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芊向我看》元明青

5、是个误会

　　承海的下班时间是晚六点，但从未有楼层完全按明面上的规定时间离开。员工盯着经理，经理盯着部长，部长盯着总监，总监盯着副总裁。白聚海这个总裁半隐之后，承海大小事宜主要由郁加寅负责，此人早些年是创始人之一，号称和白聚海过命的交情，看着白瑄承长大的。

　　下班时间，从未现身各部门的郁加寅出现了。因排场不大，只身一人，起初投资部都没反应过来。待Simon起身去洗手间，迎面遇到郁加寅，吓了一跳。

　　“郁副总，你怎么来了？”Simon惊呼一声，周遭人闻言，连坐姿都端正了些。

　　郁加寅却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握住Simon的手：“哦，我临下班路过，能不能带我去部长办公室看看？”

　　“自然。”Simon受宠若惊地在前面带路。

　　Leo下午在微信上摇了个妹子，本已打算开溜，老远见Simon带了个气势逼人的中年男人走过来，暗叫不妙。

　　“Leo，这是郁副总，来看白部长。”Simon一席话简单介绍了人物及关联。

　　Leo感激一笑：“有劳Simon，郁副总，请随我来。”

　　“咚咚咚——”Leo轻轻敲击白瑄承办公室的门。

　　“请进！”沉稳的声音很快自门后传来。

　　郁加寅向Leo和Simon道了谢，独自走进白瑄承的办公室。

　　“小承啊，好久不见！”

　　白瑄承本在熟悉部门各项事宜，听到熟悉的声音，抬眸看到儒雅清俊的男人。岁月已让郁加寅眼尾多了几道褶皱，嘴角的松弛亦让整张脸显得不大精神，唯那双眼睛，仍是记忆中熠熠生辉的模样，叫人一眼便认出来。

　　“郁叔叔，真的是，有八九年了吧？”白瑄承起身自办公桌后走出来，拉着郁加寅到沙发上坐下，又亲自泡了杯茶。

　　郁加寅上下打量一番白瑄承：“小承啊，你是真长大了，上次见你的时候，你刚初中毕业，个头才到我肩膀，现在啊，都比我高了。”

　　“郁叔叔这么多年倒没什么变化，还是一如既往的精神，不像我爸。”白瑄承叹了口气。

　　“害，你爸算好的，你是不知道，你应景龙叔叔啊，前两天刚脑溢血送医院，还躺着呢。”

　　“什么？”白瑄承刻意流露出诧异之色，应景龙可是他第一怀疑的对象，没想到第一个排除了嫌疑，“那郁叔叔能带我去医院看看他吗？”

　　郁加寅点头：“好啊，刚好我也想去看看。路上，我们叙叙旧。你这孩子，回来都不提前打招呼的，还从部长干起，真是！”

　　白瑄承亲切挽着郁加寅的手臂出了办公室，看向Leo：“送我们去市人医，你就可以下班了。”

　　Leo拿了白瑄承的车钥匙，一行人往地下车库走去。

　　一路上，郁加寅为白瑄承的低调感到不可思议。

　　“你不走VIP通道，和大家一起挤电梯吗？车也不停在专属位置？还有，你的劳斯莱斯呢？”

　　白瑄承失笑：“我是来上班的，别人怎么过，我就怎么过，没必要搞特殊。应届金融系研究生直接当部长，已经是坏规矩了。”

　　“害，你怎么和你爸一个德行！”郁加寅拉着白瑄承一起在后座坐下，就像叔侄一般，聊起这些年的家常琐碎。

　　临近市人医，车辆拥堵起来，停了半天未前进。白瑄承边漫不经心陪郁加寅聊天，边往窗外看去。

　　孟芊苡蓦地出现在视线范围内，身侧跟着白瑄承之前看到过的医生，那医生穿着的，赫然是初见孟芊苡时穿的衣服。两个人有说有笑，自医院走出来，看着格外般配。

　　“小承、小承？”郁加寅唤醒走神的白瑄承。

　　白瑄承回过神：“抱歉，郁叔叔刚说什么？”

　　“哦，我说啊，我家郁雅娴现在大三了，你们上次见还是小时候吧。等雅娴放暑假回来，叔叔做东，请你们吃饭。你们年轻人啊，也要常保持联络，延续我们这一代的感情哪！”

　　白瑄承心里明镜似的，表面不动声色：“那敢情好，也叫上应叔叔家的儿子吧，大家一起。”

　　“哎！”郁加寅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说曹操曹操到”，应修永正准备出病房买些东西，迎面碰上走过来的郁加寅和白瑄承。

　　“郁叔叔好。”

