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与槲》七叶山葵

24、第 24 章

　　波彻·马卡宁奇在很短的时间里又一次的来到希隆号，这一次仍然在十四号船坞入口，却比先前那次不同。
　　停靠在船坞甲板上的护卫舰灯火通明，显然是做好了通航的准备。
　　走出廊架通道，波彻发现面前站着的是穿着深蓝色军服的高级军官，长条形的肩章上有着一颗星，一双充满严厉意味的眼睛死死盯在自己的身上。
　　“长官！”
　　帝国情报局的人都有军事经历，虽然不穿军装了，但仍有固化在他们骨子里的行为方式。所以波彻称呼佩特逊·斯图格恩的方式并无不妥。
　　但显然佩特逊有心事，冷着一张面孔没有丁点寒暄的意味。
　　“你带来了……”他差点就把奥拉的身份暴露了，强自改口道：“消息……是不是？”
　　波彻看了眼他身后的另一个将官，那个花白头发的中将没有出声，只是让阶级低一些的准将说话。
　　深蓝和更接近于黑色的藏蓝说明两个人分属不同的军种，而准将才是这艘船的船长。波彻需要报告的对象正是希隆号的舰长。
　　“是的！我带来了消息。”
　　双方都没有提那个人的名字，谨慎让他们三缄其口。
　　整个船坞区都被戒严了，看不到走来走去的工人。四个角上站着荷枪实弹的远征军队员，黑色的全包防护头盔，宽大的像是布口袋一样的保护服，短粗的等离子步枪。波彻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在提防谁？自己吗？
　　他小心地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一根带着蓝色闪环的迷你金属棒，郑重地交给面前的准将。
　　佩特逊带着手套的手将它接过来，看了一眼持续闪亮的标志环，转手递给别人。
　　在他另一侧的军官掀开手中的盒子，让准将把金属棒放入大小刚刚好的凹面保护槽，合上盖子，就听见‘咔哒’一声细响，盒子的顶面四条边也显露出蓝色的光条。
　　捧着盒子的军官也是一身深蓝色的制服，领口带着银色的装饰花纹，只是在军帽帽墙上用的红色。这是ISA骑士的颜色，说明他是卫队的一份子。
　　“立刻出发，尽快送达。”佩特逊对七松号的船长拉里·艾迪逊少校吩咐道。
　　早先就已经安排好一切，所以接下来都不用再废话。拉里向佩特逊敬礼，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那四个持枪队员也跟在他身后消失不见。
　　现在就剩下了他们三个人，一个特工，一个准将，一个中将。
　　波彻很想问他们还有没有事，可是他明白这里还轮不到他先开口。
　　“马卡宁奇先生，”肖恩·埃文斯说话了，他很有礼貌地称呼波彻的姓，“我想你应该猜到了梅奥拉的身份，我并不想隐瞒你这个事实，但我们都知道，有时候真相和事实是不方便说出口的。”
　　波彻看向他，一路而来不停盘算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虽然是不那么明确，但还是让他平复了内心的慌乱。
　　他冲着中将点点头，又看向准将，但是这个家伙依旧还是一副瘪着嘴的冷面孔。
　　“把这个带给梅奥拉小姐。”埃文斯走上前来，平举打开手中的包装箱，设备保护层上是两柄军团武士用的等离子切割刀。

　　求生对于徐依萌来说似乎有些频繁，她几乎都是刚一稳定下来，就会遭遇到困顿。
　　其实对于普通人来说，十年算是人生变化的一个阶段，但无论如何，也不会像徐依萌如此频繁地遭遇三次生死危机。
　　不过对于徐依萌来说，她并没有产生畏惧，反而是事件的结果告诉她，她几乎不可能遭受任何的伤害。这种莫名其妙的结果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已经让她深信不疑。
　　由此，徐依萌变成这样无所畏惧——相对她以前的胆小和不自信，她现在的心态的确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因为这样，她头脑中产生了很多连她自己都认为是不可想象的主意。
