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我》无闻者

2、爆发

　　我们学校美术生的重点本科率极高，并且都就读于国内外有名的大学，学校依靠着美术生的一本率去招生，却抵触我们四五百分的文化分，抵触我们耳朵上戴着的树脂耳钉，抵触我们会在不服气的时候大声反击。我知道这些校领导看不起我们，但他们需要我们，下年招生我们将成为亮闪闪的招牌。
　　这种无奈是我们心照不宣的事，大家都知道学校的偏心，虽然将我们设为一班二班，但真到了时候只会一股脑的怪罪我们。
　　我回忆了好久，这些领导叫什么名字，当时是恨透他们的，觉得这种人不配为教师，可这才过了一年不到，脑子里关于他们丑恶的嘴脸已忘记了大半，最后我找了高中的同学求证，想来他们也是想了好久的，本来做梦都会骂出来的名字到现在还思索了一段日子。
　　李凌是我们的副校长，也是我们段的化学老师，他总在早晚读出现在走廊上，斜着眼睛看那些读书读睡着的学生，然后伸出他的手指敲敲玻璃示意到外面读，那个被发现的打盹儿的学生只能垂着脑袋出去，等李凌走后才光明正大翻个白眼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诸如此类的学生与老师间的暗暗较量，在这个无比大的校园里不断上演着，没有人去破坏其中的平衡，因为作为学生的我们无法单凭自己去承担事情的后果，也不想去当第一个死者，枪打出头鸟，刀砍地头蛇。唯一敢明着反对这些校领导的，估计也只有我们这群他们眼里的坏孩子了。
　　大家都是靠着中考考上来的，在这个省重点中学里，有许多家里娇宠着长大的孩子，也有家里爹不疼娘不爱的，更有不知讲了多少关系被塞进来的条子生，那些条子生肯闹吗？当然肯了，若给他一机会，那必能搅个天翻地覆，可那些学校里当官的人心里可门清了，有些孩子那就是惹不得的，一般都不管他们，没必要弄得两边都不痛快。
　　在决定学美术之前，我便知道艺术之路会花上好几个钱，不过家里人不在意，我虽算不上什么集团大小姐，但家里也是从商两代了，或许到我这会断掉吧，希望我哥能担起家里大任，救我于水火，我学不了金融啊，看那些数字我头晕。
　　一班二班里有很多像我这样的孩子，但同时也有家境清寒的，也不少，他们中考成绩差普通招生线一两分，但家里人又觉得省重点中学说出去有面子，怎么也得报上这学校，便招呼着填了个美术班，而后却又怪孩子读书花钱多，哭叫着自己的无力，却没想过那是当年自己一意孤行所带来的不堪结果。
　　人得为做过的事付出代价，谁都不例外。
　　李凌也是，他一味的偏见与自视清高的愚昧必定会带来负面影响。
　　那是三年中最为紧张的一年，大家集训回来整体都较为松散，习惯了集训时蓬头垢面的乞丐生活，突然做回普通人整的大家都没完全反应过来，上课时浑浑噩噩的打瞌睡让我不禁幻视速写课被罚站也赶不走的瞌睡虫，下课抱着食堂打包来的馒头呆滞地啃咬活像被色彩老师威胁明天必须看到干净颜料不然罚白颜料的流水线搅颜料动作。
　　似乎所有人都没缓过神来。
　　性子里自然就带了些散漫，当然，还有因为跟不上文化而焦虑的烦闷与怒火。
　　高三的第二个学期是我火气最大且抑郁值最高的一年，身边的朋友也是，当时所有人都像一点就着的炸弹桶，就等着着这么一个举着火柴的无眼人凑上来点那引火线。
　　事情发生那天我实在不想读书了，便让我妈给我请假在家里歇一天，所以这件事我是从同学那听来的。
　　导火线是饮水机下的泡面调料包和蔬菜包里那几个三瓜两枣，李凌默认是我们两眼一睁只知道闷头吃饭的美术生干的，于是火冒三丈地冲进我们班，顺带拉了二班的班主任，扯着他那浑厚的嗓子大叫：“谁叫你们在教学楼吃东西的？这是读书的地方，不想读书就别读了！”
