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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阴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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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道年间,初八三年,四月。
律厌站在静岐峰半山腰上的一阶石阶上。灰茫茫的天一直下着白茫茫的细雪,长阶覆盖着雪,往上雪迹无痕,往下只有足迹,却也渐渐消失。
他远远就看到从雪中现身的人,他从长阶的那头一步一步走下来,迎着飘散的雪花,他却片雪不沾。
律厌站在原地不动,看着对方一步步走近,心脏安静的跳动,随着对方的步伐,不紧不慢。
“师尊。”律厌紧张的对寒听白拱手辑礼,目光堪堪看到那双白靴。
寒听白同样远远就看到了律厌。
他昏迷不过三天,醒来就被告知律厌已是他的弟子,他并不惊讶这猜测到的事,寒听白醒来后却见不到炎连池,陪着他身边的是离翦。
离翦告诉他,大师兄临时有事外出,近一段时间不会回来,明明是很平常的事,他却为此心生不安。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律厌了,有刻意去避免,总能相遇。
“早课...结束了?”寒听白先问。
律厌:“先生今日布置了功课,让弟子们去感悟天地自然,达到天人合一便是完成功课,达不到不准回课堂.”
寒听白:???
寒听白轻轻别开头,给人一种他是在看远处风景的错觉。
他能预料到接下来律厌会经常‘感悟自然’,也就意味着会经常见到律厌。
天人合一?
有病。
饶是现在的他,也做不到这种地步。
曾经的他也是这样被先生教导过,所以对这种当甩手掌柜的操作,熟悉无比。
“海听楼处有上万卷书,各类功法秘籍,总归会有适合你的,以后就去那吧。”说着,寒听白拿出了自己作为峰主特有的令牌,递给他,继续道:“入门弟子只能去一楼,灯魂弟子才能去到二楼,拿着吧,会有你想要的。”
律厌全然没有想到寒听白会拿出峰主令牌给他,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魂体探出头,嚷嚷着:“没道理啊?怎么会主动给你令牌呢?不应该是后期你去偷吗?”
灯魂弟子权限也仅是可以自由进出‘听海楼的二楼’以及‘魂归阁’。
“师尊,弟子并非灯魂弟子,若持令牌进入二楼会让师尊遭受非议,代掌门大人会怪罪您。”律厌还偷瞄了一眼寒听白,补上一句:“若弟子犯了错,怕是会让师尊替徒儿受罪。”
律厌也对寒听白这突然的举动给惊到了,有令牌不代表就是灯魂弟子,而是有一个灯魂弟子替你做掩护,可以拥有灯魂弟子的权利,同时犯下的错都由灯魂弟子承担。
因试炼时的幻境,恰好路过典当铺,看到里面的令牌,好奇一问,他或许还真不知道。
“还有一事...就是弟子识字不多,恐怕进入二阁也不会有什么作用。”律厌把头低得更低,略有窘迫,委婉的拒绝着。
“...嗯。”寒听白心不在焉的应道,语气倦怠。
识字而已,当初他进听海楼也是个不识字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律厌听出了寒听白语气里带着一丝丝的嫌弃,是嫌弃他?
也不过两个呼吸间,寒听白便说:“拿着吧,你识不识字不重要,反正我师兄他不会怪我。”
这话说得很自然,但从寒听白身上却显得事实如此。
他说得很轻,说完这句话话,心脏处传来阵痛,呼吸停滞,他仓促的转身,强行稳住步伐,化为冰碎散去。
律厌看着眼前那人突然身体散成冰碎,心底莫名来的一慌,瞳孔死死盯着那个方向,刚伸出去的手只能握着一片冰凉,良久才回神。
律厌问:“你不是说我师尊嫉妒我吗?为什么还会嫌弃我?”
魂体:......
嫉妒跟嫌弃,这两种情绪出现,有冲突吗?
魂体装死充楞,他一直飘在律厌的身边,聋了一般。
虽然魂体觉得这两个都是贬义词,两个词包含一定的关系。
直觉告诉他,如果解释嫉妒也是包含着嫌弃一种。他会凉凉,他能感觉到这是一题送命题。
律厌细细的摩擦掌心,直到冰凉的触感消失,连水痕都不曾拥有。
听海阁离静岐峰最远,倘若去那边感悟怕是没有两三天都不能回来静岐峰,不能常见到师尊他了,希望明日还能再看一眼。
律厌看着延伸至峰顶端石阶,云雾缭绕看不见尽头,握紧手中的令牌,出神的看着前方。
另一边,仓皇而逃的寒听白正靠在洞府石壁上,洞府暗如黑夜,他不停的喘息着,五指握紧心口处,他能感受到全身的血液都在加速流动,对于他这具冰冷的躯体来说简直是滚烫如火。
他尝试着运功冷却躁动的血液,烟气从身体蒸发而出,一冷一热两股血液充斥着这具身体,口中泛起了的血腥味。
“警告我!?你以为我怕吗?”
寒听白露出一抹讥讽而阴骘的笑容,仅存一丝理智的时候,手中瞬间凝聚出一冰凌,猛的反刺向自己的心脏。
“有本事,你赌我敢不敢死?”
阴骘优雅的声音响起,伴随着阵阵笑声。寒听白跟博命似的,转动手中的冰凌,鲜血直流,看举动叫人惊恐。
直至体内那股如岩浆的滚烫熄灭了下来。
良久,自身血液逐渐冷却下来,待到心脏跳动恢复如初,寒听白失重的跌坐在地上,视野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有种死后余生的疲惫。
他没傻到真刺向心脏,只是偏了点位置。
拔掉冰凌后,自身的灵力再自愈,心脏处的伤口瞬间结冰。
“嘶~,真痛...我赢了...爽了...呵...”
