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创飞全世界》大橘通宝

2、创两下

　　慕笙也有一个秘密，作为继承人在父母的期待中出生的慕氏长子先天性患有一种极其罕见的感知障碍，甚至在目前已知的所有病症中，找不出另一例与他状况相似的病例。

　　一开始，慕笙的父母并没有觉得自己的孩子有什么异常，他跟其他的孩子一样能哭能笑，反应也很正常。可等到慕笙开口说话时，他们终于发现了不对。

　　表现之一便是这个孩子没有办法正确地感知他人的情绪。

　　对正常人来说，通过社会化的训练，可以自由地通过眼神、表情、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情绪，但是慕笙可以接受并理解表面上的信息，更深一层次的却无法理解，比如用自嘲来表达谦虚，用反讽来表达愤怒。

　　他眼中的“真实”便是所有人都笼罩在一片暗淡的云雾中，仿佛他独自被隔绝在了这个世界之外。模糊与不确认让他更加谨慎地观察并思考，由此又产生了种种困惑。

　　他一度严重到连父母的担忧都无法回应。慕笙无法确定他们所表达的担忧中，是否还存在着一丝彻底放弃后的轻松。

　　尽管父母在他年幼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地向他保证，他们会请世界上最好的神经外科医生和心理学专家来治疗他的病。但所有的努力，都只是让慕笙努力成为一个正常人。

　　于是在慕笙四岁的时候，慕筱出生了。

　　慕笙并不讨厌他的弟弟，正相反，他相当感谢慕筱的到来让这个家重新步入正轨。随着弟弟的长大，在他永无止境的好奇心和血脉亲情的影响下，连慕笙都开始试着去了解自己的“异常”。

　　小孩子的情绪是非常容易被看清的，高兴就是高兴，难过就是难过。

　　“哥哥，这是什么东西？”慕筱摊开书，指着植物画册上的一朵鲜红的花问道。

　　“虞美人。”

　　“那这个呢？”

　　“玫瑰。”

　　“不对，旁边写的是月——季——”慕筱一本正经地纠正。

　　慕笙认真地看了他两眼，“是我认错了。红色的是月季，白色的是玫瑰。”

　　弟弟当即高兴了起来，“那你下次要记住，玫瑰也有白色的，只有小狗才分不清颜色，哥哥是小狗！”

　　“哦。”慕笙淡淡地应了一声。

　　慕筱察觉到了他语气中的敷衍，嘴一瘪要哭不哭。弟弟哪里都好，就是喜欢哭这点慕笙实在没有办法。他们的母亲时常感慨，弟弟要是能把过于丰沛的感情挪一点给哥哥就好了。

　　“我是小狗，”慕笙说道，“那你去别的地方玩好不好？”

　　一旁的保姆见情况不对，立刻上前抱走了慕筱。他们一出书房，慕笙就听见了弟弟惊天动地的哭闹声。他摇了摇头，惆怅地叹了口气，母亲的心愿大概是没有实现的一天的，不过好在他的书房终于又安静了下来。

　　他不知道为何慕筱总是喜欢缠着他，想要从他这里得到更多反馈。但对于慕笙来说，整个世界就是一盒巨大无比的比比多味豆盲盒。

　　是的，对于慕笙而言远离人群的地方就是他的避难所。

　　“笃笃——”

　　慕笙从书中抬起头，一颗松果从窗外被扔了进来，咕噜咕噜地滚到书桌前。他皱着眉起身想去关窗，就看到池渊坐在对面的树枝上，挑衅地问：“敢不敢出来玩？”

　　池渊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过慕笙，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池渊的脸上看到如此清晰而具体的期待——躺在病床上的人在他的眼中几乎可以形容为一条充满了喜悦的“小狗”，情绪如拨开迷雾，明亮的目光穿过周围慌乱的人与他交汇在一起。

　　甚至让慕笙产生了一种错觉，眼前的池渊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稳住身体，走到池渊的床边，微微前倾，“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池渊张了张嘴，用力点了下头，“小笙！”

　　他的眼中全是慕笙的倒影，全心全意地期待着慕笙的到来。

　　病房里的亲戚们对着有些诡异的气氛面面相觑，虽然觉得有点古怪，却又不好多说什么，“差……差不多了，”他们开始陆续与慕笙和池渊告别，“好好听医生的话，我们先走了。”

　　病房里空了下来，慕笙找了把椅子坐下，打量着池渊。

　　池渊缩了下脖子，疑惑道：“小笙？”

　　因为情绪上的困境让他总是感到苦恼，故而慕笙对他人异样的行为十分敏锐。不对劲，他心想，开口却是安慰，“我在这里。”

　　“我也还在呢……”慕筱幽幽地出声。

　　慕笙从思考中抬头，有些惊讶，“你怎么还在？”

　　“原来你已经把我忘了。”慕笙的心态一下子从冷眼旁观的合作者，变成了心急如焚的小舅子，“你不会还想留在这里照顾他吧？”

