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四章 ...

  •   少年抬眼看了看天,埋怨着老天糊弄他。零星的闲言碎语也在此时飘进了他耳里“年轻轻的什么不好,居然偷东西,真不知羞。”

      “就是就是,那么多黑心官爷不去偷,居然偷云公子的银子。”

      此时他们二人已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水泄不通,想要逃跑虽不是不可能,不过恐怕凉州是待不成了。

      云翳伸出了白嫩的小手,少年也不啰嗦,将钱袋塞回了他手里,算了,反正今日已有了一笔不小的收获了,也不在乎这笔。没料到黑衣少年还未走两步,却被云翳拉住了,一脸[愤怒]的把钱袋摆在了少年的眼前,钱袋里居然赫然是一堆青黑色的石头!

      人群立即如炸开了的锅般躁动起来。

      “你倒是要不要脸啊?人家云公子辛苦养家容易嘛?”

      “那么小一孩子成天给人抄书赚钱养家,饭都吃不饱了你还又偷又骗别人的银两,你爹娘如何教养你的?”

      “……”

      更有市侩泼妇为云翳不平者唾沫横飞的数到了少年的十九辈祖宗上,虽然他们并不认得少年的十九辈祖宗。

      看着云翳一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快哭出来的样儿,他当然不会相信云翳真的快哭了,以他丰富的经验来看,云翳不过是伪装得十分妥当罢了,更甚至,他觉得云翳是在笑的。

      不明就里的他完全晕了,他不过是捡了个钱袋,根本没有打开过,哪里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还不待反应过来,他已经吼了出来“你栽赃我?!”

      云翳[咬紧了牙],狠狠的跺了跺脚“你胡说!快把银子还我!那不是我的银两!丢了我得赔了下个月的粮钱了!”

      黑衣少年的眼神突然变得阴冷,暗含着一丝杀气,打量着云翳,这眼神让云翳觉得十分的不舒服,微微皱了皱眉头。

      过了一会,黑衣少年冷笑了几声,明明已是春季了,周围众人却突然似掉进了冰窟中一般,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你掉了多少银两?”

      云翳有些纳闷,这黑衣少年给他的感觉非常奇怪“整一百二十两。”

      此时已不再有人说话,少年扬起了眉“哦?”他总算清楚云翳为何栽在他头上了,不过是以牙还牙?

      少年摸了摸怀里,掏出刚顺到的一百二十两,扔给了云翳,皮笑肉不笑的离开了人群。云翳蹙着眉头,看着少年的背影,总说不出来的感觉,似乎是,对掠食者的恐惧?

      他甩甩头,将少年从脑海中赶了出去,连忙与四周的众人道了谢,急忙寻漆家婆婆去了。

      此刻,黑衣少年正越过一个又一个的屋顶,悄悄的随在云翳身后。他暗生怒气,于他而言,那些银两并不算多,随便杀个人的报酬都是几千上万两,只是他最近手头紧了,却居然被这小骗子骗了去,怎么想都咽不下这口气,心里寻思着找个机会把钱顺回来,顺便,他不喜欢让看不过眼的人活着。

      只是这厮,怎么转都在大街上,现在又是光天化日之下,任凭他号称杀手界的榜首人物,也不敢如此造次,只得耐心的跟着这小子。

      再说云翳,将石头倒了,银子装进钱袋,便握着袋子去寻漆婆婆,想这会估计漆婆婆还追着王员外不放,所以没去漆婆婆住处,直接到了员外府的门口,果见漆婆婆被两个凶悍的护院拦在门外。

      “员外!员外!老奴孙子要接媳妇…老奴两年的工钱要拿来给孙子接媳妇啊!”她已经泣不成声了,可王员外又怎么听得到?即便听到,也不会管的吧。

      云翳连忙上前推开凶悍的护院,扶住漆婆婆,劝道“婆婆别哭了,银子我给你寻回来了。”他将钱袋放进了漆婆婆手中,解开钱袋的细带,不多不少,整一百二十两。

      漆婆婆楞了一楞,又看了一眼云翳,将钱袋塞回云翳手中“云公子,你自己养家已是不易,全凉州城谁人不知?老奴的工钱是王员外欠的,当是王员外来还,你的钱,老奴不能要…”

      云翳却温和的笑了,将钱袋压回漆婆婆手中“这确是王员外被人顺去的银两,不是我的,王员外没有说谎,我见着顺他银两的人,把钱给你要来了,你就放心吧。”

      漆婆婆有些不相信的看着云翳“真的?”

