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秋》永遇乐

10、美妙收获

　　杨历设想过与惊秋重逢的诸般情景。是紧紧的拥抱她，或是不顾一切的吻她，抑或，伏在她的裙角，细诉相思。可是真的见面了，他才发觉，在脑海中演练无数次的重逢步骤无法如愿实行，那种狂喜遍及身心，麻痹了他整个人，连手指头也无力动弹。

　　只有眼睛，贪婪的望着那在心里思念了千百遍的人影。不敢眨眼，怕眨一眨眼她就此消失。

　　看着她轻盈的跳下栏杆，走到他的面前。仿佛这过去的五年时光并不存在，她秋水般的眼波投向他的脸，轻轻的对他说一声：“嗨。”神情自然。

　　杨历要到这个时候才找回属于自已的声音。仍是贪婪的望着面前的佳人，他呐呐的说了一声：“好久不见。”微微沙哑的声音还是泄露了他激动不已的情绪。

　　“真的是好久不见。”惊秋现在的态度，就如一个相识多年的好友，与他絮絮的话家常。“杨历，这中间的时光到哪里去了？我还记得你以前邻家大男孩的模样，这一转眼，你已经是个大男人了。时间过得真快。”

　　杨历心酸的凝视她。“我却觉得，度日如年。”她似乎比以前更瘦了些，神情也柔和许多，可是她的眼神出卖了她，藏在笑意后眼底偶一流露的那一点凄怆苍凉，让一直目不转睛看着她的杨历心痛莫名。

　　“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吃了一些苦吧？”他问她。

　　惊秋淡淡的一笑。“人生下来，本就是要吃苦的，是么？”她步近他，是近得再差一点就融入他怀中的距离。然后，抬起手来，她轻轻抚一抚他的脸。“你也瘦了，不是吗？”

　　感觉到惊秋温热的指腹轻轻的抚上他的脸，杨历再抑制不住心中的激烈情怀。他探手拥她入怀。

　　拥她入怀，几年来一直起起落落的心，在此刻终于落回了原地。抱着她，终于找回安心的感觉，杨历安慰的轻叹一口气。这样的情景，即使是做梦，他也嫌太过不真实。

　　可是此刻，他真的实实在在的拥住了惊秋呢。感觉到她玲珑有致的身躯柔顺的熨贴在他的怀中，这样的惊喜，让他感激得想落泪。

　　“惊秋——惊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杨历只能一遍遍的叫着她的名字。惊秋将脸，慢慢的靠上杨历的肩。杨历的心跳激烈，她的亦然。

　　这样静静相拥着，仿如地老天荒的姿态。

　　天边有格外美的星同月。这实在是个美好的夜晚。

　　当兴奋激荡的情绪终于慢慢平复，杨历才想起夜风太凉，催着惊秋回到了房间里。

　　这时才有功夫细说从前。

　　惊秋抿一抿嘴，神情淡然。

　　“父亲的葬礼一结束，我马上躲回了台北。”她应杨历所请话当年，神色平静，仿佛讲述的，只是不相干外人的逸闻。“我会一点点开锁的技巧，开了你的房门，躲在里面暂住了两天。”杨历却从她看似平淡的叙述中，嗅出一丝苍凉。

　　他深深地叹息。那上下，他应该是被禁足在家吧，就这样跟惊秋失之交臂。

　　“纵然你当时在此地，我也不会见你。”象猜到杨历心中所思，惊秋淡淡的说明。“你当时，不够能力帮我。我不欲让我成为你的负累，也不想为着你而不去做我想做的事。”

　　明知惊秋说的是事实，杨历的心还是痛了一下。她连掩饰一下心意都不肯呢，那么最后，她去做了什么她想做的事？

　　“你还是去找了个财力雄厚的人嫁人了？”他问，掩不住心底的失望。

　　她凝视他，眼神中，有一些奇怪的东西。

　　“没有，你不是要我别拿婚事做筹码吗？我想一想，你说得对。若我为了报复他们而出卖自已，想来不是父母所乐见的事。”

　　杨历大喜。“那你这些年到哪里去了？惊秋，你为什么不来找我？知道吗，我终于实现我的承诺，现在，我有能力帮你。”

