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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春节的时候,爸爸妈妈定了一桌年夜饭,饭店正门高高挂起大红灯笼,店内装潢也充满了红色的鲜花、红色的窗花和桌布等等,总之显得喜气洋洋。
      饭桌上,徐文柏有意和女儿聊聊专业的事情:“我从业以来,遇到过一个堪称奇葩的案子。原配带着闺蜜闯到小三家中,给小三给打流产了。”
      徐稚阙大感震惊:“这太蠢了吧!”法治社会,这么莽撞又不畏法的可不多见。
      想考考徐稚阙的功课,徐文柏说:“当然,你数数看这涉及几项罪名。”
      蒋志敏怪罪地看徐文柏一眼,“大过年的别说这些。“
      徐文柏捏着叉子好像无限包容的表情,“好好好,妈妈想听吉利的,阙阙快说给她听。“
      徐稚阙赶鸭子上架地举起饮料杯说,“祝亲爱的妈妈在新的一年,健康快乐、一帆风顺、马到成功、得意洋洋!“
      蒋志敏颇为受用,但仍矜持地慢悠悠抬起酒杯和父女俩碰杯。
      这本该是一个普通的年,谁料徐文柏在大年初三的时候接到母亲的电话,母亲表示:村里要新建一座祠堂,风水大师来村里巡察过一番后一口咬定徐文柏父亲坟所在位置是建祠堂的风水宝地。因此,村公所要求把徐文柏父亲的坟墓移个位置以舍小家为大家。
      陈洗华要强了一辈子,自然不肯轻易让渡自家的权力,此时却仿佛和全村人作对,好像自己得理不饶人一样。和村里人大战几百回合后,老太太终于撑不住了,于是打电话给自己最骄傲的儿子要求他回村主持公道。
      徐文柏有苦难言,他知道自己在家乡可能是有一些影响力的,但鞭长莫及,况且自己又久不回家,恐怕连人都认不清。但阔别家乡已久,还真有些乡愁横亘在心间。于是他打电话给自己的弟弟徐文松,两兄弟约好带着自己的家人回老家一趟。
      对徐稚阙来说,那更多是爸爸的家乡,与自己的联系没那么多,但作为女儿,自己还挺有兴趣追溯爸爸成长的地方。于是大年初四,一家人经过飞机、高铁和大巴车之后,终于回到爸爸出生的地方。
      奶奶像记忆里一样热情干练,只是头顶的头发变得银白。陈洗华老太太对自己一个电话把老大老二一家整齐地叫回来还是颇为自得的。她把他们招呼到木头建的老屋,用自己种的橘子招待孙子孙女:“知知、阙阙,快来吃奶奶种的橘子,可甜了!“
      徐锐知是徐稚阙的堂哥,比她大一岁,现在在上海读大二。徐稚阙对这个橘子无比熟悉,因为每年冬天都会收到老家寄来的橘子。徐稚阙装作乖巧地接过橘子,甜蜜地说:“谢谢奶奶!“
      徐锐知恶寒地转向她,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没必要吧。
      吃了一顿酒肉齐全的晚餐后,在场除了徐锐知以外的男人就都投入到迁坟这件大事。徐稚阙和徐锐知被视为小孩,自然是被安排哪凉快哪呆着去。俩人乐不可支,借了三叔的车就在县城里四处跑。

      周以程怨气连连,心想这还不如在北京呢,在北京想见还是能见到的,放假到好,直接异省了。每天必问的就是:“什么时候回来呀?“配上一个可怜小狗的表情。
      徐稚阙有意逗他:“突然发现老家挺好的,山清水秀人还热情,我都不想回去了。“
      周以程回:“哦?这么好的地方都不邀请我,那别怪我不请自来了。“
      这话听起来太自我,徐稚阙忍不住讽刺道:“呵,你来吧,你都找不到路。“
      其实应该开玩笑让这句话过去,但愠怒的神经在他的头皮上横跳,他选择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认得老家?五年没回去过了,还在耿耿于怀吧。”

