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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玻璃珠(八) ...


  •   那应该是一只对人类和自己的同类都警惕心很强的“新猫”。

      许复容起初发现粮食和水有明显减少,他绕着阳台转了一圈,却没在阳台地砖和防盗网栏上发现有小生物来去的痕迹。

      阳台外邻着一片绿植,底下时绿化灌丛的土壤。

      平时假如有体型小巧的“不速之客”来访,它们的爪子或多或少会给许复容家的阳台地砖留下一点爪印,又或者往不锈钢网栏上挂上一点土,靠这些爪印和泥巴证明它们悄悄来过人类地盘。

      可许复容那天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找见。

      并且不仅是那一天,往后许多天,许复容照常给阳台上放着的碗添水加粮,每日观察着碗里的水位高低变化,发觉它们确实日日在减少,又日日都没让人发现阳台上有访客痕迹残留。

      许复容工作也忙,是个早出晚归的人,不可能天天守在阳台边上观察他家来的这位“神秘客”,便好一阵子,始终没抓住对方的来去影踪。

      罗琰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说了句:“你给你家阳台安个监控看看?”

      “……“许复容用”领导您真是职业病入膏肓”的神情看了领导一眼,小心翼翼地指出,“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夸张了?小动物来家里吃个饭而已。”

      罗琰说:“查监控省事,效率也更高。”

      想要抓住神秘访客的踪迹,安装监控确实是最直截了当的办法,管用又好用。

      只是,话又说回来,往阳台上放水和粮食的行为是许复容主动发起,并自主自愿的,那“神秘访客”就是只小动物,是一条不受本地猫帮待见,又疑似没地儿吃饭的小生命,它来许复容家里吃饭还躲着人,似乎还对人防备心很强。

      许复容是觉得只知有小动物来却不知道形貌有些可惜,可转念想到自己设家庭投喂点的初衷就是帮人家吃饭,他便又人挺豁达,觉得只要主要目的达成,其他都是次要,也没什么大不了。

      于是这种互相不打照面的投喂持续了一段时间。

      “你知道它每天都会来,又不知道它具体什么时候来。”许复容说,“每天就看一看碗里的剩余内容,靠着水跟余粮的高度判断一下对方今天大概吃了多少,其实也挺有意思的。”

      许复容觉得自己跟对方建立起了一种较为特殊的,也互相磨合出默契的关系。

      这份默契给他的生活增添了几分趣味,让他一个年纪轻轻的单身小伙子,忽然开始每早出门前都多了惦记,要记着给人放粮,每晚回家时也都多了期待,好似家里有谁在等。

      他期盼着到家后看看“神秘客”今天吃吃喝喝了多少,还爱靠食量估算一下对方的运动量,猜测对方今天是在社区里到处溜达着去玩了,还是一整天都窝在某个地方没动弹,动的不多于是吃喝也少。

      “神秘猫客”真的很不像其他的流浪小动物。

      许复容做过流浪小动物保护义工,也喂过社区里的流浪猫狗,在他印象当中,一般的流浪动物,一旦发觉有了新的固定觅食地点,又在同一个地方顺利吃上了好几回饭,还判断在此地放置食物与水的人类没有恶意,它们要不了几回就会放下戒心,开始主动现身,在觅食点周围放松惬意地休息和玩耍,有时候还主动守在饭碗旁边等人类出现,像等待食堂窗口开售的学生一样,乖乖等着放饭,并主动跟人类“互动”,奉上一些贴贴蹭蹭,活像在跨物种的社交,跟放饭人联络感情,以便维系“长期饭票”。

      ——可这种行为在“神秘客”这完全不存在。

      有的流浪动物还爱圈地盘,将新的投喂点视作专属领地,故意在周围留下大量气味痕迹,以警告这片地方其他混饭的同行别随便入侵。

      神秘客却贯彻神秘主义,连着吃饭那么多天了,别说是见一面,连根毛都没给许复容留下来。

      罗琰本着客观细致精神,又问:“那你怎么知道,每天来你这儿吃饭的都还是同一位,也正正好好是你关心的那位‘新猫’?”