　　所有人都被他突发恶疾下了一大跳，在众人呆滞的疑问中他自我感觉良好，他大抵是觉得我们会是被他跳梁小丑似的举动给震住，嘴角一撇想继续说教，但下面学生的讨论声妨碍了他风光的教导。
　　被莫名其妙一顿说教的孩子们无从得知那泡面残羹从何而来。
　　“你吃泡面不扔垃圾？”
　　“你才不扔垃圾呢，我又不是没垃圾袋。”
　　“你呢？”
　　“有病吧，我不吃泡面，戒了。”
　　“那也没人吃啊，李凌发病了？”
　　……
　　座下的讨论声惹得李凌气红了面皮，脸上暴起了一道道青筋，怒斥我们连老师站在这还敢大声讲话，简直不像话。可惜没有人理他，我们愿意接受惩罚但前提是我们犯了错，不该扣上头的帽子没人愿意戴着，没一会大家就自己干自己的事情了，并不在意发疯如家常事的李凌。
　　阿妮这事提出问题关键，有没有可能这泡面残余不是我们班的。这可把李凌问住了，他从没想过这个可能，场面尴尬了一秒钟，吩咐二班班主任去问问他们班，反正这个罪魁祸首肯定是我们这群读美术的。
　　但二班班主任带回来一个不妙的消息，他们班也没有，这简直就在给李凌心中那怒火添了两把柴，他气得狠狠砸了我们的门，将找不出罪犯的原因归结于我们撒了弥天大谎，迎面扯出了他那长到永远讲不完的大道理，高高在上的模样已经惹得很多学生在心里痛骂。
　　孩子们的情绪已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没人愿意在这样的高压环境下背黑锅，此起彼伏的否定与证明自己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教室，车祸现场似的吵闹被教室后面那阵踢桌子声给压了下来。
　　于琛在避免踢到前桌的前提下踹翻了旁边空着的书桌，站起来指着李凌就破口大骂，骂他不明真相颠倒黑白，骂他自以为是刚愎自用，骂他信口雌黄断章取义，句句骂到了我们心坎上。
　　眼看着于琛的怒火愈演愈烈，为了防止于琛犯下不可逆转的过错，不少同学站起来拦着他，他快从班级后头走到李凌脸上了，不拦着点真怕这小爷闹出个什么。
　　早就被吓到的李凌已说不出话来，他一时间忘记该说什么来堵住于琛的嘴，只能吹胡子瞪眼睛指着于琛久久说不出话来，于琛不是条子生，但家里也是远近闻名的世家，没人敢惹他，他自然在我们这横着走，好在他做人讲道理，做朋友讲义气，大家都爱和他玩。
　　这场闹剧在二班班主任的劝说下停止了，她提议让保卫科去查监控，必能查个水落石出还大家一个公道，这可是难得的台阶，李凌顺着台阶答应下来，转头吩咐保卫科科长调查监控，回头还狠狠瞪了于琛一眼，那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样实在是滑稽。
　　抛开于琛家庭条件外，单凭他那快一米九的大块头就够让人胆寒了，弄的李凌气也不敢不气又觉得没面子，关了手机就恶狠狠瞪着他，嘴里还是不停的怪罪着，直到保卫科科长再打回电话，说截到倒泡面那孩子长什么样了，他才停下说教马不停蹄地拿着照片去对着人脸找，我们一班自然是第一批的。
　　结果呢，这人是四班一个人倒的，李凌扣了他们班的分还顺带骂了四班班主任，却唯独没有向我们道歉。
　　申思言跟我描述的时候眉飞色舞的，恨不得把自己脑袋的记忆送给我，她说那时两个班近百的人头聚在那窗户前，就等着走廊尽头能走来一个身影，无关是否真心，只想要个道歉。
　　其实大家心知肚明，我们不可能等到那个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