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失莫忘》刘文君

14、第十四章

　　吴敏敏倒是懂得审时度势，飞因转过身来，茶已经到了季若川手上。她又是一脸温情的笑容：“飞因那朋友年纪尚小，你何必跟她计较？”

　　季若川不答吴敏敏的话，瞥了飞因一眼，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显然是要飞因赔礼道歉。

　　飞因全当做没看见，慢悠悠地坐下，端起自己的茶杯，存心要让季若川不痛快，她说：“我这里倒没有好茶水，也比不得贵府，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我所交的朋友全是些三教九流，入不得你季大少爷的眼，我这寒舍，你以后还是少来为妙。”

　　季若川拿着茶杯的手，不由得抖了起来，他更加用力地握紧茶杯，因太用力的缘故，指关节都已发白，他分明是想要抑制怒气，却又分明抑制不住。

　　他沉声道：“敏敏，你先回家。”

　　吴敏敏还想再劝两句，但她清楚季若川的脾气，别的事情还尚可，只要是与林飞因有关，外人一律不许插手，她无奈地拿了包包走人。

　　飞因这才有了三分害怕，她本来料着吴敏敏在，季若川好歹也干不出出格之事，现在这护身符一走，自己就生死未卜了，她懊恼自己方才何苦去顶撞他，说几句顺他耳的话也并非难事，可是一看他那嚣张气焰，又忍不住要与他争个高下。

　　季若川仍然坐在那里，一动未动，脸上的表情似怒非怒，总之，他的沉默简直就是恐怖的代名词。

　　飞因走上前去为他倒茶，轻声叫他：“表哥。”

　　她极少称他为表哥，往往连名带姓地叫，只有在闯了大祸的时候才会这般轻声细语，软绵绵，似恳求，又似撒娇。比如小时候打破了舅舅的古董花瓶，又或者是弄坏季若川价值连城的小提琴，一般情况下，季若川还是会为了这难得的恳求而替她出头。

　　然而长大了之后，飞因再也没有这般恳求过季若川。

　　果然季若川动了一下，他抬起头来看飞因，此刻飞因的脸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娇羞表情，季若川一把揽住她，嘴唇精准地覆上了她的。

　　茶杯，打翻在地。

　　飞因一时惊慌失措，狠狠地咬了季若川一口，季若川终于放开她，用袖子去揩嘴角的血迹。
　　她这下子后怕起来，飞因知道季若川最恨别人违拗他，就像那晚，他纵然是要她的身体，她的全部，她也不能不给他。

　　但此刻的季若川相当平静，他一下一下轻轻地擦，时不时又回头看飞因一眼，嘴角竟然还泛起笑意来，再然后，又对飞因说：“你给我剥个橙子吃罢。”

　　飞因早已被他吓得魂不附体，不明白他唱的是哪出，可是也不敢不从，乖乖地从冰箱里找了橙子，坐在季若川旁边小心翼翼地剥起来。

　　季若川的手，慢慢搭在她的肩膀上，飞因也顾不得，生怕自己又哪里不称他的心而引发更严重的后果。

　　等到剥完，季若川又说：“你不至于要我整个吃下去吧，一瓣一瓣剥了喂不会么？”

　　飞因忍住满腔怒气，耐着性子一瓣瓣往他嘴里塞。

　　她并没有察觉到，季若川的脸上，笑意愈来愈浓，浓到几乎化不开。

　　等到一个橙子吃完，飞因才有勇气拨开他的手，正色道：“季大少爷，你今天闹也闹够了，来这究竟所为何事？”

　　季若川本来也没打算久留，可是偏偏不爱听飞因出言赶他，所以吃完橙子就悠悠然坐在沙发上喝茶，又拣起茶几上的书来看，其实也就是随意翻翻，他对《红楼梦》的兴趣远不如各种数字报表。

　　飞因见他一时半会儿没有要走的意思，索性不去管他，白天累了一天，晚上季若川又唱了这么一出，她倒是有点犯困了，拿了浴衣准备洗澡睡觉。

　　季若川有时候很享受飞因这种放任自若，仿佛他们本来是一家人，在一起做任何事情都那般随意自然。

　　他干脆斜躺在沙发上，看着飞因忙来忙去的背影，饶有兴趣地跟她聊起天来：“那小子，在你们公司什么职位？”

　　飞因虽然不喜欢季若川这般八卦，仍然一边找发圈一边答道：“设计总监，说巧不巧，还是我的高中同学呢，蛮有缘的。”

　　原来自己也有跟季若川聊家长里短的时候，飞因在心里暗笑，无论如何，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十六年，就算总是吵吵闹闹，那感情也是非外人所能及的。

　　而季若川却在“有缘”这两个字上皱起了眉头，有缘通常会演变成为有情，于是他又有了些找茬的兴致，瞥了一眼飞因，她今天穿了件白色纱裙，整个人纤细柔弱，令人有十足保护欲，但是鸡蛋里挑骨头总是件容易事，他慢悠悠地道：“第一天上班就穿这么轻浮，季家的品位都让你拉低了一个层次。”

　　飞因知道他今天不遂心，扁了扁嘴倒并没真跟他计较，拿了衣服就进了浴室。

　　季若川见飞因不理他，越发地生气，每次斗嘴，他都非得看到飞因一脸委屈的表情才有莫大快感，偏巧今天飞因没如他的意，他起身去敲浴室的门，大声喊：“林大小姐，不要以为现今独立自主了，你信不信我今天就把你带回别墅去，然后禁足你一个月。”