　　曼里购物中心是一个圆形的建筑，非常庞大，内部有四层结构，从外面看活像个扣着的贝壳。
　　在它的外表上，一东一西矗立着两根高大的天线，这是用来接受微波电力的接收塔。虽然是失败的商业产物，但是购物中心本身还不能算是很破旧。至少在帕垂亚这颗行星昼夜温差巨大的环境里，曼里购物中心的密封性依然保持完好，这就能够给人们维持一个较为舒适的居住环境，最低限度也不可能冻死人。
　　建筑物里面有很多的未清扫的垃圾，一颗来自地球的橡树已经枯萎，树叶和果实洒落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腐败的味道。
　　但一切在徐依萌看来依然是非常的完美，甚至那些未能带走的货架都能提供用处。当拉明的人做完清洁工作，这些分隔的店铺空间就可以充作人们遮风避雨的居所。
　　霍普跟在徐依萌身后，看着这些空落落的房间。心底里冒出无法控制的恐惧感，似乎时光在此刻又让他回到了童年。但当时如果有这样的地方，他的家也不会濒临破碎。所以当他看到自己身前的那个人，霍普感到了还有个可以支撑的支柱，于是紧走了几步跟在徐依萌的身边。
　　听见细密的脚步声，徐依萌知道霍普小跑着走了过来。她很清楚这个孩子心里的想法，毕竟当时的事情总不会是令人愉快的回忆。
　　她亲昵地搂住霍普的肩膀，却让男孩敏感而紧张的涨红了脸。
　　徐依萌并没有察觉到这些，她脑子里还在进行规划设计。
　　“我们要把橡树挪走，这样大厅这个空间里就能连贯地搭建起无菌室，连通的整个一层走廊是一个完美的顺序结构，能够及时提供必要的急救和治疗。两边的店铺放物资，所有人都要在进入前登记，这样我们就能很好的整理人们的资料，不必出现走失的情况。”说着她收紧了手臂，让霍普感到了她的坚决。“以前的事不会再出现了！”
　　霍普崇拜的看着她，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此时个人终端发出了声音，徐依萌松开尴尬而慌张的霍普，疑惑地按下通话键。
　　“布瑞达，店里有什么事吗？”
　　屏幕上出现了布瑞达的影像，这个姑娘看起来既兴奋又有些雀跃。
　　“女士，梅奥拉来了，她带来了一些资料文件，她说可以确定你是她失散多年的表亲，恭喜你伊莫女士，你终于找到亲人了！”
　　第一时间徐依萌只听清了梅奥拉的名字，剩下的信息仿佛堵在一起的乱麻，让她理不出一个头绪。
　　这些意思她都懂，但就是不明白与她想的结果是不是一回事？
　　错愕，惊讶以及手足无措的慌乱让徐依萌皱起了眉头，沉默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布瑞达没有得到她预想中的结果，疑惑地看着终端画面上的徐依萌，她觉得是不是这个‘美好’的结果来的太过突然，反而让伊莫女士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女士？伊莫女士？”布瑞达出声提醒。
　　“W……T……F！”
　　好悬没有让嘴里的话语吐出来，徐依萌从未想到自己居然也能说出这样丑陋粗俗的语言，但她此时的心情只能用这三个词来表现。
　　气急败坏的徐依萌从曼里回到奥德斯面包店，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肯定是奥拉捣的鬼。只是没想到昨晚警告过她之后，居然这个女人还敢来招惹她。这看起来就是挑衅！若在以前她小的时候也就忍了，不过经历了这许多事情，徐依萌现在的心情更趋向于直接怼回去！而且是用武力怼回去！
　　变回梅奥拉样貌的奥拉坐在餐厅一角的桌子旁，面孔中带着笑意，再没有了昨晚的恐慌。徐依萌看着她有恃无恐的回视自己，就知道今天这事肯定轻松不了。虽然她根本不相信奥拉能有什么证据来证明所谓的‘表亲’关系。她一个纯种的东方汉人，梅奥拉一个看起来混杂了不知道是高加索还是拉丁血统的白种人，通常情况下这完全就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状况！