      徐稚阙把手机关掉,抚上无风吹拂的头发,悠长地吐出愤怒的心绪。
      的确,她五年没来过这个地方了,不是因为学业繁忙,而是因为五年前,她无意体会了一场古老宗教伦理的窒息。作为女孩,祭祀时她们被安排到最后才跪拜,而且来月经的女孩甚至不被允许有机会触摸所有祭祀的用品,也不被允许进入祭祀场所。碰巧,徐稚阙就是唯一那个来月经的女孩。
      所有女孩被叫走时,徐稚阙不明所以地被留下,听到外面传来的唢呐声时,徐稚阙想推开门却发现门被锁得严严的。
      蒋志敏回来后见到满脸泪痕的她,忙问她发生了什么。向来在婆家温柔体贴的蒋志敏大闹了一次,她自己用全部心血呵护长大的女儿,从没受过委屈,她怎么肯轻轻揭过。只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矢口否认,假惺惺地说自己毫不知情。蒋志敏失望透顶,从此对丈夫家里再无半分好感。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许还不致如此。直到徐稚阙和徐锐知为一本漫画而争论不休的时候,奶奶插入他们中间,劈头盖脸地把漫画抢过,然后把徐锐知拉到一边笑着递给他,徐稚阙留在原地大哭起来,她却折断一根细小的竹子,吓唬般的往徐稚阙身上招架。

      徐锐知从服务站买水回来,看见徐稚阙坐在长凳上沉思,眼睛紧闭,唇线抿成一条向下的弧线。
      徐锐知站到她跟前挡住太阳,“怎么了?”
      徐稚阙睁开眼睛,“我很不爽,凭什么奶奶偏爱你。”
      他叹口气,“老思想啦,是个男的他们就觉得传宗接代的宝贝。”
      她被他无所谓的口气逗笑,“还好你还算清醒。“
      于是继续爬山,爬山的路上上下下都是人,太阳又正当照,显出一种热闹的氛围。到达山顶的时候,徐稚阙查看微信步数发现自己果然是第一,第二是周以程。徐稚阙试图把心中那点不快的心绪像除草机除草一样铲除,然后放眼看高耸的山峰和翠绿的树林。
      徐锐知毫无征兆地对准手机,说:“来,和照一张。“徐稚阙在徐锐知靠近的时候配合地扬起嘴角。
      看着成片,徐锐知皱起眉头说:“怎么不情不愿的样子,像是我把你拐来的一样。”
      徐稚阙:……你也没说要表情管理呀。

      和徐稚阙发完消息后,脑子里纷纭复杂,周以程觉得混乱至极,于是出来暴走,希望冷风能把自己吹清醒一点。

      回到三叔家里发现一大群人聚在堂屋集议,奶奶端上刚泡的茶,说:“来,喝喝茶,待会再聊。”徐文柏无奈地看闯入的母亲,只好听她的话喝茶。
      徐稚阙问在客厅里打哈欠的蒋志敏:“怎么样了?讨论出结果了吗?”
      “还能怎样,迁坟呗,另找一块风水宝地。”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你爸出钱还不够,想事事亲历亲为,哪知道什么时候完结。”徐稚阙觉得妈妈的话里有一丝讥讽。
      徐稚阙沉默,无声地转移到堂妹徐星语的房间。堂妹是一名在读高一生,平常在城市里读书和生活,是因为有他们回来她才回老家的房子。
      堂妹有几分羞涩又有几分仰慕,“姐姐,大学是怎样的呀?好不好玩?”
      “有好玩的地方也有不好玩的地方。”徐稚阙如实以告。
      “那高中也是这样!”
      “对呀,不必向往未来,珍惜当下就好了。”想不到自己也能做人生导师类的角色,徐稚阙好笑地浮上微笑。
      “姐姐,我以后也想考上你的学校。”
      不是“阙姐姐”,而是姐姐,就好像自己是她亲姐姐一样。徐稚阙发现自己出现一种温柔的语气,“好啊,期待两年后在我的学校见到你哦。”
      徐稚阙走出星语的房间,被传染了一种单纯和期望一样。走在漫天繁星的夜空下,黑暗的静谧无处不在,但徐稚阙发现这安静只让自己安心,并不恐惧。走到左边道路的尽头,一条黑乎乎的影子出现在转角后延申的路上。
      有人贴着墙壁在干嘛?——徐锐知,他在抽烟。
      她无声地望他几秒,“你在干嘛?”,明知故问,徐稚阙说完就后悔了。
      “抽烟,看不懂?smoking懂吗?”他很坦然。
      徐稚阙好像小心翼翼地走向他:“给我一根,快。”伸出手,手心向上。
      徐锐知把她的手心拍下去,“好学生怎么可以抽烟?”
      “谁说我是好学生。我不是。“
      “哟,这是迟到的叛逆吗?“
      “你给我就好了,话怎么那么多。“
      徐锐知被气笑了,但还是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给她。等她吸了第一口后,他问:“什么感觉?“
      烟雾在唇齿鼻息间萦绕,徐稚阙努力忍住想咳嗽的喉咙,尽量娴熟地表演。徐锐知买的烟应该不错,有种古朴的醇香。
      “要是你以后变成老烟鬼不会是从现在开始的吧。“
      喉咙有些干涩,她放低声音,“那你就是引诱人走向毁灭的撒旦。”
      他笑起来,“这么重要的角色?我的荣幸。”
      突兀的电话铃声响起,徐稚阙知道是周以程。手机亮起的光闪烁了徐稚阙的面孔,徐稚阙抬头看月亮的银辉。
      徐锐知摆口型问:“怎么不接?”
      徐稚阙不想回答,只好捞起手机,绕圈走到对面的墙壁。

