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处归里》两木林

30、第五章 城门下亡魂

　　烈日下的无垠黄沙，顶上那碧蓝长空，万里无云，烈日悬空高挂，偶尔盘旋着几只沙鹰，翱翔于天际，落下的影子游走沙漠间。

　　焱城四通八达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人群稀稀疏疏的一片一片，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

　　寒听白戴着帷帽与律厌在街道随意闲逛，不过是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知道一些消息。

　　因为纵使他怎么询问，温岚也不肯再多说些什么，沙尘暴降至，他们困于焱城，只能等待离翦归来才有答案。

　　太过被动了。

　　这不是寒听白他想要的。

　　街道上人来人往，仅有他一人戴着帷帽，反而显得遮遮掩掩，路过的行人都会主动避让他，有的人还会撇他一眼，但并无嫌恶之意。

　　他们两人走了许久，从他们暂住的地方开始漫步，眼中所及的景象从规格大致相似的商楼，到零散的街边小摊。

　　无论是主街大道还是旁边小道，大大小小的布局都十分规范，整齐，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

　　寒听白最先来到的地方是焱城的大门下，那个天威压制差异开始的地方。

　　很奇怪，天威怎会有压制诧异？

　　律厌：“师尊，为何又要回到这里？”

　　上次因为压制差异而导致师尊陷入昏迷的事，他仍心有余悸。

　　寒听白看这那大开的城门，厚度长达十米的城墙，门下大门通道三重大门把关，厚重的森严扑灭而来，心生敬畏。

　　因为是护城门的缘故吗？他总感觉此处的隐隐散发着血腥味，以至于看着这大门就感到压抑。

　　得再试一试。

　　门下的他们显得渺小，寒听白叮嘱律厌道：“阿厌，你站在这里，别动。”

　　律厌惊道：“可是——”

　　寒听白制止了他，随后在律厌不解紧张的眼神中，一人走至城门下，眼看不过十米的通道，抬脚，收步，毫无感觉。

　　随后几步尽管走得十分小心，心底仍有忌惮，毕竟他这是在试探天威。直至踏出城门，他也没有感觉的任何异样，当然，此时的他是因为已经封绝的修为。

　　他回头，看着刚刚走过的路，也不过十余米。

　　可当他转身，打算往回走时，犹豫片刻，抬起第一步时没有任何感觉，直到第二步脚步落下，呼吸就变得沉重起来，又尝试第三步和第四步，接下一步就已经让他撑不住跪在地上。

　　‘扑通——’

　　膝盖猛的跪在地上，身上的仿佛千斤重，死死压着他，喘不过气来。

　　律厌正要着急往他身边跑：“师尊！？”

　　“别过来！”

　　寒听白吼道，制止了律厌的步伐，慢慢站直身躯，抬脚，收脚，一步一步，身体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无形的压力，突然变得轻松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完剩下的几步路。

　　寒听白站在原地，又试着倒退回去几步，又往前走两步，确实是踏入城门会感到无形的压迫，而寒听白这样操作看得律厌心惊胆颤。

　　寒听白目光扫视周围，城墙高大，他一人站在门下显得更加渺小，喃喃自语：“怎么可能.....”

　　他封绝的修为，天威不应对他有任何影响。

　　那...刚刚那种威压从何而来？

　　恰好寒听白目光移至城墙上面刻着的字，认真凝视了会，原来这一片城墙都刻了字，只是很多都模糊不清了，不应当说是，所有石砖上都刻着字。

　　“洛百城...宋云...”

　　寒听白念了两个离他最近的一块砖上刻着的名字，再往上看，刻字也是存在的，这高度，应当不是随手刻上去的，应是专门命人刻的。

　　“师尊...我能过去你身边吗？”

　　律厌委屈的声音响起，寒听白才注意到律厌还在原地不敢上前。

　　刚刚是吓到他了？寒听白他想。

　　“过来吧。”自以为自己吼得太大声吓到了律厌，寒听白就把声音放得更为轻些，道：“帮我找一下，大概那个石砖上刻的字是最新的。”

　　律厌沉声道：“好。”

　　这声一‘好’沉闷闷的，让寒听白越发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吼他。

　　律厌蹲下，从最下边的石砖开始找，一副心不在焉，撇着嘴巴的模样。

　　下次就不喊‘师尊’了，先直接上去。

　　谁都不知道，他们两人所想之事南辕北辙，都心有愧疚。

　　寒听白大致估算了整片刻在墙上的字大概有六千多道，这还是能看清刻字存在的数量。

　　“师尊，这里有一个名字刻得非常深。”律厌指着一块石砖，道：“而且周围的刻字都是比较新的。”

　　寒听白走近一看，确实如律厌所说。

　　‘宋戈’

　　这两个字刻得相当的深，就差连石砖都要刻得裂开，灰色石砖上甚至还留下褐色的痕迹，巴掌印、指印，像拼命挣扎所留下的血迹干了许久的褐色痕迹。

　　寒听白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数了数这一片区域的名字数量后，突然觉得难以言喻，心头一颤。

　　一、二、三....十七...五十二....九十一....一百八十九...两百二十一...三百...