寒听白低低的喘息着,脸上的笑跟淬毒似的,目光阴沉,周围明明没有人,但他知道肯定有‘人’听到。
平静心跳和呼吸后,又一遍回想所梦到景象。
一是‘自己’杀害了离翦至亲,致使自毁半魂祭亡灵,怨不得离翦往后会对自己恨之入骨。
二是大师兄炎连池协助邪祟,摄取命魂数十,四肢被砍,制成人傀。
三是二师兄青灯,听说是为了复仇而被反杀,最终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回想的越仔细,心里越发的焦灼以及恐惧,眼睛蒙上一股湿意,汇聚。脑海里闪过一次又一次画面,最为清晰的,莫过于炎连池被人砍下四肢抛掷荒野。
‘嘀嗒’
‘滴答、滴答’
寒听白茫然,这陌生的感觉,下意识的用指腹触摸到脸颊上温热的液体,才惊觉是自己的眼泪,不是凝结成冰的泪水,而是真真切切的,有温度的眼泪,很烫。
眼泪跟断线珍珠似的,无声掉落好一会,不得已咬着自己的手腕好不让自己发出哭泣声,任由眼泪不停的往下掉,浸湿衣袖。
不想离翦恨他,不想大师兄落得那般下场,也不相信大师兄会是那样的人,不想二师兄最后落得那下场......
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谁来帮帮我?
谁都好,谁来救救我?
拜托了...
寒听白满脑子祈祷着有人能帮帮他,咬着手腕哭了好一会,小声抽泣。
不知过了多久,抽泣的声音渐渐减弱,卷缩在石壁下的人停止了微弱哭泣,嘴里喃喃念着:
“亥,初九三,十月。”
亥道年间,初九三年,十月。离翦自毁半魂祭亡灵。
“子,初零六,一月。”
子道年间,初零六年,一月。炎连池灯魂泯灭。
“子,初十一,六月。”
子道年间,初十一年,六月。青灯以身引万劫天雷,后尸骨......
应该是这个时间,先记着...
一步一步看,拦不住就一块死。
寒听白低语默念着着一遍又一遍,声音在冰冷空荡荡的洞府中显得无比清晰,随后他撩起宽大的衣袖至臂膀处,用拇指指甲深陷臂上血肉,刮写着,无痕的手臂上留下一道道错乱的血痕……
听海楼,一楼。
听海楼顾名思义,立于海面之上的一座庞大的宫殿,宗内出了名的万象奇观之一的‘尽海观星’。
悬浮于海面上的庞然大物,斐玉琢檐,青墨砖瓦,朱红门柱高起,印金流纹闪烁的人面蛇身像,生动如实。
紧闭的大门,明明毫无装饰,朴实无华,却不经意一眼,扑面而来的森严和压迫感恍然一闪而过,恍如错觉。
海面升凝起串串水珠,水珠在宫殿上方聚集凝成的飞禽走兽。
水兽成象,祈福四海。
听海楼迎风的一面海浪翻滚,浪花飞溅。整座听海楼笼罩着浅淡金光,隔绝了海浪的冲击,浪拍声彻响。
律厌站在岸上,压下心中对眼前景象生起的敬畏,收回心神,正琢磨着怎么抵达那一头。
倏然,海面就缓缓上升起一瓣瓣金色荷叶,铺成小路,沿至宫殿大门前,顿时风平浪静。
律厌看了看黄金荷叶小路,犹豫半响便踩上去,第一步脚下荷叶晃动,艰难的稳住身子,很快找到平衡的感觉,一步一步走近大门前。
“咦?律师兄。”
律厌正打算试着推门,而大门却自己开了,律厌看了一眼站在门后的那人,手里捧着一摞书,正是殷旸。
因律厌是被收入宗门内的五十四个弟子中,唯一一个拜师的,其他人都只是入门弟子,并无拜师,所以同辈人都应称他一声师兄。
“律师兄也是来听海楼感悟吗?”
殷旸礼貌性的问候着,一看便是大家族出来的公子,涵养极好。
“嗯,一会就走。”律厌只是想来这里看看,要是感悟也不想选离静岐峰那么远的地方,不知为何会这般想,但他却不反感。
然而殷旸却脸色疑惑不解,疑问道:“律师兄,你不知道初入听海楼的人都要在这里待五年才能出去吗?”
“你说什么!?”
律厌听后,脸色大变,来不及思考,正转身打算往回走,原本浮起的金色荷叶顿时没入水里,平静的海浪变得波涛汹涌,拍打的海浪溅了律厌一身水。
律厌:“……”
殷旸不知道律厌的脸色为何变得难看,连忙解释道:“五年很快的,到时候恐怕师兄还觉得五年太少了,我们需要在这五年里寻找适合自己的‘道’。”
律厌低着头,闷声问道:“是这样吗?”
飘荡在律厌身边的魂体连忙附和着殷旸:“是啊是啊,大神,你可是未来四海八荒的主宰,五年对你来说不过沧海一粟。”
殷旸自然听不到魂体的话,说:“是啊。七座前辈没跟你说明一切吗?”
静岐峰乃十峰中排行第七,并无拜师的入门弟子一般以职位称仙长。
“没,师尊他走得急,许是忘了。”律厌语气沉沉。
殷旸信了他的话,点头道:“七座前辈可能公事繁忙,忘了也很正常,快进来吧,里面应有师兄你的位置。”
律厌沉默无言,阴沉着脸,垂着鸭羽般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里的情绪,阴晴难测,他抬眼撇了一眼飘荡在他身边的魂体。
魂体:“......”
怎么感觉未来五年会是我的恶梦?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八章 阴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