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二十八章 归冢（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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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归阁的湖面，上为阳，下为阴。
青灯转身，脚底下湖面泛起层层涟漪，他动了动手指，他身后的一人就平缓从空中坠入湖水中。
被白衣裹着的身躯，借着星光，看清了从中裸漏在外的红色头发，可在在这没有光的阁楼里，红色也只是隐约的，逐渐隐没成黑。
热烈的，却也暗淡了。
青灯看着那具尸体沉入湖水中，湖面没有泛起涟漪，白衣外袍被留在了湖面上，湖里的黑暗让人看不清躯体面目全非的模样。
然而青灯却为不可察的抿了唇，闭上眼，再次睁开时，碧绿青瞳大乍，黑暗的阁楼在他抬眼的同时，亮起了所有星光。
阁楼顶上不见尽头的黑暗瞬间布满了星光，星河璀璨。
如果沉入湖水里的狐生能睁开眼睛看看顶上的星空，他一定发现，那片夜空像极了焱城的夜空。
湖底盛开的朵朵夜莲花，将湖底照亮，湖面上的魂灯亮起，飘荡着，既有零零散散，亦有成群结伴。夜莲花盛开的那一刻，花瓣散着荧光，荧光凝聚成蝶状，从湖底飞出了水面，在湖上光线较弱的地方，四处游舞，身上的微弱驱散了昏暗。
是水光蝶。
坠入湖底的狐生，他被夜莲花拥簇着，莲花遮住了他身上的全部伤口，堪堪只露出半张脸，无生息的脸庞也染上了一点生气。
青灯眸光一颤，他注视着不知从何处出现一只霞色蝴蝶，它从一群蝴蝶中脱颖而出，形单影只，飞入湖底，煽动的蝶翅成了在水游动的支撑。
最终落在了狐生的唇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煽动着蝶翅，直至煽动的频率越来越慢，仿佛停止了一切。
青灯不再将目光留在湖底之人。
而那一处终究陷入黑暗。
他走上前，抬手去揭开被黑色外袍遮得完好的离翦。
一张苍老的面孔暴露出来，没了气息，甚至还能闻到属于老人□□腐朽的气味。
那安详的面容，似乎能看出愧疚，不舍，不甘。
“小翦，这样的结果，你可无悔？”
青灯自知离翦不会回应他，给他整理了下仪容，梳理乱糟糟的头发，拂去脸上拭不净的血迹，被黄沙沾染过的衣裳带着炽热阳光气息。
“万里黄沙作冢吗？”青灯捂住离翦的双眼，靠近他的耳边，轻声说：“好。我过几天带你回去。”
青灯的脚下生出无数条细嫩的藤曼，枝叶嫩绿，层层包裹住离翦的躯体，形成一座棺材，同样拉入湖底里。
随后青灯的目光终于放到了最后一个人身上，寒听白。
“寒听白，我们谈谈？”
......
焱城。
长尽枯木林与焱城交汇的地方，早已没有了缓冲带，一堵名为‘天威’的墙壁直接隔离凡间与后仙界。
禅清看着眼前身形较小，却站在一匹人马前面的女子，温岚。
小和尚目露不安，因为他看到那行人中，有一位是摇着扇子的私塾，梧忧，此时正笑非笑的看着他。更有两名身背弓箭，手握弯刀的将领。还有陪着站着温岚一旁，一直垂眸的男子。以及跨坐在马上，神情阴骘的女子。
禅清和小和尚早在天威重新划分扩散时，被对方送至枯木林。
明明两方人仅十步之遥的距离，却心知肚明这距离早已是生与死的跨度。
温岚的眼睛泛着血丝，稍有红肿，苍白的脸色有少许笑意，但更多的是疲惫，她轻柔笑笑，道：“箭上了淬毒，大师记得每日用温水冲刷伤口，清理三天便可清楚余毒。若不按时清理，余毒会浸黑皮肤，届时需要割皮去肉才可。”
这赤裸裸的告知，那两支箭就是他们射出的。
“为何、要救我？”清禅哑着声道。
从入城见到狐生那刻，他就知道自己必死。
但他也不怕，本身就是未了赎罪才来此，所以他已经做好自己身死焱城的打算，并且保留了手段护住尚且年幼的师弟。
可谁知，死的人，变成了狐生。
温岚白着一张脸，红着眼眶，她说话隐隐带着悲伤后的余音，轻声道：“我的老师，二城主，应当不希望你死。所以，纵使恨意灼心蚀骨，我还是做不到违反他的意愿。”
“老师的尸骨送回了属于你们的地方，这样也好。这样黄泉之下，老师也不会看见有数十人为他自尽。”
小和尚听得心颤，懊悔，恐惧，不安，悲伤，自责的情绪涌上心头，无措的看清禅。而此时的清禅，似乎比他更难受，唇齿发白，强撑着身体，一言不发。
“托您的福，老师他生前留下遗书，从今往后的焱城要抹掉关于‘狐生’的全部存在。所有的历史要重头再来，史书会重新撰写。往后，再也没有所谓的仙与妖了。”
“大师，你知道吗？”温岚淡淡的看了眼禅清，音色平淡，她说：“老师他怕了，六百多年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存在是错误的，他害怕他的存在会给焱城带来灾难。”
“如果没有你的出现，老师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我们早已做好了黄沙埋万骨准备，从不惧怕敌人，从不惧怕死亡。”
“尽管没有你，那三大箱人头依然会被送至焱城城门下，老师依然会一人站着城门下。但他不会无颜面对死者，不会恨到失去理智。”
“我知你与他萍水相逢。大佛寺建造还不到百年，我不知老师在得知整件事的背后，您作为始作俑者之一，他是怀着怎么的心情看着自己建造的大佛寺。”
“我只知老师找回了散落在沙漠的头颅，连同那三大箱的，还有他自己，走进寺庙里，然后一把火烧了整座寺庙。”温岚似乎想笑，却怎么也勾不起嘴角的笑意，太沉了，只能麻木的看着禅清。
“你知道吗？你脚下所沾的土地，寸寸都有他血液浸染过的痕迹。”
“我恨...老师六百年来从未违逆过天威。离翦离宗十年，怕牵连焱城，一直在枯木林里徘徊十年。”
温岚看着面色越发苍白，似乎要窒息死去一样的禅清，她亦是很绝望，道：“你们走吧，老师从未杀过人，不知道他黄泉之下会不会后悔没杀你。”
说完，温岚上马，带着一行人离开了，往焱城的方向会去，消失在沙漠中。停留在枯木林的两人，荫蔽与烈阳一墙之隔，一线之差，愣怔的看着远去的身影。
......