　　“修永啊，我带着你白叔叔的儿子来看你爸了。”郁加寅轻拍白瑄承的肩膀。

　　白瑄承看着眼前白净清秀的少年，还是和记忆中一样内向瘦弱。

　　“修永弟弟，好久不见。”白瑄承主动握住应修永的手。

　　几番寒暄，应景龙本人倒未转醒，躺着一动不动，原本膨胀的腹部经此一病，缩小一些。

　　本也是走个过场，白瑄承将Leo提前备在后备箱的礼品放下，又添加了应修永的联系方式，便打招呼离开了。

　　郁加寅拒绝白瑄承亲自相送，提前打给了自己的司机。

　　白瑄承独自走出医院，点燃香烟，于夜色中长长叹了口气。这场虚与委蛇的大战，一触即发，老爷子可真会“培养”他啊！

　　夏日的夜晚，街边路灯的光晕落在雨后的积水上，映得路人的脸蛋暖洋洋的。孟芊苡和袁光霁皆一身长袖，面色更红了。

　　“你平时喜欢吃什么？”袁光霁关切询问。

　　孟芊苡摇了摇头：“都行，我不挑食的，袁医生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吧。”

　　袁光霁直接带着孟芊苡来到附近商场的顶层，选了一家家常菜馆。

　　“加个微信？”袁光霁取出手机，点开二维码，“省得你有事总要跑我办公室，若我看到你留言，会及时回复的。”

　　三菜一汤上桌，孟芊苡根本没胃口。袁光霁大快朵颐，又不忘给孟芊苡夹菜。

　　“多吃点，你爷爷刚住院，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才能照顾好他。”

　　孟芊苡点点头，硬逼着自己塞了几口食物，又喝了两碗汤。

　　吃到一半，袁光霁的电话响起。待接了电话，袁光霁匆忙起身。

　　“先走吧，你爷爷似乎有休克反应。”

　　袁光霁找服务生买单，打包速度比服务生还要快。孟芊苡在一旁瞧着心疼，想必对袁光霁而言，无法好好吃饭、睡觉是常事了。

　　两个人匆忙赶到医院门口，迎面撞上正在抽烟的白瑄承。四目相对，孟芊苡点了下头，跟着袁光霁飞奔。

　　白瑄承直觉发生了什么，掐灭烟头，尾随跟上。

　　袁光霁来不及回办公室换衣服，直接到了急救室门口，瞥过头叮嘱孟芊苡：“你在外面等，等我出来再说。”

　　门口守着的两个护士随袁光霁进去，急救室的门关上，上方的红灯亮起。孟芊苡后背倚着墙，缓缓跌坐在地上。如果爷爷走了，这世上再不会有亲人了，从此只余她孤单单一个。

　　孟芊苡视线逐渐模糊之际，一双蹭亮的男士皮鞋停在眼前。孟芊苡用袖口擦拭了一下眼角，抬眸便看到白瑄承弯腰看着她，眼底有复杂的情绪在翻涌。

　　白瑄承自裤袋取出一包纸巾：“给。”

　　孟芊苡接过来：“谢谢。”

　　“旁边有凳子，我扶你？”白瑄承试探性伸出手，孟芊苡一声不吭，被搀扶着在长椅上坐下，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白瑄承紧挨着孟芊苡坐下，医院的长廊被消毒酒精的气味弥漫，少女的体香夹杂着檀香，若有似无、撩拨人心。

　　白瑄承侧过头，看着孟芊苡长睫掩盖住眼眸，看不清情绪。看来，之前是他误会了，她和医生或许没什么，她说忙是因为家里的事。

　　“你……”良久，孟芊苡开口，一双如清泉的大眼睛看着白瑄承，“怎么在？干嘛陪我等？”

　　白瑄承愣了愣，笑着回答：“有个长辈住院，我来看看，正好遇到你。看你这副样子，谁也不敢走吧？好歹相识一场。”

　　“我没事，你回去吧，不用管我。”孟芊苡说着，还把未使用的纸巾递过来。

　　白瑄承接过纸巾，无比尴尬，企图解释：“其实这些年，我一直想跟你说，上学的时候，你遇到的那些事……”

　　“我一直知道，不是你做的，也从来没有怪过你，你不必在意。你只是不大待见我，其他人会意了，去做的。”

　　“不是这样的！”白瑄承险些脱口而出，我内心如此在乎你，怎么会不耐烦？我只是年少时好面子，怕被戳穿心事，特意保持了距离。

　　孟芊苡不明白白瑄承何以如此激动，忍不住盯着看了会儿，却见后者眼眸中涌动出她看不懂的光芒，有些无奈，又有些悲伤，还有些着急。

　　“都过去了，其实，当年那段时间，学校里的事，于我而言都挺小的，我真的从未放在心上。老师为了顾及我面子，说的转学，其实是退学了，但也和你们无关。”孟芊苡没撒谎，更不是为了宽慰白瑄承，的确，父母离异、追债人登门，才是让她生活翻天地覆的罪魁祸首。相比之下，同学们的小打小闹，还算有分寸。

　　原来，不是被欺负到退学，是根本未在意过吗？白瑄承陷入沉思，多年来的心结解了，却不如没解。这种感觉很微妙，刚得知医生不是孟芊苡男友的喜悦，瞬间被冲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