      许复容说起这个倒是很自信,他笃定道:“肯定就是它,不会错的——因为它每晚还是会来我阳台窗户外面叫。”

      “喵嗷”声照常每晚响起,只不过跟起初相比,又有了些变化。

      “神秘客”标志性的“喵嗷”声不再一声声接连不断,变成了每晚掐着许复容下班后的时间,趁人不备,人在屋子里远离阳台,它才悄无声息摸到阳台窗外,冲着窗子嗷上两嗓,等屋内的人听见动静并往阳台走,“神秘客”就已偃旗息鼓,又静悄悄地不知道贴着哪道墙根溜了。

      熟悉的叫声像是一种讯号,不愿意露面的小生物用这种方式表明它还在,也表明的的确确是它在每日受着好心人类的供给。

      它不现身,不留痕,又要用另类的方式彰显一下存在感。

      “有时候我都觉得它在练我。”许复容说。

      林照归之前一直都是在听,他一向是个极好的聆听者,这时,他终于开口,说了句:“它也很像是在试探你。”

      许复容对“神秘客”具有很高警惕心的判断一点都没错。

      “神秘客”让他知道自己在,他每晚往阳台上走,自以为有小家伙已经又偷偷溜走了的时候,恐怕那机敏的生灵还躲在暗中某处,正在人类视野所抵达不到的角落里不露声色观察他。

      许复容摸摸脑袋:“它是想知道我究竟是不是个好人么?”

      许复容对这种试探还挺乐呵,觉得被小动物观察也没什么。

      罗琰总觉得这个故事听到这,还有哪里让人有疑虑,他说:“等会儿,这小家伙还能知道你什么时候下班?”

      许复容转头看向领导:“能啊,这种流浪的小动物真的很聪明的。”

      罗琰还是有点费解,他又问:“它怎么知道呢?”

      许复容想了想:“靠观察和琢磨吧?就……像很多流浪动物会自己过马路,有的还知道走斑马线,会看红绿灯和车,它们观察多了,在社会上混久了,这方面的技能会比家养的小动物更熟练,也更‘精’一些。”

      这道理就很像是人混社会,少年时代早早踏入社会开始打拼的人,注定会比一直读书到二十好几才入社会的多两分精明,也多一些经验。

      然后作为在场的唯一一只小动物——林老板怀里的苻苻突然就得到了瞩目。

      罗琰目光最先下意识转向了符苻,紧随其后是林照归,接着许复容察觉到场上视线焦点的转移,他也跟着看过来。

      符苻在林照归怀里抬头,睁着双好似单纯无辜的黑葡萄眼,它滴溜溜地转动眼睛看人。

      “金街第一狐狸吹”——罗琰只看一眼符苻的眼神都觉得可爱化了,他维护“家养派”地说:“我觉得符苻这种家养的也很聪明,精明能干,一点也不输外面的。”

      林照归摸摸突然挨夸的符苻背毛。

      许复容迟疑了一瞬,但还是点着头说:“林老板家的小狐狸也很聪明,但是,也有可能是因为符苻是小狐狸,狐狸本身就很灵。”

      符苻在林照归怀里装很灵但天真的小狐狸,它心里却想着自己不久前才会面过的乌鸦。

      直至此时,跟林照归他们谈起“投喂往事”的此刻,许复容都还坚定不移地觉得自己当时遇见的是只猫,可对他明显别有属意的是只乌鸦,鸦灵飞走前还说了句怨气横生的话。

      小狐狸想也知道这事肯定背后有隐情,乌鸦那句关于“忠诚”的埋怨也不是平白无故。

      符苻还没来得及跟林照归说起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它只再用尾巴卷了卷人手臂,一只爪的肉垫在林照归手背上搭着压了压。

      林照归重新看向许复容,他说:“除了听到叫声,知道对方固定会来吃饭,你一直都没见过它到底长什么模样吗?”

      林照归在有些事上永远跟符苻心有灵犀,知道小狐狸想要让他问什么。

      许复容继续说起自己的“猫”,语气都更多两分热络:“刚开始是真的很长一阵子都没让我见到,不过后来,有可能是它的警惕心终于放松了一点,它在有几个晚上让我看到了一点点外表的边。”

      罗琰奇道:“什么叫看了点‘边’?”

