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处归里》两木林

29、第四章 魂归故里

　　一桌的饭菜，寒听白仅仅喝了一小半碗粥，连桌上的糕点也没有碰过。

　　“师尊，不再吃些？”律厌看着寒听白就吃了那么丁点东西，有些担忧，这里可不是后仙界，一日不进食都会四肢无力。
　　“吃不下了。”

　　寒听白放下碗筷，早膳易食清淡，不知是因为不合胃口，还是没胃口。看着吃得欢快的长安，一叠叠的空碟子堆起来，快要遮掩住猫身。

　　长安的饭量比他和律厌加起来的还大，而律厌也只是陪他吃了点菜，连米饭也未曾动过。

　　“这只肥猫，不管在哪里还是这么能吃。”律厌嘴上说着，将一块没动过的鸡肉夹到它面前，又说一句：“别浪费，你就这点用。”

　　长安没理他，更没去鸟他那快鸡肉，自顾自的吃了一口鱼肉上的配菜时，瞬间呆若木鸡，随后呆呆的张着嘴巴吐舌头，口齿不清的咿咿呀呀着。

　　看这反应，寒听白知道长安是被辣到了，给它倒杯水，没有注意到律厌目光盯着那一碟鱼。

　　寒听白轻拍了拍他的背：“慢点喝。”

　　“怎么了吗？”寒听白抬头注意到律厌的目光，问：“这鱼有什么问题吗？”

　　律厌收回目光，解释道：“没...只是觉得沙漠里的鱼应当很珍贵。”

　　闻言，寒听白微怔，随即拿起筷子默默夹起一块鱼肉，浅尝一口，有点辣，但还能接受，还挺好吃的，没有腥味，鱼肉也鲜滑可口。

　　只是不太能理解早膳，为何会给他们准备这样的食物，许是风俗？

　　正打算再夹一块时，律厌将那盘鱼拉开，拿起筷子说道：“师尊割爱，正好就这道菜合我胃口。”

　　律厌没有给寒听白说话的机会，自顾自的吃起来。寒听白再想吃一口的心思的淡了，由着他，长安因为不能吃辣，所以转战其他食物。

　　待到他们两人将桌上的食物一扫而空时，寒听白正打算收拾碗筷时，房门被敲响。

　　“大人，我们来给您送些水果。”

　　“请进。”

　　寒听白见房门被打开，四名侍女有序进入，其中三位端着不同的水果摆在他们面前，葡萄、西瓜、甜瓜。

　　为首的女子见到桌面已经吃得干干净净的碗碟时，动手去收拾。

　　“这些水果都拿下去吧。”寒听白见那些瓜果被切得整整齐齐，西瓜无籽，葡萄颗颗丰盈，上面还挂着水珠，连梗都仍是新鲜的颜色，一看就是刚摘下不久，精心洗净过的。

　　“客人可是不喜欢？”为首的侍女小心翼翼的问道。

　　“并没有。”寒听白犹豫着，道：“其实...你们不用这般招待我们。”

　　这阁楼的环境、布局等，以及温岚对他们的态度，确确实实是很恭敬，但温岚的言行举止都不像一个伺候人的女子。

　　宗规有令：执行者与委托者，不得存在阶级划分，违者禁止执行宗门任务，或不得再接受委托。

　　虽然他不是执行者，但因为离翦，被他们这般照顾，着实有点感到愧疚与不安。

　　为首的女子一副拿不定主意的局促，只好微微欠身，恭敬道：“好的，请客人在此等候片刻，我等需请示温大人。”

　　寒听白：“有劳了。”

　　等侍女们都退出去后，律厌问：“师尊，要将长安藏起来先吗？”

　　寒听白反问：“为何？”

　　随后是长安立即竖起了毛发，蓄势待发，自以为凶狠很的看着律厌。

　　律厌不屑的看着他，道：“侍女收拾碗筷的时候，几乎所有空盘都在你那，那侍女的眼神可是在惊讶你很能吃，不愧是独有物种。”

　　寒听白明白律厌的意思，向长安解释道：“长安，你先到床上躲起来，整个焱城就你一只猫，难免会引起注意。”

　　长安瞬间变脸，乖巧的点头，正要迈着猫步小跑从桌面到床上，在跳下桌子，腾空的一瞬间，律厌一手领着它的后颈，咋一看就是掐着它的脖子，走到一旁的衣橱。

　　打开，扔进去，关上。

　　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

　　画面突然黑暗的长安：......