      “千真万确,我每日不过二两工钱,身上哪可能有这多银两?”他将漆婆婆苍老的手握紧,让钱袋牢牢拽在她手心里“婆婆快回去吧,你孙子也快等不及了吧?”

      “诶,诶!老奴谢过云公子了!”说罢,老泪纵横的她深深俯身拜了一拜才转身离去。

      目送着漆婆婆急步离开的身影,云翳的脸上又泛起暖暖的微笑,伸了个懒腰,转身准备回府,正迈步间,却听得一声熟悉的声音“喂!小子!”那不是刚被他戏耍了一番的黑衣少年又是何人?

      他抬起头看着对面的房顶上,有些逆光,看不太清楚,但从轮廓来看,是那名少年没错。皱了皱眉,云翳并不想再和此人有任何牵扯,毕竟,危险的气息谁都不喜欢。

      “你叫什么名字?”他声音里有着淡淡的喜悦,不似刚才般冰冷。

      “云翳”云翳答完,转身便走,也不管少年作何感想。

      “你很有意思。”

      云翳却装聋作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员外府大门,殊不知,他方才已在鬼门关外转了一圈。

      春末时,院子里的几根粗壮的树枝,似乎由于两个时常光顾的[梁上君子]而变得有些弯曲了,然而他们看起来并不在意。

      一位,自然是成天蜷在树上喝酒睡觉的君不再,另一位,却是前些日子遭云翳戏耍了的黑衣少年。

      自称天一的他,为了能混迹云府,贿赂了云府上下,除了云翳没收他那本价值连城的古本珍藏。

      “也不知道是谁跟我计较那一百多两银子。”耿耿于怀的云翳边挤兑着天一,边搬了小洛给他找出来的梯子,攀到了院子里一棵早已绿茵茵的树上去,在纷乱的树枝间,一个小小的鸟窝架在其中,云翳爱抚的摸着那些叽叽喳喳,羽翼尚未丰满的雏鸟,贴着他指尖的绒毛柔软而温暖,让他忍不住摸了又摸,守在一旁的雌鸟也不在意云翳的举动,反而跃上了他的肩头。

      在另一棵树上的天一,也不知什么时候便悄然落在了云翳身边的树枝上,用手撑着脸,端详着正在逗弄雏鸟的云翳“如果雏鸟沾上其他动物的气味,成鸟是不会再喂养它们的,你不知道吗?”

      云翳扬起脸,硕大的眼睛因阳光而显得缤纷,透出淡淡的紫色光芒“我第一次与它们玩耍是在五日前,现在它们是不是快饿死了?”

      天一看着一脸玩笑样的云翳,忽而笑了。那些雏鸟一只只看上去又圆又肥,还活蹦得不得了,又怎可能饿了肚子。仿佛是听懂了云翳的话般,雌鸟用头在云翳的脸上蹭了蹭,表示安慰,它并没有任何打算丢下雏鸟的意思。

      “也许它能听懂你说话?”天一的目光落在云翳肩头的雌鸟身上。

      “要不要试试?”云翳弯起了好看的眼睛,一脸的笑意却让天一觉得,他似乎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可天一偏偏就想看看他打算做些什么,即便很清楚前面是个坑,也要去试试看,坑到底有多深“你想怎么试?”

      云翳立即将左手的手指伸了出来,雌鸟扑腾了几下翅膀蹦了上去,他看着雌鸟,轻声说“你要是听得懂我说话,便替我送份厚礼给天公子吧?”又用右手指了指旁边的天一。

      雌鸟歪着脖子看了看天一,又看了看云翳,而后跳到了树枝上,又蹦跶了几下,飞到了天一的头上。也不等分出胜负,云翳爬下了梯子,向大厅里走去,还一脸[又得手了]的笑容;躺在另一棵树上的君不再“噗”了一声,见天一看向自己的方向,翻过身背对他,不再发出响声。

      天一不明所以的看着云翳离去的背影,阳光下泛着紫色光晕的长发已至膝处,柔软顺滑,轻盈的儒衫随风而舞,让他打从心底的看着舒服。

      对他而言,云翳,是生活在与他截然不同的世界中的人,干净,明亮,连心也不会沾染任何的污秽,而他的生命中,只有深不可测的黑暗,冰冷而泛着恶臭的血液,以及永无止境的欺瞒;突然出现的暗夜明火,刺痛了他早已适应了黑夜的双眼,然而,绚烂的美丽,他宁愿做扑火飞蛾,也不愿再沉溺于毫无知觉的冷漠中。