      许复容说:“就是看见了,但没完全看见。”

      据许复容的讲述,那是个他临时想去客厅喝杯水的凌晨,而他人才走到卧室通往客厅的走廊,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出于职业习惯中的谨慎,许复容当即在走廊上刹住脚步,侧耳细听,接着他听出来,那窸窸窣窣的响动来自于客厅阳台。

      第一个反应是有小偷,实习生小许还分神想了下这小偷还真是会挑人家,偷到他这儿某种程度上算自投罗网,能够给他们单位系统贡献出一个季度笑话。

      可许复容屏息凝神,继续往客厅轻手轻脚逼近两步,他忽然又记起来,除了小偷,他还有一位特殊访客,对方也有一定概率在深夜光顾他家阳台。

      许复容卡了个阳台至客厅的视线死角,他停在屋子角落,当了一回自家阳台的窥探者,然后几分钟后,他确认了阳台没有发现人影,只有他固定放水碗和粮食碗的角落有一抹阴影。

      “有小偷”的猜测就此烟消云散,阳台上的是他神龙不见首尾的“神秘客”。

      可屋子里没开灯,屋外只有隔着绿化灌丛的社区路灯,而绿植们形成天然的遮光幕布,让阳台的一角愈加昏暗。

      许复容设置家庭投喂点时,为了方便小动物的进出,为了使得这个吃饭地点更靠近小动物的天然活动环境,他特意将碗放得紧贴防盗网,还挨着在阳台贴有瓷砖的墙角。

      这种摆放方便了“神秘客”,苦了试图往阳台上投落目光的人。

      许复容又想看清阳台上的“神秘客”,又怕自己惊扰,脚都不知该不该继续往阳台挪,蹲在自己原本呆着的位置进退两难。

      “神秘客”可能是那天在外面四处溜达,玩得尽兴,明明许复容下班时看见碗里的粮食和水都被吃过了,结果对方竟然半夜又来访一次,偷偷到他家来吃个夜宵加餐。

      犹犹豫豫间,许复容最后仅略微靠近阳台门一点,他贴着与阳台门框平行的那堵墙,身子紧紧趴在墙面上,像在自己家里做贼一样,扒着墙向阳台角落投以视线,试图看清每天都要来他家吃饭的小动物形貌。

      昏暗光线又是一重阻碍,阳台的角落更是一片昏沉。

      碗旁蹲着的一团身影正大快朵颐,在黯淡光源下它整个纯黑,身上似乎没有一根能够用来反射光线的浅色毛发。

      黑的,体型不算小,看样子至少是只成年猫。

      许复容还想看得再清晰一点,他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穿着居家拖鞋的脚跟却碰着了墙壁的踢脚线,那一处踢脚线有些随装修年份久远而松脱了,一碰就是“啪”一声响,像踢了块空心木板,动静不是很大,然而这种在白天听起来再容易被忽略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都会被放大无数倍,这一声“啪”放在凌晨的家中堪比往地上摔了个摔炮。

      许复容立刻原地定住,并看见阳台上埋头苦吃的黑影也动作停住了。

      黑影动作停下来,看起来更加像凝在阳台上的一团影子。

      如若不仔细看,如果对方一开始就没发出动静,许复容恐怕会以为那团黑影只是自己遗留在阳台的一只黑色小桶,或一只矮凳。

      或那地方根本空无一物,是光影给人的眼睛开的玩笑。

      许复容大气都没喘,他感觉对方停了很久,似乎在判断环境,随即,他直觉对方有个轻轻一歪头,像是往客厅方向看了一眼的动作。

      “神秘客”不再继续进食,它往客厅这头瞧了瞧,也不知道它到底往客厅这头打量了多久,莫名陷入一阵紧张情绪的许复容无暇去看时间,人在紧张之时,也很容易感觉到时间过得格外缓慢,他只觉得自己快被对方看了有小半辈子吧,终于,那团影子又动了。

      代表着“神秘客”的阴影一晃,它不在人类的领地继续逗留,顺着近在碗旁的防盗网栏杆缝隙跳了出去,落进窗外的灌木丛中。

      许复容追上去的速度不算慢,他在对方跳出阳台后莫名又恢复了行动力,三两步就跨到了阳台的防盗网边上,马上贴着栏杆往墙底下看——

      可屋外灌丛里什么也没有。

      “神秘客”才跳出去不到半分钟,窗外就已经又连个影子也看不着了,对方永远有神秘且寂静的开溜技巧,屋外灌丛枝叶摇动的声音在夜里也该清晰,可许复容侧耳细听,只听得一派安静,当天夜里无风,所以外面连风吹叶子这种可能带来混淆的响动也没有,让他只清晰感受到了对方地离开。