　　“我知道。”惊秋笑一笑。“我知道你现在有能力帮我，可是，我不知道你现在是否还有帮我的心意。”

　　杨历一呆。在商场这么多年，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杨历了。他觉得，惊秋这句话里，带着试探的意味。

　　可是谁让她是他爱的人呢。他不介意让她知道自已的心意。

　　“惊秋，”他诚恳的对她说，“我一直有帮你的心意，只要你给我机会。”

　　惊秋苍凉的一笑。“我没有把握，杨历，请你谅解。毕竟过了这么几年，你已不是昔日那个你，我也不是当日那个我了。”

　　停了一停，惊秋继续说。“既然你仍有帮我的心意，为什么，不肯接受见我，也不肯为我接下收购协力的案子？”

　　杨历震惊。“你有找过我吗？”他问。

　　惊秋的大眼睛在杨历身上扫一扫。“我不是请了欧阳来找你吗？可是，你既不见他，也不接受我们的委托。否则，我何必在这里等你？”

　　电光火石间，杨历想起回台北前乔治说的案子。“飞鹰集团？那个律师是你派来的？你跟飞鹰集团有什么关系？”

　　惊秋垂下眼。“飞鹰的主事者，是我的朋友。这几年来，都是她庇护着我。借着飞鹰的掩护，我的身份隐藏得很好。”

　　杨历心里生出妒意。她不肯找他，却跟飞鹰的主事者在一起几年。

　　可是，当年的他，的确没有保护她的能力。

　　把心里的不快压在心底，杨历向惊秋解释：“我不知道欧阳代表你而来。”而当时，他正为出现击垮协力的机会却找不到她的行踪而烦心不已。

　　“嗯。”惊秋慢慢的说，“欧阳在纽约等了你几天，才知道你已回了台北。他告诉了我，于是，我来了这里等你。”

　　“为什么不给我电话？”杨历怜惜的握一握惊秋纤细的手，“你等了多久？”

　　抬起眼凝望着他，惊秋轻轻的回答他后一个问题：“我给自已定下的期限，是等你三天。今晚，刚好是第三天。”

　　杨历为差点与惊秋再次失之交臂而颤栗。“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他再一次轻声问。

　　惊秋笑了。“我没把握，杨历，我已经说过。我至怕对着话筒说，我是惊秋，而你答：惊秋是谁？”

　　杨历苦笑。是他没有表示出来吗？他这样的爱她，却换不来她对他的半分信心。

　　想一想，认识她以来，他确实没有对她说过一个爱字。

　　“是我没有表现出足够的爱意，所以让你没信心？”他问。

　　惊秋温柔的一笑。“不，杨历，是我对自已没信心。请你体谅我惊弓之鸟的心态，经历的商千里的事件后，我不认为有谁会爱我至深。”

　　“不，惊秋，还有我。”杨历将惊秋的两只手都捧在掌心里。“我爱你至深。”

　　惊秋的笑容里，有了一些些温度。

　　“谢谢你杨历。”她悠悠的说。“不过，这些年我念兹在兹的，就是想讨回公道而已。现在一切准备工夫都会在最近见分晓。要了结这些往事，我才能好好生活。请给我时间适应和信赖你，好吗？”

　　杨历凝视着惊秋，含笑点头。

　　惊秋的意思，她在讨回公道后，会考虑跟他发展出一段感情呢。那么多年的坚持同相思，终于有了结果。他不介意再等几天，何况，现时他有能力帮她。

　　“惊秋，你说，你想我以什么样的形式帮你？”表达不出心中的喜悦之情，他只能以最直接的方式发问，渴望着为惊秋尽上一份心力。

　　现在的他，已经不同于往日了呢。骄傲的，他终于有实现惊秋愿望的能力。

　　惊秋侧过脸，嘴角噙着笑意。

　　“不管是收购也好，还是让他们在股市栽一个大跟头也好。”她淡淡的说，“我并不见得非要协力不可，我求的，只是讨回一个公道而已。”

