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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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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海鸥正呆在他那间已经基本装修完毕的酒吧,王磊和他沟通后就把人带过来了,然后告辞离开。
景海鸥见彦清这个失魂落魄的模样也吃了一惊,“你这是怎么了?——陈建林把你撵出来了?”
彦清一径不说话,神情委顿恍惚,景海鸥从来没见他这样,只得把人安顿在店里悉心开导。
可惜无论他怎么说彦清就是不出声,最后只说:“我累了。”倒头就在长椅上闭目而睡。
景海鸥知道问题的严重性,马上给陈建林打电话,对方正开着车满世界乱找彦清。
家里父母孩子乱成一团,这边彦清也不让人省心……陈安迪那小子说的话确实让人心寒,彦清又是那样敏感的性子……可不是乱上加乱么!他一根肠子被七扭八扯地,才叫牵肠挂肚!陈建林恨不能有三头六臂通天的本领,让自己的亲人、爱人都能满意幸福地活着,可是偏偏生活和他作对,也不知道怎么事情就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了。似乎所有的人都心有郁结——最想不开的就是彦清!
那么一个人,光头光脚地就从家里失踪了,他是气疯了,自己这边也快急疯了。这么大冷的天怎么能叫人不担心?一个两个地都不省心!
这时候好歹接到景海鸥的电话说人在他那儿,陈建林立刻快马加鞭赶过去。
陈建林进那未开张的酒吧的时候虽然心急火燎的,却还来得及注意到里面的灯光出人意料地柔和,暖暖的光线给一切涂上冬日稀缺的温度——他还以为景海鸥那种人会走冷艳高贵路线,冷银暗赭。
酒吧里就只有景海鸥守着横躺在椅子上的彦清——他身上盖着景海鸥的软羊皮大衣。陈建林才注意到他消瘦得几乎没有存在感,连气息也几不可闻,他简直要把自己整个人都隐藏起来。
陈建林心疼地走过去,要把人抱起来带走,景海鸥拦着他,低声说:“让彦清先睡会吧,他说他累了。你跟我过来,我有话说。”
景海鸥把人带到稍远一点吧台的位置,从他那已经似模似样的酒柜上拿出一瓶酒,酒保一样倒在水晶玻璃杯子里,推过去,“我请。”他看出对方现在似乎确实需要一点点酒精的安慰。
“刚刚是我一朋友在路上遇到彦清,觉得不对劲才给送我这了,要不现在说不定人还在街上冻着。你能跟我说说他这是怎么了?你们又怎么了?”
陈建林呷了一口酒,“他没跟你说么?”
景海鸥摇头,“他来的时候整个人很不对劲,什么都没说,就说自己累了,躺下就睡——那个样子真是很不对劲。”
“累了么?”陈建林心酸。
景海鸥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叹气说:“我真想不通你们能闹出什么事情来。没有谁拈花惹草,他还是那么个温和的性子,你虽然脾气有的时候不够好,不过也没有那么差,”——景海鸥不喜欢当人的面赞美,这话已经很难得了,“你们能有什么问题?”
陈建林的酒杯很快就见底了,他不客气地往景海鸥那边一推,示意再来一杯,低头略微颓丧地叹气,“老话说的好——生活本身就是最大的后妈。活着就会有各种各样的烦恼,只要和人相处就会有矛盾。看着他累——我也累。”
景海鸥一边顺他的意续杯,一边挑眉道:“这么丧气的话可不像你说出口的。”
陈建林苦笑,“也许受了他的影响——”他偏头看向那仍旧在沉睡的彦清,“如果我能让他更好地生活就好了。可是人总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景海鸥定定地看了他一会,才缓声说:“人们并不是被问题本身所困扰,而是被看待问题的方式所困扰——这个道理他懂,可是他就是学不乖。可能学乖了的就不是彦清了,就是景海鸥了。”他笑了笑,“不如你还是说点有建设性的话,比如你这次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才让他在大冬天冒着被冻死的危险落魄街头的吧。作为有幸能成为彦清偶尔倾吐真言的朋友,也许我能帮上忙也说不定。”
陈建林于是一边喝酒一边将家里刚刚那一团糟的事捡大概说了,他谈到庭陈安迪说同性恋变态的话自己也气愤得要命,恨不能打死那孩子,太没良心了,白养他这么多年了……可是彦清不会这么想,他只会把错处都归咎到自己身上,然后痛彻心扉什么的。
陈建林等着自己的酒杯再次被斟满,景海鸥却收起了酒瓶,“你喝的够了,我这里已经收容了一个流浪汉,不能再培养一个醉鬼。”
陈建林捏着手里空的玻璃杯,怔怔地看着,“那我该怎么办?——我真是失败。”
景海鸥说:“据说男人一生只要做好三个角色就可以圆满了——第一,做个好儿子;第二,做个好伴侣;第三,好父亲。用这个尺度来衡量,我们有多少能成为好男人?”
