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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花影深深深几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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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中积雪将化。
狄迁听着李寒洬的讲课声,眼皮直打架,于是拿《普罗心经》挡着脸。
裹着大氅,烘着火炉,木亭内还有设立的避寒结界,这早课实在上得太舒服了。
“狄迁。”
一把戒尺将他捧到脸上的书压下,一张神色冷峻的脸映着雪色,把狄迁吓得一激灵。
“师……师尊,我没睡!”
狄迁条件反射地狡辩道。
书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第一日上课就打瞌睡,想挨戒尺?”
李寒洬虽只有十二岁,但在清虚宗师资短缺时从来不推脱暂时代课的任务。
宗门弟子,从总角到不惑之年,十之八九多少听过他的讲学。
狄迁楚楚可怜地伸出一只手。
李寒洬眼眸低垂,只是不动声色地撤掉了避寒结界。
冬晨的寒风顿时灌进了狄迁的脖颈,刺得狄迁朦胧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
说实话,狄迁着实不想听这些枯燥无味的课。这些大剌剌的道理,千百年前早已经听过。都是大同小异,而且自己也从没用到实处。
或者说,小时候学得太狠了,如今算是后劲不足吧。
“你若是不想听,我也不必讲了。”
李寒洬皱着眉,眼眸中透出寒光。
“我想听,想听。师尊别生我气。”
狄迁使出一贯装孙子的手段。
“把书捡起来。”
“嗯嗯。”
狄迁还是不想听课,但这和他为了不让师尊生气而装得很认真没什么冲突。
李寒洬一袭月白色道袍,墨发高束,说到深奥的地方时会显出一张光屏,在上面梳理知识脉络。
狄迁手上的笔开始勾勒那道如雪色一般的风景,在课本上。粗细变化的墨痕如流云一般延伸,那眉眼还未成型,忽然心中一阵横冲直撞的痛楚丝丝蔓延。
那墨发缕缕,腰间环佩,随着他的一行一动而轻轻飘拂。
晨间的雪光与曦光扫在他的脸上,连细微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狄迁的目光停留在他的右肩,此处该有一朵白色的千瓣莲印。
那是自己留下的私心——若是当年自己死后神族不肯放过银粟,这朵莲印足以令那群乌合之众遭到和诛神天谴一般无二的反噬。
不过,幸好那群老古董难得守信了一回。
“是有哪里不懂?”
李寒洬看他表情有些异样。
“没有没有,师尊您继续讲!”
狄迁忙绽开一朵太阳花般的笑颜。
寅时钟响,师徒二人已经在清芳居月形拱门外等候,迎接大少主出关。
院墙上几丛垂枝樱花开得洋洋洒洒,院内也应是郁葱可人,恰好与这未化完的积雪相得益彰。
向来是掌门与小少主一同迎接这位不爱出世的大少主的,今日掌门不在,李寒洬便带着新收的徒弟来了。
“我听闻大少主不爱见外人。”银粟低头对李寒洬轻轻说道,“师尊带我来不太好吧。”
“你不算外人。”话一出口,李寒洬突然有些脸热,忙解释清楚,“兄长说若有一天我收了徒弟,一定要带来给他见见。”
其实原话是:若有一天你有了可相伴之人,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这个好消息。
享了半刻钟的斑驳春意后,院内传来一声温和如春日的呼唤。
“阿洬,你们两个快进来吧。”
推开那扇红门,满园春色闯入眼帘。
垂枝樱花树下,樱玖面上浮着如春神般温暖的笑意。
“见过长兄。”
“弟子狄迁见过师伯。”狄迁行了一礼,抬头便对上那双如一泓春潭水的眼眸。
“坐下喝茶,不必拘礼。”
三人坐于一树芳菲之下,院内花影幢幢,翠影深深。若非残雪点点,竟似是春深时节。
“果真是个与清虚宗有缘的孩子,我一见便觉得欢喜。”樱玖放下茶盏,“可有习武的根基?”
“我得过一场病,修不了内力。”狄迁略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但学过一些花拳绣腿。”
闻此,李寒洬投来似是担心的眼神,又迅速地挪开一点视线。
“哦?是什么病,手伸过来我看看。”樱玖那双宁静无波的眼眸暗藏一缕不明的意味。
“就小时候脑子烧坏了,损坏了一些经脉。”狄迁瞎说八道地将手放在石桌上。
忽然,他在狄迁的脉中探得了一些令他感到惊奇无比的异常——心脉几乎断尽,灵海浩大却空虚,是曾经修为极高却散失的痕迹。
“我这里有一方药泉,可医百病。平时可以和阿洬多来泡一泡。”樱玖面色依旧温温和和的,“走东侧门可直达。”
狄迁看得出樱玖表面随和,其实对他略有戒备,或许是在自己的脉象中探出了什么非凡之物。
但可以肯定的是,至少目前看来,樱玖对自己没有什么敌意。
“多谢师伯,那我和师尊……往后就常来叨扰了。”
狄迁心中盘算着这下可以光明正大地看李寒洬的肩上是否有莲花印了,傻乐着与李寒洬眼神时对上时,那小少年的脸似飞上了一片春樱的薄粉。
狄迁表面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却绝非世间常人。
樱玖想到了妖族,可又看不透他的真身,照他这个糟糕的状态还能这般活蹦乱跳来说,或许他是某些更强大的种族——神族,或是已经销声匿迹千年的魔族。
樱玖不会起“他对宗门有害”这般的念头,毕竟是他护送了一路的血契,何况他能让阿洬这般放下戒备心,应该不是什么危险人物。
只是血契难说能与上界或是什么神秘力量扯上关系,在不明晰狄迁来到清虚宗的目的之前,多关注一下总是没错的。
在清芳居院内闲谈许久,樱花不知不觉落了三人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