      沉默,漫长的沉默。
      徐稚阙说,“再不说话我挂电话了。“
      好不容易拼凑完整的心简直被利剑穿透,箭头上流的血冰冷地流淌,周以程张了张口,发现没有力气出声,好像就是在等这一刻,几乎瞬间,果断地,他按下了结束通话键。
      徐稚阙低着头回忆矛盾发生的节点,听到挂断的声音时,脑子也愣了一下,随机陷入漫长的错愕。
      ???什么意思,分手了?就因为两句话?面对黑夜的无声和逐渐暗淡的屏幕,头脑简直不能思考。这到底算什么?第一次,徐稚阙觉得茫然失措。
      徐稚阙保持着茫然的头脑回到房间,翻看手机也纷纭,回复消息也觉得机械,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能看到和林岑的对话框里留下:明天,下午,市里一家咖啡馆见面的信息。
      原来林岑一家来这附近的著名景点旅游,知道她也在老家就约她出来见一面。
      得知她要借一整天的车去市里,徐锐知断定她要偷偷去见男朋友,于是义愤填膺地表示作为唯三的同龄人中的一份子,她不能抛弃小伙伴独自玩耍。三叔在旁边听得起劲,大手一挥说:“明天你们仨一起去,三叔出钱!”
      徐稚阙心中暗评他真是个戏精,不过林岑和他都在一个城市,也许交个朋友也不错。

      于是第二天出发时徐锐知开车,徐稚阙和徐星语坐在副驾驶。星语得知要和他们一起去玩,露出小狗般欢乐的眼睛,徐稚阙觉得可爱。从县城开车到市里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星语在睡觉,徐稚阙看着窗外划过的草木觉得乏味却毫无睡意。
      她在思考,关系。她觉得自己也许有什么错,周以程也有什么错。是身体里的什么部分?一下就被点燃了,让她变成了战斗的机器。
      终于在还有30分钟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徐稚阙组织文字:我为我的错误道歉。但是我认为,我把我成长的经历告诉你,这经历或许羞耻,或许难过,但你把它作为攻击我的素材让我觉得很难过。
      点击,发送。徐稚阙眼睁睁地看着对话框持续的“对方正在输入中”,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地过去,他还没有写好。
      他到底是有多少怨气呀,徐稚阙苦笑。
      终于收到他的千字小作文的时候,车已经停在了咖啡店前的停车位。徐稚阙一点点看下去他罗列的点,只觉得全身的血都沸腾了,简直想和他来一场辩论赛,面对徐锐知的催促也是说你们先去。
      徐锐知:……你的朋友啊,大哥。
      好在徐稚阙早在群里分享了具体位置,徐锐知只好带着星语硬着头皮上了。
      徐稚阙看完消息后,直接把电话打去:“原来你对我有这么多不满?”
      周以程声音有点沧桑:“不是不满,是我认为我们之间存在的问题。”
      听他的声音,徐稚阙意识到他可能感冒了。
      “首先,我揭你的伤疤肯定是我该千刀万剐了,实在是对不起。”
      “好,我接受。然后你就发现了我这么多缺点?直接点,你是想分手还是想和好。”
      “你看,你永远都那么趾高气昂,理所当然。”他激动起来。
      她愣了一秒,“当然,自信和直接是我的底色。“
      “这很好,但你不能像上位者一样对待我。你一直在这段感情里属于上位,以至于你理所当然地指责我命令我……”
      “我哪有指责你和命令你?”
      “每次吵架都是我低头,你每次都冷言冷语,有时候也是会冻伤我的。”说完,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蹩脚的比喻,徐稚阙冒出这样的想法。被这滑稽的场面惹笑了,顺带看到对面咖啡馆里的电子时钟和坐着的,她的熟人。
      她意识到自己还有约要赴,于是说:“我还有事,下次再说吧。”说完整理包袱下车。
      周以程做好和她长谈一天的准备,谁料她又把她撂下,又是这种感觉,好像他无足轻重一样。虚无和挫败席卷了脑子,他一败涂地。

