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处归里》两木林

36、第十一章 谈心1

　　无尽沙漠。

　　焱城迎来了沙尘暴之后第一个安宁的夜晚，风声悄然吹奏起晚夜曲一般宁静，回音萦绕整个沙漠。

　　夜幕画卷上，以星光为笔墨，绘画出一副盛大烟火，零碎的星光成了烟火盛开余留下的硝烟，落笔点染夜色，不匀浓墨浅淡接连一片，星星点点，像倒挂在空中的长河倾泻下来的璀璨，延绵这整片天际。

　　此刻，云阙楼最高处窗户正大开着，窗沿上趴着一只灰色的圆猫，黑溜溜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夜空，同样眼里也倒影了一片星空，尾巴晃动的欢快。

　　“师尊，弟子回来了。”

　　寒听白坐在窗边看着手里的书卷，见律厌推门进来，抬头问：“用过晚膳了吗？”

　　“用过了。”律厌应声答道，而他的实际情况并没有，关上门，面色从容道：“弟子发现那两人——”

　　律厌的声音突然停止住，抬眼的瞬间，转而之的是脸上惊怒，三步并两步跑过来，打量了着，紧张兮兮的问：“师尊，脸，怎么了？”

　　是的，寒听白的侧脸，嘴角那处的皮肤有明显的淤青，甚至还有破皮流血的痕迹，很明显是被人打了的痕迹，而且力度还不轻。

　　看得律厌一阵手足无措，同时也吓得慌。

　　他伸出去的手不敢去触碰那处伤，目光不忍，手指颤抖着犹豫不决，最后还是选择的放下。

　　“无事，过几天就好了。”寒听白摇摇头，不在意的说道。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律厌是知道的，他师尊心情很好，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好。

　　“是...离师伯打的吗？”律厌犹豫了下，试探道。

　　也只有离翦敢打寒听白了。

　　寒听白轻笑，说：“除了他，谁敢打我？”

　　律厌沉默半响，缓缓开口道：“弟子先用药给您涂一下脸。”随后走到隔间的厢房，再次出来时手拿出了一瓶膏药。

　　寒听白也不知道律厌为什么能够随时拿出这些东西出来，感到神奇。

　　“有发现什么吗？”寒听白看着正走近自己的律厌。

　　律厌单膝跪在寒听白面前，一边查看着药膏，一边说道：“那两名弟子，其中一名弟子穿着佛相门法增道袍，弟子曾见过他拜访我们几处归里，炎师伯叫他‘禅清’。”

　　大师兄？

　　律厌的声音的很冷淡，手指刮了一点药膏，小心翼翼的去涂抹在寒听白受伤的地方。

　　“那个叫禅清的人，他似乎一踏入焱城城门就很痛苦，用七窍流血来形容也不为过，跪在城门下很久，而那个狐生就站在他身边也没有去帮忙的意思，反而是看着他跪了很久。”

　　“还有几乎所有士兵和百姓都聚集在了城门下，人群过于庞大。等到清禅昏过去被人抬走后，人群才开始散去。”

　　寒听白侧着脸，方便律厌给自己上药，疑惑道：“当初我越过城门的那一刻，最多也是因不适昏倒了，怎么那位清禅这般严重？难道狐生没有提醒他封绝自身修为吗？”

　　说至此，寒听白顿时沉默，律厌眨眨眼看着寒听白，也沉默不言，四目相对。

　　两人一时间知道彼此的心中所想。

　　恐怕就是狐生没有告知那位清禅进城需要封绝修为。

　　忽然想起离翦也对他们采取无视的行为，寒听白猜测佛相门这两人是与离翦对立的。

　　律厌：“弟子曾记得，当初佛相门清禅拜访我们宗门时，那会他的修为金丹大圆满，现如今可能会已到达了元婴期。”

　　“不碍事，天威之下，无仙。”寒听白以为律厌担心对方修为强过自己，打消了他的顾虑。

　　律厌涂抹好膏药后，细细打量寒听白受伤那一块皮肤，确认已涂抹均匀后便将远处的烛火挪到寒听白身边。

　　感到身边的光线变得明亮起来，寒听白握紧着手中的书卷，说：“明天就把书卷全部归还给温姑娘吧。”

　　离翦回来了，这些打发时间的东西也就作罢了。

　　“好。”律厌沉着声音答道，见寒听白翻着手中书卷，没有继续问下去的打算时，便开口说：“师尊可有何打算？”

　　“尽量先避开六师兄吧，他现在见到我指不定还想揍我。”寒听白无所谓的笑笑，并不在意对方如此，道：“明天陪我一同去拜访佛相门的人，六师兄对他们很抵触，说不定会发现什么。”

　　律厌：“弟子还有...一事。”

　　寒听白：“嗯？”

　　律厌：“师尊是做了什么吗？怎会让离师伯这般生气。”

　　闻言，寒听白轻笑，并没有着急回答他的问题，靠着扶手撑着脑袋，反问道：“你怎么就觉得是我的错呢？为什么不能是离翦对我怀恨在心才打我吗？”

　　寒听白只是开了一个玩笑，而律厌在听到他的回答后，抬眼的一瞬间，两人对上视线，寒听白恍若看到了梦境中，那个阴鸷的律厌，脑子突然一片空白。

　　“师尊？”

　　律厌见他仿佛没有听到自己说了什么，便喊了一声将寒听白的思绪拉回，不知他师尊为何突然脸色煞白，眉宇间都带着还少许恐慌。

　　“啊...”寒听白心不在焉的回答道，也没有在意律厌回答了他什么，双手不自觉用力，觉得手中书卷也没有必要再看下，再次对上了律厌的双眼，犹豫半响才递给了律厌，道：“等事情结束之后再告诉你。”

