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俗》首甲

56、立秋临

　　“你哀怨着你的不公，然后将不公转嫁于她人，是吗？”张衡一语中的。且不说张衡幼时也父母丧亡，但说这么多年来张衡刻苦读书，又进入朝堂历练，区区的转移话题之语，他自然看的出来，更是看的明白。即便到了现在，田六还在为自己辩解着，从来没有想过她人之苦，她人平添的难。
　　“哼，你若想杀了我为了那小贱人平恨，那你就尽管来吧！”其实，田六是怕张衡的。自从伍愉安被救出之后，田六仿佛就是猫爪下的耗子。猫不是一下子就咬死耗子的，它会松开爪子让你摇摇晃晃跑两步，以为自己要逃出生天时，再度摁住你，碾压你，然后再松开爪子放你走，不断循环这个过程，直到猫不想再玩这个游戏了或者耗子筋疲力尽气若游丝，最终的结果不外乎是猫一口咬死耗子或者是生不如死的耗子一头撞死，在恐惧中自行了断。
　　田六的瘸腿就是这样来的，可面对外人时，他无法说出是别人打断了他的腿，更无法说出他疑心是伍愉安指使，因为他没有证据。没有证据就是诬蔑，诬蔑会让人更看不起他，所以，他只能自己吞了苦果。
　　当然，田六也知道，现在他们不想让他死，因为他还牵扯到田勇的事情上。可儿子已经死了，死了就是不中用，他不会为不中用之事和不中用的人浪费情感，他已经不在乎田勇的过错，只想再趁着能利用人时，再最后利用一次。
　　张衡冷哼了一声，“你可真毒，你不想自己受苦，自己去死，就想要拉着田勇一家，是吗？”张衡已经猜到了田六的心思，田六已然料到他和伍愉安定能处理好此事，更会借这件事情扫除巫溪的弊风，田勇的下场已经可以预见，但田六想要的是，多一些人一起陪同他去死。
　　“啊~”疯了的王氏突然扑将了出来。
　　王氏的头发凌乱不堪，脸上满是泪痕与尘土的混合物，她衣衫褴褛，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新旧交加的伤痕。她的眼中充满了血丝，瞳孔放大，仿佛要将眼前的田六吞噬。她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咆哮声，声音中充满了怨恨与愤怒。
　　田六试图驱赶王氏。然而，王氏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她反而更加疯狂地扑了上来。
　　王氏的双手如同锋利的爪子，狠狠地撕扯着田六的衣服。她的指甲深深地嵌入田六的皮肉之中，鲜血顿时流了出来。田六疼痛难忍，他试图挣脱王氏的纠缠，但王氏的力气出奇地大，他根本无法挣脱。
　　接着，王氏又张开嘴巴，狠狠地咬向田六的手臂。她的牙齿尖锐而有力，瞬间便在田六的皮肤上留下了深深的牙印。田六惨叫一声，他用力甩动手臂，试图将王氏甩开。然而，王氏却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紧紧地缠住了他。
　　田六的愤怒与恐惧交织在一起，他开始用力殴打王氏。然而，王氏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她仍然疯狂地撕咬着田六。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决绝与疯狂，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与怨恨都发泄在田六身上。
　　张衡看着这对撕咬的夫妇，她们皆遍体鳞伤。
　　自从儿子死后，自从田六又因为气闷而暴打王氏之后，王氏便突然疯了。王氏伤心欲绝又战战兢兢，出嫁后的诸番苦楚让她自己走上了疯狂。她从小被教导着听话，被教导着要从父从夫，早已失去了爪牙和心气，走上疯狂便是她最后的奋力反击。
　　王氏刚疯时，张衡就疑心，因为王氏不出门，也不会攻击旁人，整日除了酣睡便是抱着儿子的衣物痛哭，然而，只要田六碰到王氏，王氏就会产生惊人的爆发力，对着田六又打又咬，像是野兽见到猎物一般。
　　“这就是你的另一重苦果，你做的孽，都会一一还回你自己。”张衡撂下了这句话后，施施然离开了。
　　田家院子里，田勇的姊妹亲人吵吵嚷嚷，俱是说个不停，芊芊爹娘带着自家人回怼，院子里一派吵闹。争吵声如同夏日里的蝉鸣，此起彼伏，无休无止。田勇的大姐身穿一件站在众人的中间，她的声音尖锐而有力，仿佛要穿透这嘈杂的声浪。
　　在这争吵之中，田仁序、马氏和小满三人一直沉默着，只是田仁序紧紧握着的拳头显示了他心中的恼怒。
　　张衡走进了院中，他也不理会这些争吵的人们，吵又有什么用呢！最后还是没有结果。张衡径直来到了田仁序的身旁，端起了一旁的参茶递给了田仁序，轻声说道：“太爷爷，喝口参茶顺顺气吧！”
　　突然，田勇大姐朝着田仁序奔来，直接跪了下来，大声哭喊着吼道：“太爷爷！您可得给我们主持公道啊！”