　　飞因并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了季若川生气，可是她知道他说得出就必将做得到，不得不赶紧服软，好声好气地跟季若川说话：“我今天并没有想得罪你。”

　　这已是双方斗嘴时飞因做出的最大让步了，换作以前，任季若川踢翻了浴室门，飞因也能撑住了一声不吭，可是今非昔比，好不容易换得自由身，哪里还想回去。

　　季若川这才满意了，又回到沙发上去翻那本《红楼梦》，飞因是典型宅女，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以这些书全是由季若川买回，每一本书的侧面都加盖了飞因的印章，季若川这时细细去看那印章，觉得有点奇怪，除去“林飞因印”这四个大字以外，右下角还有一个小字，大概是盖的时候印泥太重，被印成了一个小红点，分辨不出是什么字，他纳罕，这印章是自己为飞因印的，多了一个字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呢？

　　正伏在茶几上准备细究，飞因已洗完澡出来，一把抢过书来，没好气地问：“你准备什么时候走，我要睡觉了。”

　　季若川去看表，已经将近十点，也确实到了该回去的时间，这才道出此行目的：“白阿姨明天晚上的飞机，中午回家一起吃饭，我已帮你向白钦兰告假。”

　　飞因震惊：“怎么不早点告诉我，都没有抽出时间来好好陪她。”

　　季若川回了她一句“你眼里还有谁？”径自走到那盆凤尾竹前，与植物比起高低来，飞因恍然，放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某个瞬间。

　　人若可以永不长大，该是件多幸福的事呢！

　　想着回家毕竟是太晚，再加之明天刚好要来接飞因回家，季若川干脆就下楼去摁了吴敏敏家的门铃。

　　吴敏敏还道是谁，一开门却是季若川，自然欣喜无比。

　　她是通过吴珊珊的关系才签的季氏，之前对季若川的了解，无外乎是财经版以及各种娱乐杂志，要么将他描述成商业奇才，要么将他写作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所以第一次见他，吴敏敏脑袋里简直装满了问号，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去见他的那天下午，姐姐一直嘱咐她：“季总话不多，可是待人是非常亲切的，你不用害怕，多说两句，本来公司也准备换代言人，你的形象也符合公司的定位，应该没有大问题。”

　　他们在季氏的总裁室会面，季若川刚刚喝完下午茶，精神十足，见到吴敏敏却也并不十分热情招呼，只是示意她坐下，便又低头看文件。

　　可是第一眼，她就几乎爱上这个男人，他不止是英俊，举止又沉着稳重，与其他男人不同的是，他看人的目光十分纯净，并不像其他男士，喜欢在腰部以上脑部以下的部位上下打量。

　　平时自己本来伶牙俐齿，可是见了他却实在不知如何开口，过了好几分钟她才说：“季总，我是吴总监推荐过来的模特儿。”说完这句，简直接不下去。

　　季若川这才抬起头来，淡淡答了句：“我知道了。”

　　他并不赶她出去，可是逐客的意思相当明显，纵使自己想多呆一会儿，也怕太过冒昧，于是便直奔主题：“那要是季总没有什么意见的话，我就出去签约了。”

　　季若川这次直接连头也懒得抬，“恩”了一声就了事。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没有机会见到季若川，接近五月份，她才接到公司的电话，说是季总有事情找她。

　　季若川那天只是简单跟她聊了会儿工作，末了突然问了句：“你有没有男朋友？”

　　她心里的甜蜜简直不可言喻，他问这般私人的问题，自然是有要进一步发展的意思，吴敏敏连忙答没有。

　　“那就委屈你一下，暂时扮一下我的女朋友，除去你应有的薪酬，我会另外补偿你，放心，只是有名无实而已。”季若川说完以上的话，起身就走，并未多看她一眼。

　　自己虽说不上倾国倾城，但拜倒在她裙下的男人也尚算不少，可是季若川真正令她挫败感十足，后来吴珊珊又告诉她，季总身边其实并无名正言顺的女伴，她便怀疑，他本来便是不爱女人的。

　　直到后来她见着了林飞因，才终于知道，为什么别的女人，季若川连看都懒怠多看一眼。

　　季若川突然在某一天告知她要带她参加季家的家庭聚会，他有时候又是十分体贴的，怕她紧张，又特意告诉她：“只是普通家庭聚会，不用太过隆重，你随意就好。”

　　吴敏敏仍然特意打扮，那是她第一次见林飞因，听姐姐说也二十好几了，可是看上去顶多十七八岁，穿了一件白色纱裙，宛如仙子。

　　季若川一见她，整个人立马就变了，他只有在看林飞因的时候，眼神里才有神采，那种神采，自己一个外人都为之着迷，而飞因，却是浑然不觉，她看起来，甚至对季若川也不是不厌恶的。

　　后来跟他一段时间就知道了，林飞因才是整个季家的珍宝，每个人都待她如瓷器，生怕一碰就碰碎了。

　　想到此刻，回头却看见季若川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她连忙去找了被子出来替他盖上，她隐约间听到他叫：“飞因，飞因。。。。。。”

　　他心心念念想着的人并非自己，吴敏敏忽然无比难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