陈建林咬咬牙,坦承,“我不是。”
景海鸥说:“你当然不是——彦清也不是。我更不是——圣人出现的概率是很低的。”
陈建林轻笑,“如果他有你这样好的心态就好了。”
景海鸥为着对方的欣赏而心情大好,忍不住又转身给彼此倒了杯酒,“不过我总觉得事情没你说的那么简单。”景海鸥扬了下手里的杯子,“你没见到刚才他那副鬼样子,如果只是你家不懂事的小孩子说了没良心的话惹他伤心还不至于到那个地步——你肯定没有别的理由?”
陈建林的酒杯差一毫米碰到嘴唇,顿住。
景海鸥啧啧感叹,似乎被自己抓住了现行,“果真有的些什么吧。说来听听吧~”
陈建林满脑子都是彦清的“不行”,不提还好,一提酒入愁肠愁更愁。那个毛病虽然不似今天矛盾如此表面化激化,可是天长地久的着实更加熬人。
而且这次事件还可以推在第三方身上,“不行”就完全是两个人之间的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陈建林竟没有在第一时间否认那眼毒的景海鸥,被他捉住话头,一个劲地问下去。
陈建林犹豫再三,不是那么想说。他已经不是互相吹嘘比大小的高中生了,何况这种事更没什么好吹嘘的,说出去也脸上无光,“呃……你还是去问他吧,如果他想和你说的话我没有意见。”
景海鸥笑得眼睛都弯了,像只狐狸,又捻起酒瓶,“说吧说吧,没准我还能给你们想想办法什么的。”如此劝诱着。
陈建林此时倒是从悲愤伤感的情绪中抽身而出了,警觉地按住了自己的酒杯,“谢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也该把人带回去了。”说罢起身穿上大衣向长椅走去。
彦清觉得自己做了个浑浑噩噩的梦,悲伤原来是有颜色的,白色;悲伤也是可触摸的,浓雾,无边无际。
他自己像是要融化在这没有意识的白雾里,一丝丝一缕缕飞散,什么都不用思考,放弃自己就得到心灵的安宁,原来是这样……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好宁静好平静……
就在意识渐渐消失的时候,一个人在轻声呼唤他的名字,那声音如此熟悉,令人眷恋,他瞬间就想起自己是谁,那些因爱而生出的龌龊,那些难以启齿的过往,已经魂飞魄散的自我又重新一点点凝聚起来,举目四望他觉得自己身处的一个叫做爱的囚笼,他困在其中不知刑期。
彦清缓缓张开眼,里面是一张竖版的陈建林头像,对方正关切地看着他。他眨眨眼,从长椅上爬起,下意识地抹抹嘴角看有没有睡到流口水什么的,陈建林连忙扶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彦清略有点困惑地看看四周,一时有些弄不清状况,他发现了在不远处吧台上支颐遥望的景海鸥,“我怎么在这?”他有点昏头昏脑的,简直像失忆了一般摸不清状况。
陈建林耐心地解释,“你刚刚从家里跑出来了,连外衣都没有穿,我发现之后追出去,一时找不到你,后来景海鸥给我打电话,说你被他一个朋友发现送了过来。”
彦清扶着额头的手顿住,记忆慢慢捡回,虽然当时确实如中邪一般,然而那确实是自己无疑……不是梦,这些都是现实。
陈建林捏着他的手,“你……别和自己过不去。我知道你心里委屈,陈安迪那小崽子太不懂事了。我们回去再好好收拾他,我……”
“我没事。”彦清笑了笑说。
陈建林就知道他那“懂事”的毛病又犯了,低声顺气地劝说,“我知道你很生气,我没教育好陈安迪——我这次不管他了!他是自作自受。”
彦清连忙劝着,“那怎么行。孩子毕竟是孩子,再说他说的那些话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
陈建林说:“什么道理!你不用替他想那么多,真的!虽然是孩子……”
