响。

　　她依然每天过得很充实，和朋友家人之间打打闹闹依旧快乐，知道谢行止有个爱而不得的白月光也并没有吃醋。

　　喜欢一个人会是这种表现吗？

　　颜有之前没有过这样的经历，针对这个问题思来想去已经很多天了，着实有点拿不准自己的心思。

　　报社的窗户常年关不住，这会儿漏雨漏风，颜有拿着工位上的薄毯子盖到腿上，闭着眼养神，但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再挣眼时是被书砸到地上的声音吵醒的。

　　颜有顺着声源看去。

　　她旁边蹲着个男人，正在捡书。

　　那人年纪不大，却穿得考究，带着副厚厚的眼睛，颇有几分墨守成规、陈陈相因的意思，有点沉稳古板得过头了。

　　“景记者？”

　　听到她的声音，那人反应很大，猛然抬头看过去，神色上带着不易察觉地惊诧：“你醒了颜记者？”

　　“嗯，没怎么睡。”

　　颜有坐直，发现毯子也掉到了，附身去拾。

　　景兴平掉在地上的书全都摞到了颜有旁边的工位上，遂站直随口问：“怎么还不下班？”

　　“雨太大了，等人来接。”

　　“你一个没结婚的小姑娘，别自己在这儿睡，多危险啊。”

　　颜有无意给同事透露隐私，并没有反驳，起身道：“我知道了景记者，等的人到了，我先走了。”

　　“好，明天见。”

　　颜有刚走到公司楼下，就收到了谢行止发的消息。

　　【谢行止：下楼吧颜颜。】

　　彼时已经将近晚上七点。

　　雨下得太大了能见度很低，手机地图上各个路段全都标红都在堵车，包括报社前面这条路。

　　鸣笛声不断。

　　颜有抬眼看向马路对面，谢行止的车不能调头，他举着伞从车上下来，只顾着左右看来往车辆，还没有注意到她。

　　他身姿挺拔，单手撑伞，简单黑白配色的正装也显得卓尔不群，拾步而来不急不躁，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中格外明显。

　　“你怎么来了？”颜有下意识地问。

　　谢行止轻笑，没有深究：“来接你。”

　　“过来，颜颜。”

　　颜有走下台阶。

　　谢行止举着伞，向她的方向倾斜。

　　纵使疾风骤雨，也岿然不动。

　　直到颜有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她身上也没有淋到半点雨滴。

　　谢行止收了伞上车。

　　整条路堵得水泄不通，别说回家了，就现在这个路况，调个头都难，谢行止低头回了个消息，并没有第一时间发车。

　　“谢行止，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谢行止手下一滞，没想到颜有会主动说话，他抬眼：“你问吧颜颜。”

　　颜有转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受？”

　　谢行止被这个问题问得猝不及防，呆滞片刻后，状似无意地开口：“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问问嘛，我好像有个喜欢的人了，但是我自己拿不准，”颜有根本没注意到谢行止细微的表情变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你那个白月光呢，你喜欢她是什么感受？”

　　“什么感受，”谢行止沉默了片刻，垂眸回忆着，喃喃道，“碰到什么好东西会第一时间想到她，想让她快乐自由，想为她努力地工作，让她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颜有没在意自己的心情有几分低落，皱着眉思索了须臾，然后否定道：“那我应该不是，我没有那么多愁善感。”

　　谢行止发动汽车，问：“谁啊？”

　　“那怎么能告诉你，”颜有反应很强烈，身体明显下意识地向后退，此刻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心虚，“这和别人问你白月光是谁有什么区别，你看我和你相处那么多天，有问过你白月光是谁吗？”

　　“没有。”

　　“那不就行啦。”

　　颜有深感孺子可教，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谢行止得了师兄真传，问：“所以你这段时间就是觉得你喜欢别人才疏远我？”

　　颜有想了想：“可以这么说。”

　　“谢仰止和你说的？”

　　“和他有什么关系。”

　　颜有不解，眉头微蹙。

　　“没事，随便问问，”谢行止摇摇头，终于在内心里放过谢仰止了，继续问，“那你还喜欢他吗？”

　　“应该，不是喜欢吧，就是吊桥效应。”

　　谢行止语气认真：“那你能不能不要疏远我了颜颜？”

　　外面车辆堵地一塌糊涂，大雨打在窗户上，雨刷器扫过一遍又一遍。天边雷声徘徊，近处汽车鸣笛此起彼伏。

　　但是谢行止的声音还是很清楚地传到了颜有心里。

　　她心虚地摸着鼻子，想这吊桥效应来得也太强烈了吧，然后随口敷衍着：“再说吧。”

　　“你不回来，花魁吃饭都吃得少了。”

　　颜有瞪着眼看过去，这段时间她早出晚归，每天早上走的时候都按着小猫一天的量放好了，晚上回来之后饭碗里确实还剩下很多。

　　谢行止没说她还没注意，现在想想，觉得花魁这段时间是真的有点瘦了。

　　当即就怜爱起来：“那可不行。”