      “这猫够灵啊!”罗琰听得不禁感叹。

      仿佛也真只有猫这种生物,能够半夜从人家阳台跳进屋外灌丛里,都让人听不到多少动静。

      罗琰还说:“这动作轻的跟之前摇林老板院里这棵树的猫差不多。”

      林照归和符苻不约而同把就在旁边的大树看了一眼,符苻还仰着脖子,顺便望了望天上。

      一个猜测已同时浮现在了林照归和符苻的脑子里,这一刻人狐共脑,他们都已经大致猜到,恐怕这里不存在什么“差不多”,这两只“猫”根本就无需比较。

      它们大概率就是同一位,也并不是猫。

      “它肯定是只黑猫。”许复容非常肯定地说,“后来我和它又偶然见了一回,还是半夜在阳台上看见了影子,它对我放下了一部分的戒备心,又还不完全信任,所以只肯让人隔着一段距离看,只要我不表现得像要继续靠近阳台,它就不动,呆在角落里,我继续往前走,它就马上顺着栏杆又逃跑了。”

      许复容通过这种形式跟“猫”见了数回,双方的关系便继续也迈入了新的阶段。

      对方更加信任他,愿意在他的视野范围里暴露出些许形貌,他家的阳台上还是找不到对方留下的来去痕迹,然而某一天起,对方开始给他带来一些气味痕迹之外的小东西。

      林照归问:“它给你带来过什么东西?”

      “半个苹果,沾着泥巴的硬币,树叶子。”许复容说起来自己都止不住笑,“还有不知道从谁家垃圾袋里捡来的铜调羹,虫子——最离谱的是有过一条小蛇。”

      那条蛇甚至被送来的相当艺术,被缠在防盗网栏杆上,许复容下班回去看见的时候还以为是根绳子,正纳闷谁往自家防盗网绑绳,伸手一抽,鳞片猝不及防入手的阴凉触感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它有送礼物的心很好。”小许一脸不忍回忆又好笑,“但我希望这种‘惊喜’还是不要送了。”

      抓蛇又抓虫,还有硬币叶子等鸡零狗碎,这种形式的“回礼”,反倒像更加坐实了“神秘客”真是一只猫,行为很符合互联网上流传过的种种“猫的报恩”的事迹分享。

      罗琰没想到大家同为喜欢动物奈何养不了队列,小许却比自己多出这么一段丰富经历,他听着都觉得如果这后续是没能圆满,没有将这只也很有灵性的小动物“收编”了,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所以罗琰问:“感情都发展到这份上了,怎么最后还是没在一起啊?”

      旁边听着的林照归:“……”

      不知道为什么,林照归觉得罗琰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结合罗队前面说过养宠物得负责跟找对象差不多,林老板有理由觉得,这人是真在用谈恋爱的态度对待收养宠物。

      而许复容不愧是罗琰现在带的实习生,两人明明也还没调到一个队伍多久,却很有师徒风范,许复容一副俨然不觉得领导这说法有什么问题的模样,他叹了口气,说起自己和这只“猫”的趣事时那种飞扬的神采收敛了,情绪也降下来。

      他说:“我什么都偷偷计划好了,猫砂猫抓板猫窝都看了一圈,购物软件上收藏了一堆,结果还没下单,突然有一天它就消失了。”

      “神秘客”毫无预兆的消失,许复容第一个注意到对方的踪迹变化。

      粮碗里的内容高度忽然接连几天都不再变化,水碗里的水位依稀有改变,但通过仔细甄别,许复容判断出来,那不过是那两天气候干燥,水被蒸发掉了一部分,跟被“神秘客”喝过有着迥异之差。

      阳台外每晚也不再有“喵嗷”,惦记一只小动物的人类甚至有意熬了几个夜,凌晨守在阳台门边,却也没有蹲守到有谁偷偷来吃宵夜。

      许复容惆怅道:“这种滋味,真的跟暧昧期却忽然断了联系很相似,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去继续联系上。”

      罗琰深表赞同:“是啊。”

      林照归:“……”

      林老板不是很懂,林老板只觉得这份比喻有些许神秘。

      罗琰又问:“你去附近找过吗?”

