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与槲》七叶山葵

16、第 16 章

　　徐依萌在临睡前给菲尔做了一份馄饨，总是大晚上的吃这种夜宵，让正处于无忧无虑年龄的女孩开始发胖了，她圆嘟嘟的面颊越发的丰润，缺了一颗门牙的小脸更是惹人喜欢。
　　徐依萌并没有发觉，菲尔其实并不是真的那么喜欢这种东方饮食，她最喜欢的是，像妈妈一样的徐依萌坐在桌边摆弄着些面片和肉馅。
　　罗莎体会到伊莫女士对小妹妹的溺爱，稍稍有点妒忌，她临睡前看着徐依萌的眼神让徐依萌有种哭笑不得的情绪，她在两个小女孩身上总能感到如此强烈的依赖。
　　回到阳光室，今晚的工作就在桌面上放着。帕垂亚上的植物种类与地球相比少的可怜，让徐依萌觉得为这个星球绘制一份植物图谱并不是一个人一生里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村子里的伐木工人会给她带来没见过的物种，小孩子会在她的院子里放摘来的各种野草，甚至外出的村民还会给她找一些别的地方的植物。
　　虽说大部分的东西都是重复的，但是这份关爱和融洽，令徐依萌非常满足。
　　虽说现在的生活并不是她一开始期望的，但是目前的状况她也不想改变。她想，如果就这样继续下去未必不是不可以。
　　既然无法回溯过去，那么每一步的前行都应该珍惜。
　　她又想到了过去，那些时光烙印在她的回忆中，清晰的就像是昨天才发生的故事。
　　潘平平在唱歌，她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除了那两个怪物一样的家伙，她应该就是所谓的拥有天赋的人吧？
　　天赋……
　　这个词好像对自己是那么的遥不可及，可在自己真的得到后却又可怕的令人心惊。
　　陈叔寒为什么能弹那么快？十根手指头仿佛能弹出一百个音符交错的动静。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但是他轻易地在140的速度上敲击出琶音，快的让她连音符都捉不住。
　　他总是一脸坏笑，甚至在弹琴的时候都不看琴键而是看自己，挑衅的表情昭然若揭。
　　但是他的兄弟却那么的温柔，两个性格截然相反的人却长着同一幅面孔，当他们一本正经起来的时候，只有自己才能区分出他们细致的不同。
　　潘平平总是如此评价：
　　因为在你眼里的陈仲彦总是闪着光的那个。
　　陈叔寒则是会追根揭底的问：
　　为什么我没有光？
　　是的……
　　徐依萌轻轻的描出一笔茎叶的外部轮廓，一滴泪砸在粗糙的素描纸上，不吸水的纸面将泪滴溅射成无数的水珠。
　　在那一天开始，陈仲彦就应该知道你的将来会是怎样。
　　而自己也一样明白。
　　所以……
　　虽然从来没有问过陈仲彦这个问题，但可能在陈仲彦的眼中，陈叔寒和自己看到的那个一样，都是没有颜色的……
　　徐依萌停下笔，眼中的模糊渐渐消散平息。她团起那张沾了泪水的纸，随手丢进了壁炉中的火焰里。
　　她从来不想经历这些，但是爱丽丝却浇灭了她所有的希望。
　　“你以为我不想改变这一切吗？！”
　　一个金色头发的高大女人歇斯底里的冲她吼着。