　　当然徐依萌也知道，现在的血统论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基因序列’结果，人情关系在其中占据着最主要的地位。
　　大移民浪潮，家庭结构才是不可分割的纽带，而自此发展了两百年的‘亲属说’其实并不是真的指血亲遗传方面。
　　这更像是一种公约和誓言，有点像变了形的婚姻关系，只不过是由不同的家庭结成的。就如普莱蒙和拉明，真要说起来的话，他们两个也可以算是‘表亲’。
　　只不过，这种一开始只是因为来到一个陌生而又艰难的生存环境后，为了活下去而出现的互助小团体，到现在其实已经没有了再产生的必要。但是当时的誓言依旧被现在的人们所珍视和恪守，这就形成了广泛而紧密的关联和羁绊，并一直以来被人们遵从并颂扬。
　　所以，就徐依萌所知，杜翰兄弟、她和自己的三个养子养女，其实都和现在梅奥拉所说的是一回事。就像亨特无论如何也不能抛弃他的弟弟盖，徐依萌也绝对不会放任霍顿、罗莎和菲尔不管，梅奥拉说伊莫是她寻找许久的‘表亲’，她所表示出来的意思其实和他们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这是徐依萌所不能轻易拒绝的东西。
　　至少在别人没搞清楚情况前或是她自己没有提供反面证据的情况下，徐依萌是绝对不能表现出抗拒情绪的。
　　奥拉如此死缠烂打，其实就是吃准了徐依萌并不想把事实的真相说出来。她的身上带着秘密，而且在明显逃避什么，奥拉虽然并不知道缘由，但也不妨碍她利用这种情况。
　　“我的叔叔考克斯顿一直在寻找他的表亲，他们在莫洛维亚失散，不过考克斯顿叔叔从没有放弃过。”奥拉与其是在向大家解释，更像是在和徐依萌串供，或者说威逼胁迫。
　　徐依萌听她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心里却知道自己的不耐烦根本没有表现出来的可能。
　　“我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考克斯顿叔叔。”不经意的抵触，在别人看来反而是伊莫女士的楚楚可怜之处。
　　布瑞达的眼睛里几乎充满了泪水，她仿佛比自己身旁的伊莫女士都要激动。
　　莱昂纳多也是一副莫名的感慨，没想到一直以来孤孤单单的女士还能找到自己的‘亲人’。
　　乱认‘亲戚’可不是一件普通的事，‘表亲’这个东西可不是一种依附，那是承诺，是你需要花一辈子去兑现的诺言。所以，众人根本没有想到梅奥拉其实是在‘费力不讨好’的说谎。
　　“莫洛维亚并不是他们旅途的终点，因为战争他们分开了。考克斯顿叔叔去了暮阳，因为他想没准亨利叔叔会去SCO的行星，只不过没料到你们来了这里。”梅奥拉的故事更像是在给周围的人进行催眠。
　　徐依萌胸膛内喘息不定，眼前的奥拉把伊莫女士自己编排的逃难故事完全拿过来就用，把她最后一丝反抗的机会都给抹杀的一干二净，徐依萌于此终于体会到什么是‘作茧自缚’。
　　她表情茫然的看了看一边的波彻，一瞬间就在他眼神中察觉到了心虚的味道。
　　她的入籍记录上的确就是这么说的。
　　亨利·徐，一个虚构的人物，伊莫女士从来没有存在过的父亲。
　　但是在其他人眼中，这是把她钉死在梅奥拉故事中的最有力的一颗铆钉。
　　“我昨晚已经和考克斯顿叔叔联系过了，他会让人把家庭相册和亨利叔叔以前的物品都带过来。”梅奥拉一把拉住徐依萌的手，力量大到让徐依萌感觉像是在下最后通牒。“这件事是如此的不可想象，不过我终于找到你了！”
　　望着奥拉这张真诚的面孔，徐依萌只觉得用尽世界上最无耻、最恶毒的语言也没法消除她现在心中的愤恨。太阳穴旁的血管不停的跳，但是徐依萌只能尽量保持她无动于衷的表情。在布瑞达看来，伊莫女士似乎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但只有徐依萌自己体会的到，她几乎已经把面前可恨的奥拉撕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