      正发愣间,头顶似乎感到了一阵温热,雌鸟轻轻的落回巢边,为雏鸟们理顺被云翳扶乱的毛发,天一用手摸了摸头顶,再将手放至眼前,一块不大的秽物贴在他的手掌上。

      难怪君不再笑而不语了,心底泛起阵阵的暖意,脸上也跟着傻笑了起来,春末的阳光真是暖和。

      六月的时候,凉州发了洪,城里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只是城外围河边的农田农舍遭了秧。

      于此,云翳自然不会视若无睹,袖手旁观,在暴雨过后的几天里,几乎都待在河边,救人也好,救物也罢,只要他能掺把手,就绝不闲着。他那忙得不亦乐乎,小洛却是提心吊胆,怕云翳有个分毫的闪失,可劝哪里劝得回去?干脆拖家带口的全拉到了城外,连君不再,天一都给喊上了。

      这厢里小洛等人都专心致志的扎进了救人安抚难民的善举中去了,君不再却仍赖在一棵不算太高的树枝上,若无其事的看着忙忙碌碌的众人,喝着他似乎总存着酒的葫芦里的佳酿。注意力从未从云翳身上挪开的天一,轻轻落在君不再身边。

      “你不去帮忙?”天一瞟了一眼喝得半醉半醒的君不再,似乎有些意外的问。

      “我为甚就得去帮忙?”君不再有些不耐烦。

      “这样也算出家人?”天一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云翳身上,一脸的笑意。君不再是个我行我素的人,天一从未觉得他是个和尚,但敏锐的直觉也警告天一,绝不能轻视他。

      君不再又喝了一口酒,砸了砸嘴“佛渡有缘人”

      天一并未回话,只是他的笑容,仿佛是在说“信你才怪。”

      君不再白了他一眼,塞好他宝贝的酒葫芦,直起了身子,大喊了一声“云翳,过来,我有些话要与你说。”

      还在忙着安慰一名失去孩子的老妇的云翳,抬头看了看君不再,又转过身去喊了小洛,交代了几句,便行至了树下“何事?”看着君不再略显严肃的样子,他有些疑惑。

      “你在做甚?”君不再却问了这么句不着边际的话。

      “救人”不知为何,云翳并不觉得君不再在与他说笑,他也规矩的回答道。

      “为何而救?”

      “河堤被毁,数人性命危在旦夕,既是生者,则应竭尽全力,救人于水火之中。”

      “若是兔,是牛,是羊,可救?”

      云翳想了想,这万般生物,自都生存于世,若能救,当然不能撒手不管“当救。”

      “若是猛虎,可救?”

      这么一问,倒让云翳有些为难了,猛虎伤人伤畜,若是救了,不知要损多少性命,然而猛虎亦是这万般生灵中的一员,它也有它自己的世界与生存之道,实难做出见死不救之举。

      不待云翳回答,君不再又言“救人而不救猛虎,何焉?”

      这话让云翳如醍醐灌顶般,瞬间明白了君不再的意思。人如猛虎,为生存而食兔,牛,羊,救人如同救虎,一条命,日后不知又要搭上多少性命,可,这是不要救人的意思么?这等袖手旁观之事,云翳又岂能做到。一番顿悟之后,他又迷惑的看着君不再,犹豫着救,还是不救。

      “万物相生相克,往复循环,才有轮回不息,生生不止。何知生岂是福?亡岂是祸?救生并非定为善,杀生并非定为祸,为君子,更应洞察这世间之理,照本宣科不过是迂腐书生,又何来君子圣人。救不救只不过一个缘字,你想救就救了,不想救就不救了,这事后的祸兮福兮又岂是凡世之人看得明白的?”

      云翳细细寻思了一番,确觉有理,毕恭毕敬的向君不再深深掷了一礼“大师所言极是,晚生受教了。”

      君不再满意的看着云翳,脸上又带上了之前那般慵懒,不等云翳转身,他从树上跳了下来,伸了个懒腰“也罢,既然你想济世为怀,兄弟我便帮你一把,省去这许多麻烦吧。”

      说完,他张开了嘴,深吸了口气。顷刻间,河中的洪流便蜿成了一条浑浊的水龙,汹涌咆哮的涌进了君不再的口中,他的肚子就像个无底洞般,不断的接纳着滚滚浊流。一盏茶的时间过后,河流已从脱缰的野马变作了涓涓细流,而君不再也终于合上了漂亮的嘴,打了个嗝,他揉了揉肚子,轻声埋怨“味道不怎么好”,又伸出了右手,一阵金光从他的手心浮出,化作一把八尺长的金色禅杖,他握住禅杖,用力的敲了敲地面,霎时间,还笼罩在凉州城上空厚重的阴霾,被一阵阵刺眼的阳光取代,云破天开!