　　奥拉慢慢抬起头，她发现周围并没有任何可以感知的东西。
　　迷雾像是包围她的黑暗一样无声无息，却又无时不刻的存在。
　　但她很庆幸又一次进入到了这种虚无之中。
　　这还是头一次以她的意愿为基准，竟然真的凭借一己之力成功了。这让她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喜悦，因为这预示着探寻的结果已经有章可循。
　　即便还是看不到任何东西，但目前的状况让奥拉觉得真相就在不远的地方，她很明白当自己可以主动的获取信息时候，结果就应该不会太远了。
　　已经记不起来进入的前一秒自己做了什么，但一切都不重要了，在伊诺西亚的冒险非常值得，因为过去从没有一次探寻能让她感受到如此的充满希望。
　　奥拉不介意在这里等待多久，甚至她都不愿意在取得结果之前退出去。她一定要知道伊诺西亚的秘密，她要找到女皇，她要问她好多的问题，她需要得到解答，如果没有答案，她觉得自己再也不可能活下去。
　　奥拉体会着寂静中的变化，虽然除了自己的心跳别无声响，她知道，在一片黑暗中声音才是能够指引她的线索，无论是不是自己发出来的。
　　沉默中，有种细微的跳动让她感受到了。
　　奥拉努力地去捕捉它，不想让它轻易脱离。于是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向着意识的深层之处不可阻挡的滑了过去。
　　可能是另有力量拉扯，也许是她自己的努力，谁也说不清这虚无缥缈的情况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不过奥拉已经开始无限接近她想要的结果了。
　　她听见有人在唱歌，歌声悠扬清亮，但她却什么都没有听懂。
　　这是一种感觉，是一种无法言述的精神触碰，和语言与乐曲无关，只是不同意识间的纠缠。她努力的去靠近，去融合，不顾一切的想要冲破阻碍站到目标的面前。
　　钢琴键被敲响，这清晰的震撼让奥拉觉得一瞬间时间都凝固了起来。
　　她终于得到了一丝明确的信息，即便这只是单纯的中央C。
　　紧接着周围的闪烁像强光一样晃花了她的眼，让措不及防的奥拉忍不住抬手挡在了眼前。
　　低音fa接着被敲响，间断，然后是连续的十六分音符高音升d。她的心脏随着这咚的一声重音猛地跳了一下，紧接着的四个重复音又让她心跳明显加快了速度。
　　现在她看到了一个明确的空间，周围都是陌生的面孔。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弹钢琴的人就在她的眼前。
　　奥拉对他没有任何印象，她存在的这些年里从未见过这样的一个人，他有着相对男性过于俊俏的长相，脸上带着高傲的神态，似乎总有种高高在上的气度，却又不让人真的讨厌。
　　是他在弹琴？
　　这是很明确的事情，但是奥拉却感到有种不确定性，她不明白为什么是这个人把她拉了进来。
　　重复的段落，又是重复的段落，这调式和奥拉现今熟悉的曲调并不相同，带着古典味道，她突然意识到前奏就要结束，应该会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她很明白这种过度手段，这调式即便是现今依然在用。
　　奥拉转向另一边，站在高台边缘的一个女孩背对着她，用中文唱起了歌。
　　变调的中文唱词让奥拉很难分辨，她听不懂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虽然她对SCO的官方语言也很精通——书面上的精通。
　　这一切所表现的是她并不熟悉的场面。
　　奥拉努力想要在自己的记忆中找到相符的对应，但是很遗憾，她明白这些她所看到的、抑或说是体验到的，并不是她所经历的时代。
　　她不了解这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也不知道她的目标到底在不在现场。
　　奥拉环视周围，那都是一幅幅陌生的东方面孔，她立刻想到了SCO，没准这是在地球上的事情？
　　男生弹奏的琴音非常动听，奇异地让奥拉产生了去学习钢琴的欲望。而女孩的嗓音同样令人陶醉，她从来不知道这种过时的古典唱法也能如此打动人心。甚至于这种没有任何视觉特效的现场表演也能挑动观众的热情。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时代。
　　奥拉想着，一瞬间把她的目的都忘得一干二净。
　　小提琴伴奏响了起来，这段出乎奥拉意料的演奏让她产生了更加激烈的共鸣，让奥拉不自觉的转向声音的方向。
　　赫然间，她发现在她身边演奏的是伊莫·徐！
　　长调因拖动摩擦的琴弦而响彻四周，奥拉觉得她可以将空气中的震动看的一清二楚。
　　此时的伊莫·徐显得更加年轻，不再隐藏在波浪长卷发后的杏仁眼反射着黑色的光亮，这是让奥拉想像不到的、一种年轻时代的模样。虽然明知道她根本不可能看到自己，但奥拉发现她就像是在对着自己微笑。长长的黑发随意梳在脑后，再也没有那种仿佛想要故意隐藏的感觉，古朴而清秀的脸庞像是正在盛开的大丽花。
　　奥拉本以为自己的跳弓已经练的炉火纯青，但是伊莫现在演奏的手法却令她前所未见，她终于明白传说中一个人拉出整支乐队的感受到底是什么了。
　　精准的跳跃，快速的按弦，她说她食指和小拇指分不开二十厘米的宽度，但是就凭这个速度，她根本不需要达到这种状态，因为人耳已经完全听不出她间断的声音。
　　她拉出来的声音充满了力量感，就像是她能够随意控制空气的震动。
　　幻境中的伊莫·徐已经完全震慑住了奥拉，震惊中让她产生了一个无法拒绝的念头。
　　这个想法自然而生，没有任何合理的判断，也说不清任何理由。也许它就是因为是答案，所以才如此果决的显露出来。虽然结论草率而荒诞，并没有其它的因果能与之相配，但抛却那些最不可能，唯有现在的状况才最符合真实。
　　伊莫女士究竟是什么？
　　她是和自己一样的人！
　　这结论一出现在头脑当中，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激活了，这个怪物开始强烈地侵袭奥拉，让她感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折断了一样……
　　奥拉发觉自己脑干到脊椎的一条线开始一寸一寸的断裂，有一股可怕的力量将她的神经全部团缩到了一起，这种拉扯使她无法控制的反弓起身体，像癫痫发作一样颤抖着手脚。
　　琴弦猛地断掉了……
　　音乐声嘎然而止……
　　周围的人丛消散的一干二净，空间又转成漆黑……
　　奥拉努力地想要把面前的状况都看在眼里，但她被固化的视场里只能看到伊莫·徐……
　　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是晚餐时的打扮，高立领的衬衫和丝巾，再没有方才那身俏丽的黑色小短裙。令人恐怖的是，她手中拿着一把断了弦的小提琴，冷着一张脸，目光中的凶戾让已经很久没感到过害怕的奥拉浑身冰冷且畏惧。
　　“你到底是谁！？”
　　奥拉听见她生气的低吼道。
　　刚想解释回应，却发现伊莫丢掉了琴弓，双臂自肩膀水平线展开。
　　这绝对不是想要拥抱自己。
　　奥拉心里想着。
　　她看到伊莫女士展平的双手迅速合击在一起，在明亮的拍击声中，奥拉发现她看到的画面像镜面一样细碎破裂了，涌潮一样的波浪立刻将她冲进了无尽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