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于嘉禾》沧海豪猪

3、清净庭院留晚照

　　清虚宗的议事堂内，李寒洬领着狄迁，在一众长老各异的目光中见过掌门。
　　掌门申屠翊两鬓飞霜，看面容却显得极其年轻，一袭紫色道袍衬出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令狄迁在意的是，申屠翊的额心隐隐透出青色的印迹。
　　狄迁催动探神咒，竟然在他身上探得几分青鸾神源的气息。
　　这对于狄迁来说可是一个好端倪，从潣州一路走来，除了带那只桃花小妖回到桃源境得了一缕神源后，还未有其他收获。
　　“诸位，今日血契得归，狄少侠功不可没。前日樱前辈飞书于我，言其与清虚宗有缘，可拜于我宗门下。”
　　那老道并未如那日所说，狄迁与李寒洬有师徒缘，而是说“与清虚宗有缘”，想来是给狄迁一定的自主选择的宽裕。
　　只是老道不嫌弃自己毫无根基，还夸自己那点灵通，这帮当惯了夫子的长老可就不一定了。
　　为师者都喜欢资质好的苗子，教出一个天才徒弟不仅关系宗内地位，还极大部分决定了是否可以在修真界争有一席之位。
　　都到了元老级的阶段，除了闭关修炼，突破那几乎突破不了的境界之外，总想带些机灵点的接班人，继承自己一身绝学。
　　宗门内的教学器材与拨款，除了按人头分配，还会根据各长老院弟子的表现与成绩定优劣，以此来激发弟子的上进心。
　　“且让我一探他的灵质。”
　　无庸长老一脸凝重地拉过狄迁的手，用两根手指搭腕摸索着什么。
　　“他资质平平，诸位可斟酌收下。”
　　他明显是清虚宗长老的群龙之首，听他这般一说，几乎一大半的脸上都写满了百无聊赖。
　　狄迁颇感无力，想他当年拜银粟为师，哪怕半神半魔的最差体质也能兼收并蓄，共修神魔道。以彼时水平，在场所有人加起来也不够打的，哪里轮得到被这般置评。
　　但不得不面对的是如今心脉尽毁，修为尽散，落得一个除了容颜不老之外与凡人无二的田地。
　　狄迁确是无可辩驳，面对一众仙门资深者的评判，只是一面假装腼腆地笑，一面不经意地往李寒洬身后挪去。
　　可我想拜的师父只有李寒洬一人。
　　狄迁眼神不自觉飘到李寒洬身上，见他站得笔直雅正，神色冷静看着在场所有人的态度。
　　毕竟是个血缘疏离的小少主，确实在众多前辈面前说不上几句话。
　　以后跟了他，只希望不给他添太多麻烦。等寻得这一缕青鸾神源，再弄清他是否是师尊凡身，自己便辞别下山。
　　“我家那俩活宝我都管不过来了，哎呀，皱纹都多了几条。”公玉摇着竹扇，慵懒地靠在太师椅上，青玉扇坠轻轻地摇晃着。
　　“可惜我只收女徒弟。”赤乌用染了红指甲的手支撑着额头，一双美凤眼打量着面前身形修长的黑衣少年，目光缓缓落在他清秀的面容上。
　　“不过也可以勉强为你破个例。”
　　“我门徒众多，恐无暇顾及。”
　　咸丘一脸假笑地看着掌门，申屠翊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申屠翊见众多长老都是模棱两可地拒绝的意思，正欲将狄迁强塞给木讷寡言的湛卢，忽然一声清冷的少年音令叽喳喧闹的全场寂静无声。
　　“诸位前辈，狄迁已经行过拜师礼，将来他便是我李寒洬唯一的弟子。”
　　话毕，各长老私相交头接耳，瞟向狄迁的眼神更加复杂。
　　最终是众口一致的“胡闹”“荒唐”。
　　“小少主深思呐，收了徒可就再不能参加仙门论剑了！”
　　“未及冠收徒，清虚宗没有这样的先例。”
　　“小少主虽年少有为，但还未闯过十二修罗狱。”
　　“少主资历尚浅，难担此任。”
　　……
　　小少年在悠悠众口中显得有些茫然，但仍然凝神静气思虑着如何辩驳。
　　“那个各位长老……我说一句，”狄迁将李寒洬挡在身后，“狄某行走江湖，乐得自在，也不急于拜入师门。一来众长老都看不上我，二来你们前掌门算得我与李道长有师徒缘，我自然是只认李道长当师父的。要不等李道长能收徒时，我再来拜师？”
　　话出一时之间，打了当场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原来这小子，一开始瞄准的就是李寒洬啊。
　　“一年之内，我必然闯过十二修罗狱。现下让狄迁挂名我座下，总不算违背门规。”
　　在座的各位顿时瞠目结舌。
　　清虚门从未有人及冠前闯过十二修罗狱。当初定下的这些规则，皆是为了竞选长老之位。而“及冠”也是为了提高闯狱的生存率。毕竟不少修龄颇高者也因强行闯狱而折损于此。
　　既然小少主都这样发话了，也算是给所有人一个台阶下，总不能再“这不妥，那不行”地继续质疑下去。在得到申屠翊的许可后，长老们便神色各异，三三两两地自行散了。
　　自拜师后，狄迁也就顺理成章地住进了李寒洬的小院清净轩。
　　二人的房间只隔着几步远，皆是坐北朝南，采光良好。
　　而此刻夕阳余晖正落在院中师徒二人的肩头。
　　“师尊，以后我和你一起用膳吗？”
　　“师尊，早课是几点？”
　　“师尊，盥洗室在哪？居然有独立的么？！”
　　一声声“师尊”，令李寒洬心中像是埋了一颗种子，又发了芽。
　　对于此人，好像再多话都不觉得讨嫌。
　　李寒洬看着那双笑意吟吟的桃花眼，一一回应，连语气都不自觉地放轻了许多。
　　虽然徒弟比自己年长，但是对“师尊”这一新称谓却有种莫名的适从感，好像冥冥之中就该是这样。
　　“你那徒弟怎么样？”申屠翊有一日问起李寒洬。
　　“还行，只是比较聒噪。”李寒洬抿了一口茶，又添了一句，“倒也无妨。”
　　“日后清净轩可能就不清净了。”
　　“也好。”
　　李寒洬久违地微微笑了笑，面朝着夕照雪山，添了几分本该有的少年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