　　谢行止“挟天子以令诸侯”，以花魁的名头换的颜有终于愿意早中晚回来吃饭了。

　　周五颜有下班回来得早。

　　谢行止还没下班，她就坐在沙发上刷视频。

　　这段时间她手机短视频平台基本上都在给她推送猫猫狗狗的视频，颜有刷得起劲，跃跃欲试要给花魁做猫饭。

　　她去厨房溜达了一圈之后，没找到自己想要的食材。

　　不知道谢行止平时都把菜放哪里了。

　　又等了半个多小时，谢行止终于回家，颜有从沙发上爬起来，语气都透露着兴奋：“谢行止，我们去菜市场买菜吧？”

　　“怎么不去商场？”

　　“商场买菜多贵啊，菜市场的菜新鲜又便宜，走嘛走嘛！”颜有话正说着，已经打开手机地图找到附近菜市场的位置，然后举着手机给谢行止看。

　　不远，就两公里。

　　“去吗去吗？”

　　刚下过雨，这两天天气没有那么闷，天也不热，早晚很适合出去放风。

　　谢行止自然是有求必应：“可以。”

　　颜有眼睛亮起来：“等我去换个衣服，要不你也换身运动装吧，别开车了，我们今天骑自行车去好不好？”

　　“啊？”

　　谢行止眼神有几分躲闪，支支吾吾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颜有已经关上房门换衣服去了。

　　他笑着摇摇头，也去换了运动装。

　　等颜有出来，他才道：“我不会骑。”

　　颜有惊讶：“为什么你不会骑自行车？”

　　不是她在嘲讽人，是在颜有的固有认知里，这算是生活的必备技能，大概是由于谢行止平时表现的生活经验太足，颜有已经默认了他会骑自行车。

　　“小时候没人教，长大之后就开车居多，没什么机会再学了。”

　　颜有垂眸想想，继而抬头就是非常得意的模样：“那我教你吧，我很强的，瑶瑶的自行车就是我教会的。”

　　谢行止笑起来：“好。”

　　“今天不行，我要给花魁做猫饭，”颜有皱眉思索着对策，“就两公里，要不我带你去？”

　　“行吗？”

　　“试试。”

　　颜有下楼去推自己的自行车。

　　这车子还是曾政民给她的，很普通的自行车，一看就是十几年前的产物，铁皮上的漆斑斑驳驳，已经生锈。

　　颜有拍拍后座：“上来吧，可能有点硌。”

　　谢行止坐上去之后，屈膝都能碰到地面，双腿无处安放，整辆车就显得非常不协调。

　　颜有憋笑：“你忍忍啊。”

　　她上蹬了两下，车子艰难地向前移动了两厘米，方向都不好掌控，好在谢行止在后面撑着不会摔倒。

　　“……”

　　惨遭滑铁卢。

　　“别慌，刚起步有点难，待会就好了，”颜有自己嘀咕着缓解尴尬的情绪，然后转头又道，“你抓紧我啊，前面路不平。”

　　谢行止轻声应和：“好。”

　　然后颜有就感觉有人扶上了自己的腰。

　　“！”

　　她腰上敏感，手一颤，整个车就开始晃。

　　谢行止稳住车子：“没事吧？”

　　颜有当即行动迅速地从车上下来，连碰都不想碰这车子了，着急忙慌道：“不行不行，我们还是走过去吧。”

　　这下轮到谢行止憋笑了：“行。”

　　二人并肩走在街上。

　　燕城繁华的写字楼高耸林立，给这个城市增加了几分无形的压迫感，逼迫着每个人不得不步履匆匆。

　　颜有惬意地伸手感受着风在手掌上划过。

　　“很开心吗？”

　　“是啊，”颜有扭头笑起来，“人必须得接触大自然，接触之后你就发现烦恼全都没有了。”

　　“如果你喜欢，我们可以出去旅游。”

　　颜有瞪着眼睛笑道：“那花魁怎么办？”

　　谢行止愣住，他们现在是有猫的人了。

　　颜有伸手拍拍谢行止的肩，宽慰道：“再说咱们工作都很忙啊，不过我过段时间要去出差，你记得在家和花魁好好相处。”

　　“去哪？”

　　“去草原做采访，”颜有仰头笑起来，“公费旅游，厉害吧。”

　　“厉害。”

　　谢行止下意识地伸手摸着颜有的脸，皮肤接触的那一刻，二人都愣住了。

　　颜有先反应过来，打掉了谢行止的手，面露几分警惕，但潜意识里知道没有危险，只是在开玩笑地问：“你做什么？”

　　“抱歉，有个虫子。”

　　“嗷，”颜有不疑有他，随手在脸上划了两下，“小时候还经常跟外公到乡下抓虫子呢。”

　　谢行止配合地问：“不害怕吗？”

　　颜有回忆着：“小时候不害怕，被外公骗得他让我抓哪个我就抓哪个，可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

　　谢行止笑出了声。

　　是曾政民会干出来的事情。

　　周五下班时间的菜市场人很多，几乎是人挤着人，颜有在外围买了一袋糖炒栗子，剥了个递给谢行止。

　　“谢谢。”

　　谢行止没吃过这种东西，端详过后才放进嘴里，入口之后才觉得香甜。

　　颜有自己也剥了个吃，好吃到眯起眼睛，转头看向谢行止，像是寻求认可：“怎么样，好吃吧，我上大学时候还很喜欢买这个吃。”

　　谢行止点点头：“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