      许复容用几乎带了点委屈的声音说:“找过啊,我还试过别人说的托流浪猫找的办法,还想过它是不是吃腻我家的粮和水了,换了一片社区去闯荡,我都还联系过周围社区的救助人,询问他们那边最近有没有多一只黑猫。”

      结果当然是都没有,托流浪猫找“猫”这种办法也没看见效用。

      许复容那段时间一听闻附近街区有新猫,哪怕不是纯黑色的,只要毛发带着一点黑,不管上班有多忙,加班多厉害,他都要抽个空过去转上一圈,看上几眼,看别人家的“新猫”是不是无端弃他而去,不再跟他联络感情的“旧猫”。

      但别人那儿也没看见他家那只猫的身影。

      罗琰前面还把养宠物说得如同恋爱,并且还很“恋爱脑”,话到这里他忽然又清醒,十分冷静客观道:“不过话说回来,小许,你就知道人家毛色黑,看起来是只成年猫,但你也不知道它长什么样吧,让你见了别的猫,你看脸也认不出啊。”

      许复容争辩道:“但是我知道它的叫声,别的猫只要一开口,冲我喵一下,我就知道肯定不是它了。”

      罗琰沉吟:“……这好像说的也对。”

      林照归赶在谈话偏离现实偏得更远前,将它尽量拉了回来。

      林照归提醒许复容:“你之前不是说,它之后又回来了吗?”

      “对。”许复容点了下头,心情明媚了一点,又没好转太多,看着像大雨转多云。

      许复容长长叹了口气:“它毫无征兆地消失,我还是给它保留着阳台上的水碗和粮食碗,就是怕它那天忽然又想回来了,还有的吃。”

      兴许这就是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在惆怅度日小两月之后,又一个半夜,许复容听到了阳台上有碗被挪动的声音,他匆忙起身,在阳台上看见一团影子,正埋头在碗前苦吃,身形看起来比之前要消瘦了一整圈。

      那完完全全是个惊喜,许复容都顾不得之前跟对方还有“保持距离”一说,他几步上前,第一回在夜里打开了灯,“啪”一声灯光开关按下后满屋亮堂,也照亮了阳台那个在夜间阴暗了好一段时日的角落,照亮了角落碗旁进食的猫。

      ——那果然是一只黑猫。

      通体纯黑,毛无杂色,浑身都找不出一根白毛。

      黑猫被突然开灯和突然闯入阳台的人惊动,第一反应却不是跳出防盗网逃走,而是弓起身背,像受到了大惊吓,冲着许复容发出喑哑的:“喵嗷——”

      那是一种跟许复容之前听到的有些许相似,又有些不同的声音。

      但是许复容还以为是自己让猫受到了惊吓,使对方发出了受惊后攻击状态下的哑音。

      黑猫察觉许复容还想要靠近,声调变得更低沉威慑,还开始冲人哈气。

      许复容不知道对方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凭着视觉估量,他觉得对方确实是瘦了,连身躯团起来后的“黑团”都比之前要缩水。

      许复容停在被猫哈气警告的位置,蹲下了身,带着安抚和担忧问:“你怎么了?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在外面受苦了吗?”

      黑猫弓着背,警惕地看着他,好像恢复到了他们还不熟悉时的状态,对待他的态度防备而陌生。

      在一人一猫对峙了半晌后,黑猫缓缓后退两步,蹿出防盗网,又跳进灌木丛之间,走了。

      许复容不知道“猫”为什么突然离开,也不知道“猫”为什么回来后像不认识他了,他后来继续在周围找了一圈,留心寻觅已经被他见过全貌的黑猫身影,先是担心对方终于回来,只跟他匆匆见一面,转头就又跑没影了,接着他发现,黑猫倒是没有再度离开这片社区,只是,在对方回归到这片社区后,对方好像一改之前那副无法融入“本地帮派”的模样,跟附近的一个猫群建立了不错的关系,社区草坪上开始能见到黑猫和其他猫一块晒太阳的身影。

      黑猫还可能被许复容那个晚上吓着了,它记得这名人类,又对待他的态度不算友善,一点也不念两人之前旧情,经常是远远察觉到许复容过来,它就从姿态慵懒改为警备,在草地上撑起四肢,变成一副随时准备防卫的模样。