　　寒听白看着一脸正经的律厌，听他解释：“那里更安全。”

　　说对也不对，说不对也对。

　　很快门外响起敲门声，随即是温岚的声音传进来。

　　“两位仙君，可否方便让我进去一叙？”

　　律厌过去给她开门，正巧发现房门外左右站着两名穿着军装的男人，站直挺立，应当是侍卫，从那两人的眼神来看，他们保护的对象应当是温岚。

　　律厌：“温姑娘，请进。”

　　“侍女转达的话，我已知道了，首先多谢仙君的体谅。其次，我并非因仙君的身份而特别招待你们，只是离翦是仙君的师兄，而离翦于我有同窗之情，我也只是出于私情罢了。”

　　“他还好吗？”寒听白问道。

　　温岚随意坐了个位置，端坐着：“他很好，现下应该是在前往西城的路上，一个月后，您会见到他。”

　　听到对方的话后，寒听白平静下来，道：“倘若我想现在去寻他呢？”

　　“沙尘暴仍会持续半月有余，届时沙漠地势会被改变，连我们世代生活在沙漠的子民们也没有十成的把握能找到路标，何况沙漠埋藏着的尸骨遍地横生，数不胜数，仙君还是待在焱城更为安全。”

　　温岚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笑意却不达眼底，说话的一字一句让人感到滴水不漏，像是劝说又像是警告。

　　寒听白眸中带着不近人情的意味：“那我师兄就不会有危险吗？”

　　“您不必担心，那沙尘暴并非无缘而起，因焱城领土广阔，以沙漠为主，特殊的地理条件下，沙尘暴会起至北疆，绕领土周围一圈，最终会停息于北疆。”温岚补充道：“他不会有事的，毕竟离翦很熟悉焱城的地理环境。”

　　寒听白垂眉，手指在桌面轻轻敲着：“你们焱城的竟沙尘暴竟还会绕圈？”

　　他意有所指。而温岚只是笑笑，容颜略显为难之色，欲言又止道：“离翦让我不要告知于您，一切等他回来自有安排。”

　　“...别跟我说，那场沙尘暴是他引起的。”

　　寒听白眸中闪过冷光，看向温岚的眼神都带着冰凉的怒意。温岚身边的两名侍卫都第一时间，随时做好拔剑的举动。律厌冷着脸站在寒听白身边，目光阴沉的看着对方。

　　气氛剑拔弩张。

　　如果那是离翦引起的沙尘暴，离翦会死。

　　天威下动用术法，于别人是诅咒，于几处归里冢的弟子，这是苦刑死罪。

　　温岚看向寒听白，眸光闪动，只听她轻声说道。

　　“仙君大人，离翦是一位匡扶正义，会共情凡人苦疾的仙人。就如同他向我说起你一样，你们虽互相吵闹，却志同道合，是难得的挚交。你会理解他的苦衷。”

　　“法有规，不可为之事，若违之，那必定是无可奈何。”

　　“我能向你保证，沙尘暴并非离翦引起。”

　　温岚她这般说道，一瞬间，寒听白身躯震了下，握着那两封信的手紧了些，连看向温岚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复杂。

　　冷静想下，若是沙尘暴是离翦引起，离翦说不定已经当场毙命了。

　　“我需要确认他安然无恙。”

　　这是寒听白最大的让步，只要确认离翦现下是好的。

　　温岚：“我稍后派遣沙鹰联系他，大约两三日会有回应。”

　　寒听白暗暗松了口气，最终妥协，又问起：“离翦的任务，解决焱城一众鬼魂，已有五年之久，已如何了？”

　　属于离翦接下的任务，他只能以协助的身份，帮助离翦完成委托。

　　这是几处归里冢所有任务的特殊之处。

　　温岚苦笑，眼里流转着令人看不懂的思绪，她说：“快结束了。两位仙君来很是时候。”