彦清自顾自说:“想想我们像安迪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觉得像是经历了整整一生那么长,也为大人的问题苦恼——我们一直带在身边的孩子,所以不知不觉中就看轻了他的心思,替他想想,也许孩子这么多年跟着我们也受了不少委屈——孩子的错误总是能在大人的身上找到根源,虽然有的时候我们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因为这件事情骂他了,遇到那种官司他已经吓坏了,看着怪可怜的。”
陈建林叹气,没招没招的,“你真是这么想的?你难道不伤心不泄气?连我都气得受不了,所以你……”
“所以这次的事情是我一时想不开了,其实回头想想安迪童言无忌,说者无心,哪至于那么严重呢。我们做大人的应该有点大人的样子。”彦清微笑说。
陈建林捏着他的手,一时默然。
俩人就这么呆坐着,过了一会,陈建林说:“你若是真的能想开就好了,就怕你……你有没有觉得这一阵子事情特别多,是中年危机还是2012快到了……”
彦清摇头,老实地回答,“不知道啊。”
陈建林捏着他的手,微微用力,“有一点是肯定的——2012的时候我们还会在一起。”
“嗯。”
“我过一阵子转职你看怎么样?”
“……你决定的话就做吧。”
“你是不是太放心我了?……我这几天就在想,开始做这个工作是为了生存,为了让你们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现在已经基本能达到了,为什么我还要坐飞机到处跑,过常常不能和家人一起生活的日子呢?再这样下去真的不妙了——所以是时候重新考虑生活规划了。”
彦清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淡淡地说:“我很羡慕这样的你,好像明天随时都可以重新开始。”
陈建林说:“是我们一起重新开始,我和你。”
彦清说:“那安迪要怎么办呢?”
陈建林说:“谁要管他!没良心的!等这件事情一结束,我看他也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了,趁早送到F国去算了,我们眼不见心不烦。”
彦清低声嘀咕:“去他妈妈那里了么。”
陈建林说:“什么?”
彦清摇摇晃晃地站起里,陈建林连忙也跟着站起来。
彦清说:“该回去了,安迪正是需要你这个爸爸的时候。”他向景海鸥走过去,“海鸥你的店真是不错。什么时候开张?”
景海鸥说:“还没定呢,想找个好师父帮看个日子——你现在好点了?”
彦清说:“我没事,没什么大不了的。谢谢,还有你那个朋友,多亏了他,今天我失态了。帮我谢谢他。”
景海鸥眼睛笑弯弯的,“今天你和那个王磊也算是缘分,他只见过你一面居然就记住你了,可见他对你印象不错哦,想想还真挺像小说里的情节——一对怨侣在闹矛盾的时候遇到了各方面条件都十分优秀的有力候补,然后候补转正牌和主人公开展了一段新的感情什么的……”
陈建林已经对他恨得咬牙切齿了,“你是想当着我的面策反我们俩的关系么?”
景海鸥笑眯眯地说:“我怎么敢——我是劝彦清看开点,老话说的好——独木不成林,独燕不成春么……”
陈建林已经忍不住要揍他了。
景海鸥很欠揍地笑说:“开玩笑的……不过彦清你要知道人有时候不能太懂事了,那样就是对自己不人道。下次陈建林的胖儿子敢那么对你说话你就不用客气地反反正正给他两个巴掌教他什么是规矩就好了。”
彦清笑说:“小孩子是不能打的。”
景海鸥撇撇嘴,“我是没养过小孩那种玩意,不过看你们养就觉得够了——而且为什么不能打,难道不是欠揍么?如果你今天不揍他,明天他也会因为别的理由挨揍——这次的事情就是个例子。欠揍的人是早晚都要挨揍的。”
彦清了解自己朋友,但笑不语。
景海鸥也了解自己的朋友,言尽于此。
那天从景海鸥的店里出来,陈建林犹豫着是回自己家还是去他父母家。彦清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解决安迪的问题,大家在一起商量出个结果,还是回他父母家。
陈建林不放心说:“可是你……”
彦清说:“是我不好,正好回去给陈叔陈婶道个歉。”
陈建林说:“那你就更不用去了,你有什么错?”