      又是一阵轻烟般的金色光芒,禅杖化作了虚无,君不再拍了拍衣角的灰尘,留下一地木偶,若无其事的回身向凉州城走去。

      此后,李二哥的菜越做越丰盛,云府门前也时常聚集着许多人,想瞧瞧正牌上仙的风采,而可怜的小洛,打量着堂屋里那把椅子,委屈的考虑着是不是真的要吃掉它。

      虽然有各路进贡来的美酒,还有李二哥做的佳肴相伴,君不再却是越待越不自在了,不过几日,便趁着清晨人少的时分,与云翳辞行,离开了云府,走时,留了一席莫名的话与云翳。

      “这天枫山,人人都去得,你却去不得;这流莺,人人都见得,你却万万见不得。”

      君不再离开之后,云府才算消停了些,再加上天一凶神恶煞的往云府门口一站,云翳才过上了安生点的日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就这么安宁的到了秋闱的前夕,八月里,院里的桂花开了个遍,满园的清香沁人心脾,云翳坐在挪到窗前的桌边,有些不耐烦的继续翻着《四子书》的各种版本的注集,他并不喜欢总看相同的东西,然而墨夫子近日里只借他这些书而已。

      “这几日不用去书斋么?”天一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云翳身后,他一直都在云府神出鬼没,时有时无,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其实从未离开云翳身边。

      “快乡试了,夫子给了几本注集,让回家记牢了,还有些往年应试的参考实卷也要我们自行研读。”云翳头也没抬,由于不能看书,他的心情已经落至了低谷。

      天一轻抚着他柔软的长发,仿若清泉,轻轻的淌过他的指间,不着一丝痕迹“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难事…”

      云翳揉了揉些许疼痛的头,无奈的说“我还宁愿不去了呢,成天就盯着这么些破书,夫子们总看这些也不觉腻味。”

      天一看着手中的秀发,恍惚间走了神,他想起第一次看见阳光下云翳头发时的震惊,想起云翳第一次真实的对他展开的笑颜,想起云翳戏耍他时的坏笑…无意识的将自己漂亮的薄唇贴在了手中的青丝上,冰凉如泉,还有些许淡淡的兰花清香,这一刻,他的心似乎被那黑色的长丝牢牢禁锢,越缚越紧,几近窒息。

      “天一?”云翳回过头去,看着有些奇怪的天一。

      云翳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之中,他连忙放开手中的头发,有些慌乱的看着窗外的桂花“你头发上似乎有些味儿,我闻了一下,似乎是错觉吧。”出格的举动让天一觉得,自己最近是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了。

      “噢。”云翳又转了回去,继续看他那些无聊的注集“百无聊赖是书生啊…”

      天一定了定神,他从记事以来就学会了伪装,易容,让最狡猾的商人都分辨不出他真实的情感,方才他却自乱了阵脚,还忘记了一贯的掩饰,直到此刻依然心神不宁。
      “云翳…”

      “嗯?”
      “我接了个棘手的任务,恐怕得离开凉州一阵子了…”天一有些不舍。

      “哦,离开了好,清静”继续翻弄着手中的书,无情的话让天一顿觉天地间一片漆黑“别忘了带些土产回来。”

      云翳要他回来?要他回来?天一的心顿时又飘了起来,浮出了那片肃杀的黑暗。他的情绪不知不觉间便因云翳的话而大起大落,然而连他自己都并未发现这些微妙的变化。

      天一脸上淡淡的笑容取代了方才的寒霜,他弯下腰,在云翳耳边轻轻告诉他,他真正的名字叫夜魉,黑夜的夜,魑魅魍魉的魉,他只告诉他一人,见过夜魉的,也只有云翳一人。

      淡淡的应了声“哦”,再回头时,夜魉已如鬼魅般失去了踪影,院里的桂花似乎受了风,几枚仿若白雪的桂花,轻盈的跳离树尖,跌落在依旧热闹非凡的花丛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章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