　　“什么意思？”

　　寒听白只觉得温岚的话是在暗示着，此事已成定局。

　　他压下心乱，接着听温岚继续道：“十年前焱城与邻国边界出发生一起纠纷，乃至上升至战役。战役，无非就是你死我活，焱城从不会主动挑起是非。可因为那年，你们后仙界之人插手我们凡间的战事，致使焱城三百一十八人遭受残杀。”

　　温岚的声音很少平淡，听不出有的恨意。可字里行间的恨意藏不住，她脸上却仍是一副端庄大方的模样。

　　“你们怎么知道是后仙界的人？”寒听白沉默片刻，反问道：“你应当知道后仙界的人是严禁干涉凡界之事。”

　　因为‘天威’的存在，后仙界的人无法在凡间使用任何功法灵力，仅仅简单的运行灵力也会导致暴毙。

　　而且强行在凡间使用灵力，天威的领域会往外扩大，逐渐吞噬后仙界的领土，天威的威力不减反增。

　　这是挑衅天威的存在。

　　从那以后，后仙界便立下法规，严禁后仙界之人在凡间使用灵力，几乎都是后仙界的公敌。

　　本就资源匮乏的后仙界，天威再扩张，导致灵力平衡倾斜，那些化神期修士因无法渡劫会发疯。

　　“我不仅知道，还是知道是何许人。”温岚眼神逐渐变得锋利，面上却是得体的浅笑，说：“试问凡人有何能力抽取他人魂魄？”

　　寒听白瞬间瞳孔剧缩，但很快冷静下来。

　　他震惊的是，有人在挑衅天威，但这句话存在太多疑点。

　　“仙君是觉得怎么会有人能够在天威下摄取他人魂魄？”温岚说出来了寒听白心中疑惑的一个地方。

　　按理，在天威下摄取魂魄，在运法的时候早就被天威发现，然后抹杀干净。

　　“我也很想知道，究竟是何等手段，如此瞒天过海。”温岚目光流转，停在窗外早已泛蓝的天色，继续道：“我想了许久，最合理的解释只剩下‘焱城并非正真的凡界，而是凡界与后仙界的过渡区域’。”

　　“应当不是。”站在寒听白身旁的律厌突然开口，语气无比笃定，浅浅看了温岚一眼，道：“若你的解释合理，你可知道这件事不单单只有我们会插手？大概后仙界的顶层人物都会盯着焱城。”

　　天威，不可挑战。

　　所以才能震慑整个后仙界。

　　寒听白能懂律厌说所的意思，这也是他一开始感到震惊的地方，仅是一瞬间的猜想，很快又否决了。

　　倘若真的如温岚说所，那么焱城会成为一块所有人眼中的眼红之地，因为天威压制的不仅仅是修为，还掩盖了所有天灵地宝的气息，将近半数古籍所记载的宝物都藏在天威之下。

　　数万年之后，后仙界早已成了仙界的虚影，但后仙界的人，不说全部，至少将近六成的人都希望找到天威的缺口。

　　为了那飞升渡劫，那些停滞在化神修为的人们发疯的寻找突破口。

　　最终乱的是一个焱城和整个后仙界，总归会有一方生灵涂炭。

　　这不可能成为‘委托’，应当是‘征兆’，是几处归里冢必除之的‘征兆’

　　温岚看着寒听白，她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像是在惋惜什么。

　　“那人是谁？”寒听白问道。

　　温岚停下脸上的笑，半张的口没有发声，最终只是摇摇头。

　　寒听白：“是我不能知道的人吗？”倘若是可以知道，应当不会这般拐弯抹角，不告知他。

　　温岚：“离翦让我先别告诉你。”

　　“......”寒听白生平第一次觉得，离翦竟然会这般麻烦。

　　温岚轻缓起身，站起身来，向着寒听白微微欠身，她低吟着声，语气愉悦轻缓：“仙君抵达焱城的前五天，因为那个时候——”

　　“那三百一十八人的魂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