任凭彦清一力保证,再三劝说,陈建林终于还是带着他回到自己家。
路上陈家的电话就打来,大概是问他在哪什么时候回去,陈建林说:“你们把安迪送回我自己家,这事我自己解决。”
对方不知道又说了什么,陈建林压低声音略侧过去隔音似的说:“行了,你们别跟着参合了,净帮倒忙。那兔崽子不回来也行,让他自生自灭,我不管他。”说着啪地挂掉电话。
彦清在一旁跟着担心。
陈建林勉强地笑笑,“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他,不过是让他回家,他怕挨揍就唧唧歪歪的。”
彦清说:“小孩子是不能打的,特别是不要再我面前打……我很难做的。”
陈建林说:“我知道……所以他才被惯坏了吧。”说完又怕彦清多想,就此打住。
那天迟些时候陈京萍果真把安迪送了回来,陈建林经过和儿子的“沟通”,“统一了思想”——当然是在书房不在彦清面前进行的,然后陈安迪对彦清“真挚”地道了歉,说自己说话没脑子,没想那么多BLABLABLA……反正他对检讨书那一类的文体颇有心得,听起来似模似样。
彦清淡淡地笑,说了几句得体的体现大人觉悟的话——事情似乎就已经终结了。这一天之前发生的种种不快随风而逝,仿佛这只是个可忽略的插曲,仿佛人类心灵伤害的自愈能力就是如此强大,大雪无痕,大爱无疆。
陈建林也知道彦清未必就此释怀,然而他把这份心疼和体贴都埋在心理,等日后容他从长计较,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一时半刻的他也分身乏术。实在是因为这次陈安迪闯出的祸事太大,首要的还是解决这个纠纷——涉嫌强、奸什么的,如果定罪的话够少年犯资格了。
陈建林威逼利诱让安迪说实话,结果安迪都快崩溃了,坚称自己真的没干。
“我要是干了就是狗是猪,下辈子做五百斤的肥猪!永世为猪!减肥失败!”他发毒咒力证自己的清白。
彦清也说要相信孩子,如果这个时候你都不相信他他还能指望谁呢,要对他有信心,把这件事堆孩子的阴影减到最小。
陈建林也是没办法,再不成器也是这辈子唯一的一个孩子,自己的基因在这孩子的身上得以延续,总不能扒光了扔到大街上让他自生自灭。
之后的几天他开始动用各方面的关系开始极力为孩子找出一条出路来。
还是市局的老胡,不愧是系统里的,给他指点迷津——这件事难就难在涉案的几方都在积极运作,而且能量都不小。
受害的赵院长就不用说了,他做三甲医院院长多年,拥有丰富的人脉,市长省长部长也是人,是人就有生老病死,人的亲人也是人也要有生老病死,所以他的能力绝对不容小觑。而身为苦主的赵院长更是有如神助,黑白两道开大无敌状态。
老胡语重心长地对陈建林说:“我给你说个以前的事,你可能也听说过,几个警察便装的时候在酒吧和一个小混混口角起来,小混混嗑药把警察开了瓢,警察没吃过亏反手把小混混连踢带踹给打死了,也不是故意的。结果那个小混混还是个富二代,大开发商,几个警察知道这件事后当晚就每人带着五十万摸到死者家里,提出私了。结果——你也知道的。”
“对方不缺钱啊。”
“的确不缺,死者父亲说:‘我不要你们的钱,我就要你们几个人的脑袋。’”
“……那几个警察不是也没判死刑么。”
“是没死刑,不过代价惨痛。——你要知道,那几个警察也都是有深厚背景的,其中一个马上就要去B市政法干校进修,回来就要提的。这下子不仅大好的前程泡汤了,还成了阶下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