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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重逢 ...

  •   下了飞机,信德步伐轻巧许多,低帮圆头漆皮鞋踩在地上发出踏踏踏的响声,宽大的帽檐掩住上半张脸,只露出秀气的鼻尖,小巧饱满的唇形,像极了时髦的富贵花。

      可谁又知道,昨天晚上,他还伏在男人肩侧,难过地挽着人的胳膊落泪,说了有十多句“他想奶奶了”、“他想回家”。

      奶奶,
      奶奶,
      他想见奶奶。
      他这么喃着。

      人死不能复生,陈愿自然也无法替他实现这个愿望,但信德的泪珠正好落在他的掌心,膝盖跪坐在他的身侧,单薄的背脊在他的手中颤动,一向柔顺的发尾都粘在粉腻颊边,挂着水汽。

      “好,明天就回家。”
      陈愿没捱住。
      “别哭,我们明天就回家。”
      他低声说了两次。

      在许多年前,他就这么说道。

      那时候,信德个子不高,还没遇到什么人,眼睛里看的人只有他,再往远些,那就是他奶奶。日子平静,也没发生什么故事,他们每日绕着丛林小跑,摘了路边的野花做成花环戴在头顶,信德能戴一整天,天黑了也不愿摘下来,只顾着看倒影扭捻发尾。

      信德贪玩,但也恋家。偶尔有那么一两次被新鲜玩意迷了眼,拉着陈愿赖在外头,等天雾蒙蒙地罩下来,他的眼睛就变得湿漉漉。就算他不说,陈愿也知道,那是想他奶奶了。

      最远的一次,是跑到山下玩,坐上了车去了别的市区,赶回去再快也得隔天才能到。陈愿就握着他的手,缓声说:“别哭,我们明天就回家。”

      他们身后跟着大人,可那些大人顾不上信德的小情绪,同伴的安抚比大人有用太多,信德就像是吃了定心丸,玩得痛快,也足够安心。

      时间过得很快,很快。转眼间,信德离三十岁也没几个年头了,那些事成了久远的回忆,再往回看,模糊得不能再模糊,拎出来十件,也难以记清一件事。

      信德是全忘记了。

      陈愿还记得那么一两件。

      他记得那时候的信德戴着花环,眼睛怎么都移不开,光顾着他的好看。
      他还记得,那是他从前以为的一辈子。

      现在想来,一辈子也不长,不过只有短短几年。

      信德闷声应好,低下头彻底依偎在陈愿怀里,高挑的身形缩起来,成了小小一团。他闭上眼睛,鼻息逐渐平缓,眉目也舒展开。

      心再冷硬的男人,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得动容,更何况是陈愿。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就算是错过许多年,再次重逢,信德依然是他心中那只唯一的雀儿。

      那只在半山腰上,娇气得只能捧在手心的雀儿。

      所以他在后面看着,看它向前,看它扑棱着下山,看它玩得尽心,再重新捡回手心。

      “先生......”
      信德喃出一声。

      陈愿敛下目光,帮信德擦了擦脸,又给人盖好了被子,想要离开时被勾住了手指,“你怎么不亲我......”

      他的呓语透出不满,眼皮也颤了颤,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直到安抚的吻落在他的眉心,手上的力道才松开。

      吻是轻的,怀抱是滚烫的,圈在臂弯中热烘烘地煨到心里。陈愿像蛇一样抱住他,缠住他,捂着他的耳朵轻声问:“既然忘不掉,我让他给你当情人好不好?”

      他仿佛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惊骇的话,神情是那样认真。

      情人。
      是的,在他眼里,其他男人和信德再亲密,也不过是信德的情人,那不过是一件玩具,算不上要紧。

      信德喜欢,那就留久一点,不喜欢,那就干脆丢远些。

      信德喜欢吗?
      他不知道。
      但他梦见严诚了。

      梦见严诚去半山腰上接他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太年轻,从前遇到的不是上了年纪,就是太过幼稚,没有一个男人能像严诚一样,成熟、稳重、可靠,让他依赖得安心,而那张脸又格外深刻,眉目深邃而英挺。

      信德从没想过离开他。

      是因为喜欢吗?他不知道。

      信德喜欢的人太多,但依赖的人只有严诚,直到严恃的出现,才打破了些许。

      而今他最想做的事情,是和他们见见面。

      所有人都想让他多长点见识,要他离得远一些,见得多一些,好像这么做了,他就会变得更好。但他再怎么变,喜欢的东西依旧无趣,他就爱躺在摇椅上照日光,偶尔唱点小曲。新鲜东西接触多了,也就不新鲜了,外面的世界再好玩,那总得回家吧。

      所以他踏回那片土地。
      带着一身洋气,还有一皮箱的漂亮衣服。

      过路人纷纷转头看他,信德都回以笑容。

      他不过是在外面参加了一些时装展,认识他的人不算多,看他的人大多数觉得他长得太美,帽檐将他的容貌半遮半掩起来,又多了分神秘。

      陈愿走在他的身侧,把那些目光遮挡在身后,弯身打开车门,扶着信德坐进车里。车门拉上,轿车喷出尾气,镶了日光,徐徐朝半山腰驶去,留下一抹影。

      信德雀跃地望着窗外,一颗心比他的眼睛先回了家,他实在等不及了。他开始想家里会是什么模样,不知道有没有人打扫,还能不能住得了人,住不了又该去哪里,难不成要去先生家里——

      “先生......”

      男人出现时,信德还没回过神,倒是称呼先跑出了嘴。

      树叶簌簌飘到院子里,男人走来的步伐带着风,一如往昔的强势,站在他面前时,又将风都隔绝在身后。

      “终于舍得回来了?”

      他像是宠溺,又像是无奈地哼笑,但那笑意又不及眼底,反而厚重得压在胸口,笔挺得体的黑色西装又正好掩住。

      最后只带来一阵冷肃的风。

      信德鼻尖莫名泛痒。

      他们前脚刚到,就被严诚堵得正着。

      或者说,他等候已久,就同那年一样,一切都是刚刚好。那时严诚惦记了信德差不多两年,现在也是。

      所以他们再次相遇。

      不同的是,现在不只有严诚惦记着信德,还多了一个男人。

      而这个男人,恰好是他的儿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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