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春将至》心迹

9、 救人

　　三班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全班下楼集合后，刘军清点了一遍人数，叫体育委员出列：“周子昂，运动会各项报名人数满了没有？”

　　刘军是三班的体育老师，前几天交给周子昂一张运动会报名表，由他负责三班运动会报名事项。

　　周子昂支支吾吾：“报告！那个……男子五千米长跑项目没有人报名。”

　　“明天就要举行运动会了，现在名额还没满！真不知道你们班在干什么。”刘军呵斥完，看向男生，“男子五千米差一个名额，你们班谁报名？”

　　全班鸦雀无声，周子昂走到邢弋身边碰了碰肩膀，面露难色：“邢哥，你的实力我可是亲眼见识过的，初中运动会你次次拿第一。要不……”

　　男子五千米长跑是最累的一个项目，多是体育生参加，很少有人会碰这块难啃的硬骨头。若是没人报名，作为三班的体育委员，周子昂自然会被刘军顶上去。

　　邢弋勉为其难抬手：“我报我报！”

　　周子昂喜笑颜开，激动地拍了下邢弋肩膀，“谢啦兄弟！”

　　运动会报名满员，刘军安排全班跑了四个圈，随后进行自由活动。有人组织打篮球，有人一起打羽毛球，有人在操场闲聊散步。

　　虞夕西坐在台阶上乘凉，前方篮球场正打得火热，耳边不时传来一阵阵躁动的尖叫。宋温撞了撞她的肩膀，提高音量：“你看那边！”

　　球场上，一道飒爽的身型引人注目。邢弋在短短几分钟内，接连进球，此时又一个漂亮的三分球引得全场欢呼。

　　宋温低呼一声，“没想到他篮球打得这么好。”

　　紧接着，她快速凑到虞夕西耳边，戏谑道：“不知道，和罗田比起来哪个更厉害呀？”

　　虞夕西瞪她一眼，“你什么时候也这么油腔滑调了。”

　　不过，虞夕西仔细想了想这个问题，发现她已经想象不出罗田打篮球时候的样子了。此刻，脑海里只能容下邢弋鲜活的身姿。

　　靠着邢弋的猛烈进攻，三班又成功拿下一局。中途队员休息，邢弋甩了甩汗湿的发丝，似乎又觉得不够瘾，撩起黑T胡乱往脸上擦汗。

　　随着衣角的摆动，紧实的腹肌若隐若现，小麦色的肌肤上隐约还挂着汗珠。

　　如此具有男性荷尔蒙的画面，给了在场女生不小的冲击。小小的篮球场被一阵阵热浪似的尖叫所淹没。

　　虞夕西呆呆地盯着这一幕，眼睛一眨不眨。若不是脸颊红得像个熟透的红苹果，指不定旁人还以为她在发呆。

　　邢弋擦完汗，刚把衣角放下，背部突然被篮球狠狠砸了一下。他整个人往前釀跄一步，看得出来砸得不轻。

　　砸球的男生不急不慢朝邢弋走来，双手摊开，丝毫看不出慌张，“呦，不好意思，纯属失误。”

　　虞夕西从这个位置，完整看到了那人砸邢弋的过程。他分明就是瞄准了有意为之。

　　虞夕西脸色突变，心头一股怒火压制不住。她突然站起来，刚抬脚，手被宋温拉住，“你别去。”

　　宋温急切道：“那人是十班的杨峰，不是个好惹的，你不要引祸上身。”

　　杨峰比邢弋矮了几公分，整个人透露出一种要挑事的痞气。刚刚围在场上看篮球男男女女，见形势不对，大部分都散开了。

　　邢弋转身看见杨峰的那一刻，眉间的怒意、不解，转眼烟消云散。他低声道：“没事。”

　　杨峰勾起一抹嘲笑：“老朋友回来怎么也不跟我叙叙旧？”

　　邢弋笔直地站在风中，像是失了魂魄一般。这时放学铃响起，他抬脚与杨峰擦身而过，眼中一抹痛苦的神色转瞬即逝。

　　杨峰卸下伪装的笑意，恶狠狠怒骂道：“孬种！放学给老子等着！”

　　宋温看到这一幕松了口气，同时也松开了虞夕西的手臂，“你看，没事了吧。”

　　虞夕西没有见过这么忍让，甚至有些软弱的邢弋。她心里一时不是滋味，“嗯，我们走吧。”

　　放学后同学们总是跑的飞快。教室里多数座位都已经空了，只有寥寥几人还在清理书包。

　　虞夕西一眼注意到了邢弋的课本，依旧原封不动瘫在课桌上，书包也没有拿。

　　他明明早就上教学楼了，是还在学校，还是…根本来不及整理。

　　想起杨峰在操场撂下的那句狠话，虞夕西心中陡然升起不好的直觉。她背起书包往外走，凭着直觉，一路冲到了学校后门。

　　学校后门有一条隐蔽的小路，时常传出有学生在里面堵人，打架斗殴。她有所听闻，所以从来没有走过。

　　虞夕西孤零零站在学校门口，望着那条幽暗的小路，心中不停打鼓。她刚想给邢弋打个电话，才发觉连他的号码竟也没有。

　　一筹莫展之时，两个膘肥体壮的男生叼着烟，步履匆忙从她眼前路过。她听到其中一个偏矮的说：“峰哥说有活儿，快去看看。”

