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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

  •   云翳推开房里的窗户,深深吸了口气。初春的空气还带着寒气,而院子里那几株玉兰,已开始长出几朵微小的花苞了。看着手中的《平阳志事》,他有些无奈的笑了。

      其实李子卿的日常生活实在是非常的平凡,早晨起来,喝过药,与玉华研习术法,玉华不在的话便自己读书修习,午时一般会小憩一会,下午便读兵书国策,偶尔也读文人诗书,或弹琴赋曲,晚上吃过饭吃过药,基本上也就早早的歇息了,最多不过回回李子旭或者李恬的书信。

      而原来那所谓的李子旭,便是久居云府的李二。

      从天枫山回到凉州以后,近两个月的时间看了一年多的内容,什么可疑的蛛丝马迹也没找到,却从李子卿那儿偷师学艺来不少的东西。

      只是,该学的学了不少,不该学的,也一并跟着养成了习惯。偶尔,云翳连是书是现实也分不出来了,常常叫混了去。

      时常对玉华嘘寒问暖,给他夹菜,就怕他吃不饱了,不知是受了李子卿的影响,还是仅仅的同情玉华,可连云翳自个儿都觉得,颇像被李子卿附身了。

      愣愣的瞪着书上那串年号,离李子卿十六岁是越来越近了,他身子也是越来越差,就是走上几步,身体传来的无力感都能把人给压垮了,而与李二哥他们的书信中,也渐渐有了些战事的端倪。

      现在云翳的心情,像是临刑前的囚犯,既希望能早点儿解脱,又怕疼。

      李子卿长得比他高,比他有才,相貌更是没得比,可云翳打从心底里希望李子卿能活下去,就如同他之前的岁月一般,平静,波澜不惊。

      “累了么?”玉华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云翳面前,看他发愣的样子,有些担心。之前云翳总因书的问题与天清观的书阁有了嫌隙,于是答应玉华看书后便打道回府了。

      玉华自然是跟着他一并来的,而且在云翳的威逼利诱之下,总算是饮食作息正常,恢复了些许当日的神采。

      “有些吧,哪有人两个月过了快两年日子的。”仿佛是埋怨的打趣道“到午饭的时候了么?”

      云翳自己不觉得,玉华到有些愧疚了“抱歉……累了的话不必看得太快,我不赶时间。要拿进来么?”

      “跟你说笑呢,还当真了?”他伸了个懒腰“我出去吃”转身将《平阳志事》放在了桌上。

      “出去的话多穿上一些,初春寒气还重,别凉了”

      不知玉华是抱着怎样的心情与他说的这些话,云翳扬起脸来笑得十分灿烂,如同在说[我又不是你家子卿,没那么娇弱]

      “他说得不错,你伤没好多久,大意不得。”夜魉如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云翳的身后,将披风搭在了他身上,而后顺手想将云翳抱起,却被他转身一脚踹在了脚上。

      “我长脚了,又没病没痛,自己走得。”云翳有些气结,自从回了凉州以后,如同夜魉,小洛,李二哥都深怕他脚沾地似的,总不顾他的反对,将他抱来抱去。[十五了!我已经快十五了!]

      “是长了,就是短了些。”夜魉面无表情的欺负着他,心里却已经笑开花了。虽然已经快十五的人了,相比一年前,居然几乎没长,十三岁的云澈诚是比云翳要高一个头了,十二岁的云赋也跟云翳差不多一般高了,这多少是让云府那些家长们有些担心了。

      连云翳也忍不住的心急,瞧着李子卿越长越高的个子,自己快十五了却连他十四岁时都不及,往玉华身边一站,刚好齐腰,整一父子相。

      “哼!”被戳了痛处的云翳干脆不理睬夜魉,自顾自的跑到大堂去了。

      看着风风火火跑出去的云翳,夜魉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玉华的嘴角,也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原本,李二哥一直以为李子卿还活着,虽然半死不活,也想要找他回来。可自从玉华带来李子卿的死讯后,他便总有些沮丧,做什么事都少了许多热情,菜里也染上了些许苦味,只有看到云翳时,才不至于那么哭丧着脸。

      “二哥,这菜里是不是少了些盐?”云沐梨指着那碟已被云翳几乎全塞进玉华碗里的荷心说道。

      “额?”李二哥尝了尝,这才发现他忘了放盐了“抱歉……”看着玉华碗里还剩上许多的荷心,飞快的想着解决的办法。

      “要加些盐么?实在吃不了便给我吧”云翳扒完碗里最后一口饭,似乎是因养伤的缘故,回来后总吃得比以前多了许多。

      “不必,这样就好。”这现实中的玉华,不喜不怒,云翳从没见他笑过,更没见他哭过,总是毫无表情的样儿,让看惯了书中谈笑风生的玉华的他十分的不习惯。

      又夹了些别的菜在玉华碗中,扔下一句“别剩下”,便回了小院,路过玉兰身边时,忍不住抬头看了看,白色的花苞儿让蓝色的天空衬着,有些耀眼,多了些如蚕蛹欲破茧而出时的美丽,伸手抚了抚凹凸不平的深褐色树干,咯得他手心有些痒痒的。

      玉华总是这样看着玉兰的,说是他离家多年的妹妹十分喜欢,当然,是书里的玉华说的,不知道他这样看着玉兰的时候,在想些什么,是不是在想他妹妹呢,又或者,在想李子卿?