　　律厌听到回答后有些郁闷，接过书卷放到身后，暗自的在身后揉捏手指，垂眸抿唇，那神情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见他这模样，寒听白起身，抬手揉了揉律厌的头发：“抱歉，暂时不能告诉你。”

　　总觉得他要是说出被离翦打的原因是，他以天威为证立誓，律厌会偷偷躲着哭。

　　律厌顺从的点点头，看不清他眼里明暗交错的情绪，低着头喃喃着：“我知道的，我永远站在师尊这边。”

　　这句话低吟得就像是一种宣言式的承诺。

　　城主府。

　　焱城的人造神迹，蝶仙湖，几代人劳动和智慧的结晶下的神迹。

　　此时数百只晚霞色荧光的水光蝶在湖面上聚集飞舞，湖面倒影着星空，明镜映星河，夜里无风沙肆虐，水光蝶从湖中探出身子，身披霞光在湖上忽起忽落，湖面糅合星夜和霞色，相驰的色彩交错生辉。

　　湖中置着一块直径长达十米的圆形石板，约高出湖面三公分，从湖边到那圆形石板链接一块一块各异的石块，石块露出水面，湖水应当不深，为了方便他人到湖中心，也是水光蝶停驻休息的地方。

　　湖边修了一座白玉石亭，亭子里一名红发白衣男子正半身靠着倚栏，目光停留在湖面，他那不符合人类的发色，却与这漫天飞舞的水光蝶相应，同样明艳。

　　青石桌上，烛火在油灯里摇曳，像是被困在灯罩里的水光蝶，煽动着翅膀却也没有飞出去的欲望，安静的等待燃烧殆尽。

　　“老师。”

　　离翦拿着一披风走近亭子，直到走近一看，坐在亭子里的红发男子正闭目养神，离翦也没有继续打扰他，悄然给他披上披风。

　　“佛相门那两人打算在城中心摆阵施法，他们手上拿着八阵黑旗之二的噬魂旗和聚灵旗，其中噬魂旗早已损坏了一部分，估计是借助聚灵旗的作用，将噬魂旗的能力发挥到最大。”

　　八阵黑旗，其有通天、弑神、戮仙、噬魂、聚灵、婪运、镇鬼、朽命共八面。仙界流传下来的神器，传闻其缔造者与‘天威’有关系，抑或是‘天威’的本人，也就是轩古帝仙。

　　不然无法解释，八阵黑旗是现今发现唯一能在天威领域下使用，而不被天威压制的神器。

　　“嗤。”狐生嗤笑，回眸，瞳孔散发出金色的光泽，狭长的双眼极具嘲讽的色彩，看着离翦嘲讽的笑道：“还真仗着两面旗就觉得自己无敌了，不是想摆阵吗？让他们摆，最好明天就能摆，看他们命有多硬！”

　　离翦早就知道那两人踏进城门后的惨状，也不去迎合狐生的气话。

　　这里可不是后仙界，有各种灵丹妙药去恢复身体，那种七窍流血的模样，必定伤及肺腑，没三个月的调养，行走都成困难。

　　“话说回来，你告诉你那小师弟事情的真相了？”狐生曲着一条腿，搭条胳膊在膝盖上，目光继续放回湖中，漫不经心道：“你要是不想牵连他，就趁早跟他一块回几处归里冢。”

　　“回不去了。”

　　离翦轻飘飘的四个字，致使周围一时安静得可怕。

　　狐生回头看了眼离翦，又默默侧开脸，目光停留在湖面上游旋的水光蝶，扑哧着翅膀，水面上泛着涟漪，想着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他不会安慰人，哪怕已经在凡间呆了六百余年。

　　狐生：“我...”

　　话在嘴边纠正着，还未编连成句便被离翦打断了。

　　“因为宋戈，我第一次去到几处归里冢时，我不知道怎么就成为了弟子，没有师傅，也没有人教我如何学习法术、握剑，身边都是一群差不多年纪的人，我似乎是所有人中最差的一个。”

　　离翦垂下眼帘，看着眼前那人的背影，安静的说着自己的故事。然后注意到原来那一头红色的头发夹杂着许多的白发，心中泛苦。

　　“不合群让我很害怕跟大家距离越来越远，所以我拼命学习、修炼、专研阵法、接任务。十二个时辰周而复始，我只有两个时辰是用来给自己喘息的，但现依旧是如此，我依旧是所有人里最差的。”

　　“当时就想过，如果来此的人不是我，会不会就不会这般狼狈。”

　　“在那里，我认识了一位遥望而不可及的人，同时结交了一个很好的朋友。我憧憬着那个人，我从第一眼看到他时，我就想起了老师，他与老师不同的是，老师您充满着热烈与希望，永远都那么有活力。”

　　“而那人，好像从来没有健康过，我也没跟他说过几句话。”

　　“可幸我仍然对那人充满着向往，充满敬仰。”离翦神色从向往转为无奈，苦笑着：“还有那个朋友，他傻乎乎的，看起来不太聪明，我当时以为他是哪个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后来才知道还真是地主家的。”说完，离翦无奈的笑了笑，眼里全是柔和的怀念。

　　“他看起来很傻，但是却是一群人中天赋最好的，还好他并不是实力最强，不然我还真是会有点小嫉妒。”

　　“后来越长大，身边的人越少，他成了陪着我身边时间最长的人。我修炼，他就看我的画本。我画阵，他就吃各种瓜果子。我听课，他就开始犯困。我接任务，他就跟着我身边像去游玩一样。除了吃饭时间我们是做一样的事情，其他都不是。”

　　“与其说是他陪着我，倒不如说是我陪着他，我成了他另一个地主。有时候看他会感到恨铁不成钢，想过这人努力的话，又是怎样的一番风景。”

　　“再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