      这让很是惦念对方的许复容还伤了阵心。

      许复容难掩消沉地说:“后来我也不是没努力,尝试跟它修复关系,它再度变得不那么防备我了,也愿意又来我家阳台吃几口饭了,可是它已经交到了猫朋友,更喜欢跟自己的同类一块玩,也不是很爱冲我叫,晚上不到我家阳台后方喊我了。”

      “神秘客”从宛如专属于许复容的神秘客,变作了社区里较为寻常的普通流浪黑猫,有了自己的社交和小团队。

      许复容思来想去,感觉也许最终拥有猫群社交对猫来说才是最好的,他这里除了能管饭管水管住,其实他这么一个上班族,能给的陪伴压根不如对方的猫朋友给的多,也不能天天陪着人家在草坪上晒太阳,他便终于下定决心,删除了购物车里放着的那些猫咪宠物用品,把养宠物的念头打消了。

      “神秘客”从差一点变成家庭成员的黑猫,成为了许复容在社区野猫里最为偏爱的一个。

      林照归冷不丁地问:“你是不是也是从差不多的时间,开始变得有些倒霉的?”

      林照归原本想要采取一个更委婉些的问法,奈何有些问题还是直白明了最好问,拿到的答案也最直观。

      许复容一愣,像没料到话题会突然跳转到自己的霉运,他脸上还带着两分没能脱离试图养宠物却失败的遗憾情绪,被问得直接一呆,然后回忆着说道:“好像……好像还真差不多?我那段时间一边放弃了收养它,一边觉得自己运气不好,连这种本以为早十拿九稳的事都失败了,结果接着不只养宠物失败,那一阵做其他的事也开始常出岔子。”

      这一问一答,还给许复容提供了新的思路。

      小许经由林老板提醒了自己的倒霉时间起点,瞪大了眼睛:“林老板,领导,你们说我养猫失败,不会也是被我的霉运连累的吧?!”

      罗琰也被许复容问得一愣,目光里本就带着同情,这下看向对方的同情值翻了倍,不禁伸手勾住了小年轻肩膀,在对方背上沉重地拍了拍。

      然而林照归却在想:不一定。

      也许,许复容的霉运,恰恰是他从想要养那只黑猫起开始的。

      符苻看看天,看看树,又拿爪子拍林照归,疯狂暗示提醒着之前的乌鸦,还拿小尖嘴低调比划了一下面前正被罗琰安慰的许复容。

      许复容还沉浸在“伤心往事”里,罗琰则忙着再度宽慰一番因运气而消沉的徒弟,林照归短暂思索片刻,他清了清嗓子,吸引对面二人注意。

      “我还有一个问题。”林照归说,“小许,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被鸟屎砸到是什么时候么?是不是也跟想养那只黑猫的时间很接近?”

      “……对。”许复容回忆道,“很接近,我第一回遇到天上掉鸟屎,好像就是在社区草坪上去看黑猫,想要引它继续回我家吃饭的时候。”

      那会许复容忙着跟失而复得的黑猫联络感情,蹲在草坪边缘招呼黑猫的模样不能说是谄媚,至少也是相当殷切,他对对方的想念和收养意图完全表现在了神色跟举动里。

      可黑猫矜傲,趴在伙伴旁边,只非常防备地看他一眼。

      许复容带着一腔愁绪起身,忽然头上一凉,第一反应还以为是下雨,下意识伸手去摸,结果手摸上去触感不对,随即意识到,他摸了一手难以名状的东西。

      林照归问:“你看见那只鸟了吗?”

      许复容说:“有个影子,但没看清,我认鸟能力也不太好,感觉可能是只黑的吧。”

      黑鸟跟黑猫,同样毛色为黑,带给许复容的体验却截然不同。

      小许叹气道:“遇见它真是倒霉极了。”

      林照归默然不语,符苻的爪垫在他胳膊上踩来踩去。

      小狐狸之前还挺嫌弃那只乌鸦向自家玻璃扔石头,也不喜欢大黑乌鸦鸟嘴一张就是挑拨离间。

      可现在这么一听,它感觉这大黑乌鸦还是有一丢丢可怜。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玻璃珠(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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