　　田仁序坐在太师椅上，脸上的皱纹如同岁月的沟壑，深深地刻画着他的沧桑。他紧握着拳头，青筋暴起，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然而，他并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浑浊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众人，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张衡又将参茶递了递，田仁序微微抬头，看了张衡一眼，接过参茶，轻轻地抿了一口。然而，田勇家人再次哭嚎咒骂，就在这一刹那，田仁序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紧接着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在了参茶上。
　　“太爷爷！”小满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扶住了田仁序。而众人则是愣住了。
　　“你---你们---”田仁序艰难地喘着气，指着田家等人，声音颤抖而微弱，“你们---”
　　还未说完这句话，田仁序便直接晕了过去。张衡急忙将田仁序扶到了房间里。而院子里的人们则是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想到这场争吵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收场。
　　因为田仁序病了，大家又安生了下来。
　　立秋节气前，巫溪上下都要进行晒秋的风俗。晒秋本是晾晒粮食的章程，但章程日久便成了习俗。
　　一到秋日，田青便忙个不停，他身材高大，肌肉结实，做起农活来有条不紊，是一把好手。田仁序正在病中，便让田青带领众人一起进行晒秋这一重要习俗。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满大地，田青便已经带领着众人来到了晒秋场。这片晒秋场选在了宗祠前，宗祠地势平坦，阳光充足，是晒秋的最佳地点。田青指挥着大家，将早已准备好的竹席、竹篓等器具一一摆放在场地上，这些器具都是用来盛放和晾晒粮食的。
　　接着，众人纷纷从自家背来了稻谷、玉米、红薯等丰收的果实。田青帮着大家将粮食均匀地铺放在竹席上，更是摆放和翻动，以确保粮食能够充分晾晒，不受潮、不发霉。
　　在田青的带领下，众人有条不紊地忙碌着。稻谷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玉米棒子则堆成了一座座小山，红薯则整齐地码放在竹篓里。整个晒秋场上一片繁忙的景象，充满了欢声笑语和丰收的喜悦。
　　随着太阳的升高，气温如同炉火般逐渐上升，空气中弥漫着炙热的氛围。田青依旧坚守在晒秋场上，他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双手紧握木棍，用力地翻动稻谷和玉米棒子，每一次的挥动都伴随着肌肉的紧绷与松弛，展现出惊人的力量与节奏感。
　　阳光无情地炙烤着大地，田青的皮肤上开始渗出汗珠。起初，这些汗珠只是零星地出现在他的额头和鼻尖，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如同雨后春笋般迅速蔓延开来。他的背部和胸口很快就被汗水打湿，汗水沿着他的皮肤流淌，形成一道道晶莹的溪流。
　　然而，田青仿佛没有察觉到这些不适。他专注地工作着，眼神坚定而深邃。汗水从他的额头滑落，滴入他的眼睛，但他只是眨了眨眼，继续挥动手中的木棍。在阳光的映照下，田青的身影显得格外高大而伟岸。
　　午后的阳光格外炽热，但众人都没有丝毫的怨言。在生计面前，在丰收面前，众人心中只有喜悦。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渐渐西下。田青看着场上已经晒得金黄的粮食，心中也安定了下来，有了粮食，仿佛往后再大的难关也能闯过。
　　在晒秋的最后阶段，田青又带领大家将晒好的粮食一一收起来。他们小心翼翼地将稻谷装进袋子里，将玉米棒子堆成一个个整齐的小山丘，将红薯放进竹篓里盖好。整个过程中，大家都显得格外认真和仔细，生怕有一丝一毫的损失。
　　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天空中，整个晒秋场也恢复了平静。村民们纷纷收拾起自己的工具和器具，带着满满的收获和喜悦回到了家中。而田青则站在晒秋场上，望着这片曾经繁忙而今空旷的场地，心中充满了感慨和期待。
　　田青不想再等待了，他已经拒了爹娘的几次相亲，过了这个秋日，他便再也没有借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