　　三百一十八。

　　这个数字，不会那么巧吧.....

　　寒听白心下一紧，不由的黯然：“我们换个地方去看看吧。”

　　他忽然明白了缘由，压制差异的缘由。

　　这里不是他们能久待的地方，这里死过人，就在城门下，很多很多的人。

　　被血侵染过的土地，死去之人的执念，活着的人怨恨，刻在城墙的名字，突然归来的鬼魂形成了......

　　执怨重地。

　　从城外到城内那十米的路，那不是天威的压制，是鬼魂久不散执念形成威压。

　　连天威都管不了。

　　死去的人们，从未作恶，他们都在看着，守着，一直未离开，一直都在，就在城门下。

　　就在城门下。

　　寒听白木木的站在城门下，摘下帷帽，脸上带着几分苍白，还有无力的纠结，随后默默的朝着大门下，稍微弯下脊梁，像是在敬礼，也像是致歉他刚才的失礼的举动。

　　城门下巡逻的侍卫们仿佛看不到他那般，依旧按部就班，却有几名驻守的将领悄然闭上了双眼。

　　随后他们两人离开了此处。

　　两人走过各种小摊，最后目光停在一家果摊，离焱城军队部署最近的一家摊铺子。

　　寒听白在果摊旁停下脚步，而他身旁的律厌会意，先他一步上前去问摊主。

　　律厌：“老人家，请问这西瓜怎么买？”

　　果摊的店家是个皮肤黝黑的老头儿，身体看着很健康有力，躺在摇椅上悠哉游哉的扇着扇子，他咬字有力道：“小伙子，你要哪个？我给你称称价格。”

　　律厌指了个小的，说：“这个要多少？”

　　老头起身去拍拍西瓜，一手掂量着重量，说：“这瓜四斤多点，算你四斤重，八文钱，要不要？”

　　“要一个。”律厌拿出早已兑换好的铜钱，又跟老头继续搭话：“店家，你一天摆摊能挣多少？”

　　“十几文钱吧。”老头拿了草绳编织成的网袋装好西瓜给律厌，偏头看了眼律厌，打量着：“我看你很面生啊？城外来的吧。”

　　律厌犹豫一下，看向寒听白，不知该不该说实话。

　　老头儿没给他们交流的机会，自言自语道：“哦~，城外的啊。”

　　寒听白直言道：“是。”

　　老头伸了个懒腰，摇了摇扇子，浑浊的双眼含着笑意，继续道：“那感情好。我们焱城的人好客的很，就算怕你们不习惯，我告诉你，我们焱城可漂亮了，尤其是到晚上，你看天上那群星星，星河倾斜，一抬头就不会想眨眼，那景色，眨眼都是可惜。”

　　“焱城南街的尽头有一大片胡杨林，我们叫它‘黄金海’，流过那边的河水带着淡淡的金色，起风的时候，那片胡杨林仿佛在演奏乐曲。曲曲醉人心，天上永恒星空，地上黄金遍地，嘿嘿。”

　　老头得意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摇着葵花扇问道：“好诗不？我小徒弟自己作的。”

　　“还有蝶仙湖，我们焱城引以为傲的杰作，用了两百年才建成的人造天湖。也就是这蝶仙湖建成了，濒临绝迹的水光蝶才能得以繁衍，每到夜幕降临风沙消匿的时候，水光蝶就会在湖面上起舞，成群结伴，被赋予了灵魂一般，为焱城跳起祈福之舞。”

　　老头用略带沙哑沧桑的嗓音，介绍了很多，寒听白靠近一些距离认真的听着，老头说起焱城时的语气和神采，无一不流露出自豪。

　　“后面那位公子，我看你站了老半天了，要我给你个椅子不？”老头突然对着寒听白喊道。

　　寒听白呆了一下，显然是没有想到老头会突然这样问他，随后点点头。他原本只是想着，买一个西瓜回去给长安。

　　这举动倒是出乎律厌所料，连忙接过老头给的凳子，在果摊一旁的空处放下，让寒听白坐下，小声询问：“师尊，可是要在此处听他讲故事？”

　　寒听白轻点头，律厌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通过帷帽的微浅的动作来判断他意思，随后静静的站到他旁边。
　　“老人家，可以劳烦你把这瓜给切开吗？”

　　律厌迟缓半刻，确定这句话是他师尊所说的后，抢先一步拿过老头的果刀，还给了他一个铜板，自己动手将西瓜切得一小块一小块的，递给寒听白。

　　寒听白接过后，诚心问：“你还可以继续讲吗？”

　　他的声音很真诚明朗，哪怕是没有见到他的真容，光听这声音都让人不忍拒绝。

　　老头：“......”

　　这孩子，怎么跟他以为的不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