      徐稚阙坐到林岑傍边,徐锐知的对面。
      看他们聊得还算开心,徐稚阙负罪感稍减。加入他们的谈话聊几句,忍不住回到辩论赛继续辩驳:“我到底哪里惹你不开心了?”
      周以程趴在桌上享受恒久的孤独,来消息的提示音那么大声,好像把他拉进喧闹场。
      “好吧我直说了,你的态度,你的态度好像在说有没有我都无所谓,你强势得好像我是你的奴隶。“
      徐稚阙觉得莫名其妙,“我哪有那样不尊重人——“
      被林岑打断思绪,只好就那样发送,听他说:“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听我说,我保证让你不会想看手机好吗?“
      徐稚阙只好把手机扣过面,专心地盯着林岑。
      林岑和徐锐知对视一眼,徐锐知便拉着星语说:“我们先去逛逛,你们聊。“
      林岑清了清嗓子,开始说:“其实我从高二的寒假就开始喜欢你了。“欣赏一会儿徐稚阙震惊的瞳孔,他接着说:”那时候你在ktv唱《黄昏》,声音很好听,也很有魅力。我想只要是喜欢这首歌的人很容易在那时候爱上你。“
      徐稚阙不知所措,只好说对不起。
      “你别这么说,喜欢你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只是我觉得至少应该把我的心事说出来。“他眼睛里有星光,停顿几秒后接着说:”其实我本来打算高考后就跟你告白的,我甚至还写了情书,准备了鲜花和卡片……”
      “直到我被告知你和周以程在一起的消息,那时候我在地铁站,我看着人聚集又离开,车停后又开走,只有我在原地觉得茫然。“
      “谢谢你喜欢我,真的谢谢你。“
      “你一定要快乐好吗?无论在爱情还是生活。“
      徐稚阙用力地点头,早已泪流满面。

      “我叫你堂哥来接你了,我们去外面等吧。“
      站在咖啡馆的门口,目之所及,都是陌生的建筑,陌生的面孔,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好像和他们毫不相干,徐稚阙有一种在这城市和林岑相依为命的感觉。
      徐稚阙张开双臂,和他拥抱。林岑安静地亲了亲她的脸颊,然后说:“去吧,徐锐知在等你了。“他挥舞手臂,笑着说”下次见“。

      徐稚阙坐回车上,独自安静了会。
      打开手机,孤零零地躺着周以程的消息:“总之,你能不能表现地更爱我一点。“看时间,正是一个小时零几分。
      徐稚阙现在内心颇为感性,她说:“好。“
      “那这就是承诺不能反悔了。”
      “当然。不过你知道吗,其实我真的还挺爱你的,毕竟那么多男的喜欢我,我也没有出轨不是吗?”
      “那你这标准可真够低的。这么说的话,难道没有女生喜欢我吗?”
      “总之,我还是最喜欢你啦,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默念了两遍。
      “但愿吧。”
      真是败给你了,周以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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