　　杨历吃惊。惊秋的报复计划，并不凌厉。

　　若只想让阳惊雷在股市上栽个跟头，不必要特别巨额的资金，早两年他的财力已经足够。为何惊秋迟至今日才来找他？

　　她既然知道他在美国开公司，虽然他颇低调，但是他的经济实力，若惊秋真的有心，也不难猜出个大概。

　　“我有一笔资金可供支配。”惊秋淡淡的说出一个数字。

　　杨历轻噫一声。这是一笔颇大的数目，要收购协力或许稍嫌吃力，但要操纵协力的股价，已然够了。

　　“你哪里来的这么大一笔钱？”他问。心中泛起可疑的酸味。是飞鹰的主事者给她的吗？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而她，明明有这么多钱了，又何须专门来叫他帮忙？

　　“我爸留给我的两千万，加上以前我妈妈留下的一些遗产，我用来投资。”惊秋淡淡的说明。“有小鹰在新加坡罩着我，我在新加坡同马来西亚开了几间夜总会，业绩都还不错。到半年前清点一下资产才开始着手卖掉它们。最后一间夜总会上个月卖掉的，这里是全部的资金了。”

　　“你真能干。”又是一项意外。他总不能想象惊秋很精明强悍的样子，虽然惊秋每每表现出她并非一个普通人，可是，在杨历心里，她总是个需要保护怜惜的弱女子。

　　“应该说父亲的训练有功吧。”惊秋淡淡的说，“再说，有小鹰罩着我，她在新马一带很有势力。离开台湾也全靠她帮忙，我才能走得如此隐秘。”

　　“难怪我总查不到你的出境记录。”杨历心里有着淡淡的懊恼。好象原本属于他的权利，给别人夺去。他不喜欢惊秋接受别人的照顾，能照顾惊秋的，该是他，杨历。

　　人总是贪心的。没有见到惊秋以前，杨历只想着，再见惊秋一面就好，确定她平安无事就好。可是真的再见惊秋，杨历发现，他对惊秋的独占欲，竟然疯狂的蔓延，没有止境。

　　“你有这么多资产，哪还用得着我帮你。”他到底把他的懊恼表现出来。

　　“不，你是很好的股票操盘手，你在业界的名声，我知道，有口皆碑。”惊秋轻声说，杨历听着她的话，心里一阵熨贴。

　　“我对股票的操盘，并不太在行，所以，还是要借重你的能力。”惊秋继续说下去。“况且，你若实在觉得你只帮我操盘是帮得我不够，你也可以拿你的钱来加入操作，反正到时候的获利，按比例来提就行。多一些护盘资金，总是好的。”

　　“谁要跟你说钱的事。”杨历再次懊恼。她还是没有做他爱人的自觉吗？他爱她，他的钱财由她予取予携，为她出钱出力是他认定天经地义的事。可是，她还用这种公事公办的商业口吻来跟他谈获利分配，伤了他的心。只怕接下来，她还要向他提出付他操盘的佣金若干吧。

　　“我又令你不快吗？”惊秋是敏感的。“杨历，”她说，“我想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还需要慢慢调整。若我哪里令你不快，请你暂且包涵，并且，指出给我知道。”

　　杨历顿时释然。

　　他是变小心眼了吗？以前，他只求惊秋一笑，从不顾及自身的感受呢。可是如今，惊秋对他和颜悦色，他还在这里忽嗔忽喜，是否太不懂得珍惜？

　　着眼过去实属不智。不管惊秋身上发生过什么事，他都无力改变。因此，不要猜测惊秋过去如何如何，他想，他还是好好去争取同惊秋的美好末来。

　　当前最重要的，当然是做好惊秋委托他的事。

　　“惊秋，”他说，“我尽力为你讨回公道，不管是动用你的钱或我的钱，这点无须计较。你该明白为了你，我什么也在所不惜。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对协力下手？你想在纽约还是就在台北控制大局？”

　　惊秋的唇边，现出一朵缥缈的笑意。

　　“关于协力的事，我刚才已全权委托了你。”她轻轻的说，“你要在哪里进行，我全没意见，我只管跟着你就行。”

　　杨历的眼里，闪出喜悦的亮光。她说她要跟着他呢，这是否意味着，他们已经有了一个美好的开始。“那，惊秋，跟我回纽约？”他问她。那边的人手资料都足够，对他操作而言较为方便。

　　迎着杨历期待的目光，惊秋含笑点了点头。

　　杨历一颗心飘飘荡荡。惊秋答应跟他回家呢。谁想到这次不情愿的台北之行，竟有如此意料之外美妙无比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