“为什么...”温岚靠在呈烽怀里，侧着脑袋，双目无神，眼角处还残留水迹。
梧伤冷笑道：“放心吧，他现在活着比死更难受。看他那样深陷自责，无法解脱的样子，我就好开心，可惜了，以后看不到了。”说着，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方向。
梧伤接着又说道：“岚姐姐，你胡言乱语的本事还真是强。我看着那人不可置信的难掩痛苦的眼神，我就巴不得一刀一刀折磨他。”
温岚没理他，沉静在自己思绪中，倒是呈烽立即刮了眼梧伤，示意对方闭嘴。
狐生不想杀死禅清吗？
怎么可能？
温岚想起大佛寺燃起大火那一刻，她站在门外，火光冲天，她那么渺小，进不去，不能进去。除了看着裂火吞没一切，眼里夺眶而出，她什么也不能做。
听到紧闭的门里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哭声哀嚎，还有直低吟重复着一句‘我要杀了你’。
火焰裹挟着浓烈的仇恨，烧了整整一夜，浓烟弥漫焱城，余火燃尽，憎恨疯长。
大门被烧成黑炭倒坍。
她看着废墟里那个红发被烧得焦黑，十指沾血的狐生，他捧着一捧黄沙，塞进嘴里，双目赤红，满嘴是血，如同孤魂野鬼，低吟哀泣，分不清血与泪。
为了渡魂，狐生没了力气杀禅清，也不敢在天威下冒这险。
而他们不想让狐生亲手杀掉禅清，也不想清禅就那么死掉。
“以死亡为结局，那才是他想要的原谅。”温岚面色苍白，眼里却布满阴霾，一字一句道：“我绝不允许，无论如何。”
何姒姒手里正拿着一只箭，嗅了嗅，看向温岚道：“温岚，你箭上添了什么毒吗？”
“不是毒。”温岚解释着：“这是老师很久以前从后仙界拿回来‘染液’，原本是用来染色了，哪知染上皮肤后，黑一块紫一块，老师废了好大功夫才清理掉。”
她赌，禅清不会清理掉那块印记。
那印记会伴随禅清的一生。
何姒姒挑眉，收好，仍不死心的问：“会忏悔吗？”
梧伤怒道：“谁要他忏悔！”
“他能来焱城渡魂，说明他早已做好了赎罪的准备。”领头的那名弓箭手道：“听离翦大哥说过，二城主与他有交情，大佛寺就是二城主回后仙界后，突然有感建造的。为的就是让我们祈福，求取平安。”
“我们所做的一切，要的就让所谓的圣人后半生都活在愧疚中，终其一生无法释怀，至死不得解脱。目之所及皆是血淋淋的过往，睁眼闭眼皆是噩梦缠身。轰轰烈烈。”
“我父亲说过，二城主希望自己终其一生平淡。”
这话一出，众人沉默。
终其一生平淡...
到头来却...那样惨烈。
“离翦...还有活着的可能吗？”
这是何姒姒的话，而问的对象是温岚。
“我暗示过了，恐怕...仙君没听明白罢了。”温岚苦笑道。
原以为她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原以为寒听白只是假装听不懂。
她暗示过，焱城很可能会变成真正的凡界。
没有所谓的边缘，没有仙，没有妖。
“就如离翦说过，越是在意，越是迷了眼，看不清，易受骗。”温岚抬手，烈日似乎被她握在手中，刺眼的阳光穿过指缝，她眯起眼睛，喃喃道：“没了老师，蝶仙湖再也不会有自由自在漫天飞舞的水光蝶了。”
置身在队伍之后的那名弓箭手，看了天空徘徊的沙鹰，对前方人道：“走吧。二城主不在了，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善后。”
沙漠里的队伍加快了步伐。
大漠烈日，黄沙于天边一线之隔，遥远的那处生气冉冉狼烟，悬日高挂，沙鹰戾鸣。
良久，才听到一个细微弱小的声音，以虔诚的口吻，飘散在大漠中。
“待到黄沙吞没他敌，从焱城蔓延而出绿茵啊。”
“为焱城牺牲的......所有，请庇佑他们。”
作者有话说第53章 第二十八章 归冢（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