      猛的一瞬间,云翳抽回了放在玉兰树干上的手,似是被什么烫着了一般[他想什么关少爷我什么事?]

      还没回过神,两只大手从身后将他抱了起来,吓了他一跳“别在院子里发呆,这时候还不到赏花的时节。”夜魉总是神出鬼没的。

      多次的经验告诉云翳,一旦脚离地,想再下来,就不是件易事了,也懒得挣扎,任由夜魉抱回了房里“再过十来天,也该开了”他顿了顿,将原本还盯着玉兰的视线收回,落在了夜魉脸上“夜,那事情查得如何了?”夜魉不让云翳叫他天一,然而夜魉肯定是叫不得的,所以云翳干脆管他叫夜了。

      “洪府上下,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另外,押你进衙门的官差,见过的,还有牢房的衙役,行刑的伍佰,以及之前进出过洪府的一些不明身份的人,能死的都死了。”夜魉面无表情的说着残酷的事实,似乎只是隔壁家的羊被偷了一般的小事。

      云翳有些黯然,原本他回到凉州后第一件事就是想找洪辉算账,可万万没想到他早已丧身火海,即便他十分狠辣,可云翳也从没想过要他的性命,更别说那些无辜牵连进来的几十条人命了。

      “别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不是你的错,怪只怪背后的老狐狸太过狠毒,下手毫不留情。”似乎看出了云翳的自责,夜魉安慰道。

      “总还是因我而起的……”顿了顿又问“凉州是毫无线索了么?”

      夜魉将云翳放在了客室里的椅子里,为他理了理衣服“没有了,能毁的线索他都毁了,但从这般大手笔来看,该是个位高权重的人。要我去查查朝廷的情况么?”

      “不了,对方过于狡猾,小心打草惊蛇”云翳皱了皱眉,一旦一步行差踏错,就会牵连进不少无辜的性命“等玉华真人的事情完了以后,我想去阖丘做做小兵。”

      “没必要亲自过去,太危险了,我去查查便是。”夜魉自然是不愿云翳冒什么风险的。

      “我不去,蛇难出洞,再说,墨夫子既然不允我去参加会试,承父志愿,在阖丘从军,却是个最好的幌子。”他端起桌上的茶,却被夜魉将手摁了回去。

      “你也不怕出事。茶凉了,我去给你弄些热的来。”

      “不是有你这个高手高手高高手在么?我是有恃无恐啊。”

      转身正欲离开的夜魉脸上,闪过一丝温暖的笑意。

      说到阖丘,是桉国现在的兵事重镇。自从十八年前萂荣国灭,作为目前唯一与南玲对峙的大国,桉国总是十分小心的。而南玲也不知是伤了元气还是另有打算,时常骚扰,却从未有过大肆举兵的情况。阖丘,便是桉国与南玲之间,脆弱的和平线。

      在一年以前,还由云翳的父亲云傲带兵镇守,如今,已换做了云傲的徒弟,他最信任的副手,陈景把守。

      云傲既然在阖丘殒命,这说明阖丘,恐怕有些问题,让云翳担心的,不仅仅是自己和家人们的性命,还有南玲国那恶毒蛊术所制造出来,横扫了整个萂荣的尸奴大军。

      [也许……能从李子卿这里得到些可贵的经验吧]这样想着,他有些莫名烦躁的翻开了《平阳志事》。

      在李子卿与李子旭往来的书信中,李子卿总问了许多关于与南玲的战况,而李二哥只说并无大碍,除了平阳的一些生活琐事,并未言及其他。

      李子卿自然知道李二哥的性子,像这般战事吃紧的时候,怎可能并无大碍?急得恨不得飞回平阳去的李子卿,却被李恬下了圣旨,圈在了天枫山,直到三月末时,才允他回了平阳。

      “要不,为师与你一同去吧?”玉华有些担心的看着李子卿,虽为了保证路上的安全,明净亲自送李子卿回平阳,可总还是放心不下。

      “子卿总要回去的,再说也就回去些许时日,过了十六的生辰也便回来了,不过图个安心。”李子卿看着一脸愁云的玉华,笑了笑“子卿也舍不得师父,可子卿也是萂荣的太子,不能太依赖于师父了,而且这些日子,师父为子卿操劳太多,也趁此好好休息一番吧。”

      看着失落的玉华,总觉得心抽痛了一下,是李子卿的?还是自己的?他已经分不清了。

      [这便是最后一面了么……]

      心里有些莫名的怅然,如果这是真实的,他一定会跳出来拦住李子卿,可即便李子卿不死在战火之中,又还有多少日子可活呢?