　　虞夕西压下身体的紧张感，撇开头捂着嘴咳嗽两声。等两人进入小路，她立马小心跟了过去。

　　这条小路歪歪扭扭，连路灯也没有。虞夕西隐在黑暗里，蹑手蹑脚跟在后面，动作轻的像只小猫。

　　昏暗的环境使虞夕西的听觉高度集中。脚步声混合着噪杂声在耳边嗡嗡作响，越深入，她越能辨别出那是拳头砸向□□的闷响，不时掺杂着几声极短的呜咽。

　　虞夕西连忙靠墙捂住嘴巴。她太熟悉了，这绝对是邢弋的声音。

　　没有多想，虞夕西边往回走边拨打110。因为手抖，她点了几次才点下拨通键。

　　电话拨通，一段预录音过后，是一位女警的声音。虞夕西压低声音，控制住颤抖的声线：“茗桐镇一中后门的一条小路里面，有人打架，群殴…群殴一个男生……对，麻烦你们马上出警。”

　　报完警后，虞夕西深吸一口气，拔腿冲进这条小路，停在所有人面前大喊：“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不想把事情闹大的话，劝你们赶紧离开！”

　　像是小绵羊闯进狼窝，所有人都愣住转头看向她。离她最近的一个混混朝她呼出一口烟，笑道：“哟，这妞哪来的。”

　　这里烟雾缭绕，虞夕西只能依据几个忽闪忽灭的烟头和灰蒙蒙的月光判断人数。她扫视一周，约莫七八个人，比她预想的还要多。

　　邢弋一人被逼座在墙角，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右眼被揍的乌青，轮廓分明的脸上添了数道鲜红的口子。

　　他用舌尖顶了顶嘴角的鲜血，看清来人后身形僵了一瞬，诧异从他眸中透出。

　　杨峰一把提起邢弋的衣领，另一只手在他脸上扇了扇，“没想到还有人给你逞英雄啊，你小子艳福不浅啊。我今天倒要让她看看，你跪在我面前叫爸爸是幅什么窝囊样。”

　　虞夕西心脏传来钝痛，她蹙眉向前逼近几步，举起手机录像，声音极具威慑力：“我再说一遍！我已经报警了！你们赶快离开！”

　　杨峰把邢弋往墙上一甩，大步走到虞夕西面前。他右手一挥，打落虞夕西举在半空中的手机。语气带有恐吓意味道：“我看是我的拳头先到，还是警察先到。”

　　虞夕西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一眨不眨直视杨峰，努力掩饰着心底的恐惧，同时也传递给他不会退缩的勇气。

　　她唯一的筹码是警察，倘若这些人毫不畏惧，她便没了退路。说不害怕是假的，但从她冲进来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两人对峙之时，一道黑影突然从墙角冲出。邢弋用力推了一把虞夕西，在她耳边用力喊出：“跑！”

　　这铿锵有力的一个字似有魔力，虞夕西瞬间获得了极大的力量，奋力向出口跑去。

　　杨峰几人反应过来，团团将邢弋围住，对他拳打脚踢，场面炸开了锅。

　　不过这次邢弋不再像个木偶般任人鱼肉，他敏捷地躲过一些关键拳脚。又蹲在地上摸索一阵，右手都快被踩肿了，他才捡起手机。

　　邢弋双手撑地，猛地站起来，几人冷不丁被撞倒。他飞快从间隙逃跑，一溜烟不见人影。

　　虞夕西站在路口来回踱步，邢弋跑出来拉起她的手腕奔跑，“跟我来。”

　　身后杨峰几人很快追出来，容不得虞夕西思考，她跟着邢弋跑到学校的停车区域。

　　虞夕西站在原地喘着粗气，这后面没有路了。眼看身后一行人只有一两百米的距离就要追上来，她急道：“怎么办？”

　　邢弋从停车区开出一辆摩托车，迅速调头，朝她喊：“上车！”

　　虞夕西欣喜地跳上去，邢弋拧紧油门，“坐稳了。”

　　摩托车“轰隆隆"卷起飞扬的尘土，虞夕西向前俯身抱紧邢弋，两人从杨峰一行人身边飞驰而过。

　　身后几人骂骂咧咧：“我操他妈的！让他给跑了…… ”

　　虞夕西上车不久接到了警方的电话。警方赶到事发地点时找不到报警人，小路里的混混也早已逃之夭夭。

　　迎着风，虞夕西扯着嗓子把事情的经过解释了一遍。警方调查到学校后门有不少监控，可以取证调查。

　　虞夕西刚准备应声作答，邢弋眼疾手快制止了。他表示不想追究那几人的责任并且态度强硬。

　　虞夕西心有不满，却也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连当事人都不追究了，她又能如何。

　　打完电话，虞夕西环顾四周。摩托车穿梭在迷宫般的小巷里，两面的砖墙越来越窄，带来很强的压迫感。

　　她大腿贴紧车座，凑到邢弋耳边大喊：“这是哪啊？”