      那如万般虫蚁啃噬般的痛苦越发剧烈,身体的无力与匮乏也越来越令人难以忍受,如果不是李子卿会术法的话,恐怕,他此刻已然昏迷不醒多日了。

      离了天枫山,明净踏着轻盈熟悉的步伐,穿过层层云海,将李子卿送回了平阳的皇城之中,早已候在那里的李子旭微带着惊讶,将李子卿接了下来。

      此时的李二哥还很年轻,没有岁月的沧桑,也没有痛彻心扉后的颓靡,他神采飞扬,还带着少年的傲气,俊逸的样貌远非现在能及。

      “许多年不见,子卿倒是漂亮了许多。”李二哥将李子卿扶上了马车,自己也一并钻了进去。

      这皇城里是太大了,离了车碾,出行总不方便。“让我瞧瞧?嗯,长高了不少,就是长得太女气了,比父皇那些后宫佳丽还要好看上不知多少。”

      “皇兄你又拿我说笑了。”许久没见李二哥,李子卿心里也是十分愉快的,只当李二哥在与他说些玩笑话。

      “嘿,谁让你初八的生辰,现在才回来?”

      “并非子卿不愿回平阳,父皇不允罢了,对了,南玲的战事如何了?”

      “你这身子,父皇也是怕你劳累了,放心吧,都说了没什么大事了。”

      “此话当真?”

      “骗你做什么?”李二哥捏了捏李子卿的鼻子“都这般大了,又不是七岁孩童。”

      李子卿总算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展颜而笑“倒是子卿多心了。”

      如同小时候一般,李二哥摸着他的头,似在安抚他“路途劳顿,累了吧?先去见见父皇,然后哥哥送你回去休息。”

      李子卿点点头。

      其实平阳城中,李子卿最不愿见的,便是他的父皇李恬。自小,李恬便对李子卿百般溺爱,即便他只是一个被李恬莫名抱回皇宫,连亲生母亲都不知是谁的私生子。

      李恬不怎么喜欢政事,以往李子卿在的时候,所谓为民请命,李恬也从来都是不计后果的答应,自从李子卿被送往天枫山之后,更是撒手不管,只顾着研究他的丹药。

      然而,就是这样的李恬,总是用几多期许的眼神看着李子卿,看得他浑身不自在。说是在看自己的爱子,李子卿却觉得,那眼神,更像打量着猎物的猫,这让李子卿从心底里害怕着李恬。

      但回到平阳,父皇,总还是要见的。

      看了看平阳殿的牌匾,李子卿收敛了情绪,由管事的公公领着,与二哥一同进了平阳殿。

      “儿臣李子卿,给父皇请安了。”李子卿规规矩矩的俯下身去,不敢抬头,但那视线依然灼得他心里蜷满了恐惧。

      “子卿总算回来了,快起身让父皇看看,都长这么大了。”一只强有力的手将李子卿扶了起来,透过他的视线,云翳总算看到了史书上臭名昭彰的昏君模样。

      约莫近四十的年纪了,却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与李二哥倒是有几分像的,却多了几分威严。如若不是熟知萂荣的历史,云翳都快误以为这是个为国操劳的正直皇帝了。

      李恬看着李子卿的脸愣了愣,再仔细的将李子卿上下打量了一番,颇有些惊异的神色。李子卿只恨地面上没有地缝可以让他躲上一躲,李恬那视线简直都快将他整个剥开了去。

      “子卿,你却比你母亲当年要更……”李恬突然住了嘴,转而一笑“这天枫山至平阳是有些远,你身子不好,先回去歇息吧。子旭,好好照看好你皇弟,这便去了吧。”

      应了声,李子卿便如同逃命般离开了平阳殿,远远的坐在马车上,还能感受到李恬那让人莫名恐惧的视线。

      云翳放下手中的书,扶住额头深深吐了口气,李子卿身体里的痛楚愈演愈烈,他不得不放缓了进度,否则恐怕自己的身子也要遭受池鱼之殃。一旁候着的玉华见云翳将书放下,便将一杯温茶递了过来“疼么?”

      云翳点点头,说不疼那是骗人的,比起一瞬间抽筋断骨的痛楚,这样深入骨髓的漫长折磨更让人无法忍受。

      “不如先歇息一段时间,待你身子好些了,再慢慢看吧。”玉华有些担心云翳的身体状况。

      即便此刻的云翳看起来活蹦乱跳,可之前那伤,他是听天慧和明净说过的,而且,在他心底,总觉得云翳与李子卿是有几分像的,虽然不论长相还是性情都南辕北辙,可莫名的,便将他与曾经的李子卿给重叠了起来,怜惜之心也油然而生。

      [也许,是因云翳在读着《平阳志事》,多少受了些子卿的影响吧。]

      云翳啜了一口茶,感觉稍好些了,果然还是自己的身体好上许多“不必,长痛不如短痛。”他很不喜欢玉华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心里明白,他并非在看自己,而是透过自己,看向了许多年前的李子卿,这让云翳感到莫名的气恼,甚至,想要早早将书看完了,好让玉华赶紧离开。

      [都是些不懂得心疼自己身子的人……]

      玉华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了。说云翳和李子卿,他也未曾想过自己,何尝不是一样。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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