　　后视镜里，邢弋抿着唇不说话。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想回答。只见他身体微微前倾，车速越来越快。虞夕西再也忍不住尖叫起来，对着他又捶又骂。

　　几分钟后，邢弋开到一片住宅区慢慢减速下来。摩托车还没停稳，虞夕西逃荒似的从车上跳下来，蹲在一颗大树下，开始干呕。

　　邢弋长腿一跨，径直从她身边路过，走进一家手机维修店。好似没看到树下这个因为他的车技，而吐得翻江倒海的人。

　　虞夕西怨念颇深地瞪过去，刚才在摩托车上无论她如何叫唤、害怕，邢弋全都充耳不闻。她从没见过这么冷血无情不懂怜香惜玉的狗男人。

　　虞夕西吐完擦了擦嘴角，跟进维修店内。

　　邢弋手里拿着一个屏幕摔碎的烂手机，在和店家聊换屏幕的事情。虞夕西仔细一看，那个手机正是她的。

　　这部手机她用了差不多两年，里面有很多重要的照片和聊天记录。可手机摔得四分五裂了，大不了再买一个。她没有打算换屏幕继续用，更没想到邢弋会帮她捡起来。

　　邢弋把手机交到店家手上，转身往外走。虞夕西亦步亦趋跟着他，突然邢弋一个停顿，虞夕西措不及防撞上了他的后背。

　　邢弋靠着玻璃门，终于正视她：“你干什么？”

　　虞夕西捂着额头，被这么一撞，差点又要吐了。她咬着牙：“你为什么不追究他们的责任？就算是关他们几天也算给个教训。平时见你挺横，怎么一在那个杨峰面前就变成软柿子了。”

　　邢弋眉宇隐着细微的情绪，“跟你有何干？谁让你冲进来救我了？”

　　这番不领情的话语，瞬间浇灭虞夕西的满腔不平，她掩住眼底的难过，“你以为我想救？在那种危险的情况下，换做是路边的小猫小狗，我都会救。”

　　邢弋绷直嘴角：“倘若我今天不能带你逃走，你有想过后果吗？救人之前先想想自己，不要反而成了别人的累赘。”

　　虞夕西气冲冲撞了下邢弋的胳膊，径直离开，“我是累赘，我现在就走。”

　　邢弋朝她潇洒的背影不耐烦喊道：“你跑哪去？！”

　　十分钟后……

　　虞夕西提着一瓶矿泉水，慢悠悠回到手机维修店。刚好和骑车要走的邢弋打了个照面。

　　邢弋见人回来，转动摩托车钥匙熄火。他冷淡地瞥了虞夕西一眼，“不是要走吗？怎么又回来了？”

　　虞夕西晃了晃手中的矿泉水，声音稍微有些虚：“我本来就是去买水啊。”

　　十分钟前，虞夕西一气之下冲到街道上。转悠了几圈，都没看见一辆的士。她既没有手机，又不认路。这边的小巷错综复杂，再走下去只怕连返回的路都不记得了。

　　邢弋总是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虞夕西在心底吐槽了他一万遍，决定做个能屈能伸的人，不跟他这种小人计较。于是买了瓶水，乖乖按照原路返回。

　　虞夕西清清嗓，在气势上不能输，她抬高嗓子：“诶？你怎么熄火了？”

　　随后故作悬疑“哦”了一声，“该不会，你是想要去找我吧？”

　　邢弋看她得意的小表情，也懒得和她逞口舌之争。他拔下车钥匙，走进手机维修店。

　　手机已经修好了，屏幕换的是店内最好的原装屏。这家店的老板和邢弋是熟人，友情价只收了两百块钱。

　　虞夕西拿到手机拍了几张自拍，左看右看，还真一点区别也没有。她欣喜道：“哇，还真修好了。走吧，我请你去吃饭。”

　　街边亮起暖黄的路灯，邢弋长腿一迈，跨坐在摩托车上，“不用。”

　　“可是我饿了。”虞夕西站在街边摸了摸小腹。刚刚呕吐完，现在胃里空无一物。

　　邢弋扭动钥匙，发动机“哒哒”作响，他转头问：“你想吃什么？”

　　虞夕西双眸一亮，咽了口唾沫，“我们去吃日料吧，我知道有一家日料店很好吃。”

　　邢弋点头。见她迟迟不上车，两人大眼瞪小眼。

　　“你倒是上车啊。”

　　虞夕西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幽幽瞳仁里满是惊恐，“我不坐你的车，走路不行吗？”

　　邢弋想到她今天坐车时被吓到尖叫的模样，语气放缓：“上来吧，我开慢点。”

　　邢弋熟练地在这些狭窄的小巷里穿梭片刻，来到了虞夕西熟悉的商业街。她探着头左右张望，街道熙来攘往，铄铄的彩灯分不清夜有多黑。带有烟火气的晚风拂来，很是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