　　这话摆明了是激将，没想到听见这话后慕笙反而点头，“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慕筱顿时有些后悔自己的失言，他怎么忘了哥哥的毛病。

　　“留在这里不好，”慕笙想了想，转头问池渊，“你想跟我回家吗？”

　　慕筱大感不妙，刚要反对，就听见池渊雀跃地回答，“想！”一丝犹豫都没有。

　　慕笙定定地看着池渊，连他也没有想到池渊会一口答应，他们的关系远没有这么亲密，他让处于懊恼中的慕筱先去办出院手续，他需要跟池渊好好“聊一聊”。

　　池渊似乎察觉到了慕笙的疑惑，努力往他的身边挪动了一点，又怕自己刚刚激动的行为会伤到他，只好眼巴巴地盯着他。

　　慕笙缓缓地开口，“你不是池渊。”声音冷冷淡淡。

　　池渊身体一僵。

　　“你能听懂我说的话，”慕笙依旧放慢了语气。

　　“小笙……”

　　“池渊在哪里？他还活着吗？”

　　“小笙！”

　　慕笙这下明白了两点，池渊一直喊他的名字并非想见他，而是这具身体把他的名字当成了自己的叫声，类似于小狗的“汪”，而眼前的这个家伙也搞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见慕笙沉吟，池渊急切地“呜呜”叫了起来。

　　“你想说什么？慢点。”

　　一字一字从池渊的牙缝里挤出来：“活……他……还……”满脸焦急。

　　“你是说他还活着？但是不知道他在哪里？”

　　“小笙！”池渊赶紧点头，摇得狗耳朵都快飞起来了。

　　“……那就好。”慕笙松了口气，只要真正的池渊还活着，就一定有办法把他找回来。

　　慕筱办完出院手续回到病房，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哥，你真的要接他回去？”

　　一旦做出了决定将就没什么好犹豫的，慕笙刚要起身，就被池渊一下子抱住了肩膀，高大的男人一幅怕被扔下的不安。

　　慕笙被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慕筱握拳磨牙，“你给我放手！”

　　“不！”

　　慕笙好声好气：“你先松开。”

　　“呜呜呜呜……”

　　“你快放开！不然我要动手了。”

　　“慕筱！”

　　“不……要……”池渊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音节。

　　慕笙累了，论力气他无论如何都不是池渊的对手，可僵持之下他越是挣扎，池渊就越是怕到不敢放手，他无奈先对更好说话的弟弟说：“你别刺激他了。”

　　慕筱气得鼻子都歪了，“好好好。”他一时间说不出话，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推门走出病房让医院尽快安排车送他们回去。他还得苦命地回公司加班。

　　等医院准备好，即将与慕笙告别说，他的哥哥突然对他说道：“明天吧，明天帮我调一下车祸现场的录像。”

　　慕筱皱了下眉，“事故报告已经出来了。”

　　“我想看看现场是不是有别的东西。”

　　“比如？”

　　“流浪狗之类的。”

　　慕筱听见他哥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他的视线在慕笙与池渊之间扫过，总觉得他们身上处处透着不对劲。但愿只是他想多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他问道。

　　“目前还不能告诉你。”慕笙平静地说道。

　　“好吧。”慕筱无奈，他哥有时候会变得十分固执，旁人很难改变他的想法，今天居然会为了池渊而破例。一想到这，他用力瞪了一眼池渊，只见平时这个嚣张到有些欠揍的男人正在往慕笙的身后躲、

　　一米八五的男人做出这样的动作多少有些滑稽，慕笙却不以为意，毕竟现在在池渊身体里的，可不是他本人。

　　他的眼中，只是小狗在寻求保护罢了。

　　“放心，我不会扔掉你的。”慕笙向他保证。

　　出院的过程十分顺利，专车将他们直接送回了慕笙的工作室。

　　折腾了这么久，慕笙也觉得累了。回到熟悉的环境里，总算是让他舒服了一些。

　　“明天再打扫吧。”

　　慕笙不喜欢自己的住处有其他人的气味，自他成年后就开始了一个人独居的生活。这里除了慕筱偶尔会来，就连他的父母都很少登门。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居然会把池渊领回来。

　　房间虽然还有，但都被他用来堆放画材和资料了。慕笙环顾四周，勉强将沙发收拾了出来。

　　“你就睡在这里，先将就一下。”

　　慕笙觉得池渊听懂了他的意思，正努力着想要从轮椅上下来。当他颤颤巍巍站起来的时候，刚往前迈了一步，慕笙还没来得及鼓励他，池渊就直直地摔倒在了地上。

　　两人同时愣住了。

　　还好慕笙反应过来，这是池渊还没有习惯用双腿走路。于是慕笙赶紧上前，想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却没想到他也被池渊一把扯住摔倒在池渊身上。

　　两人差点滚作一团，颜料画笔散落，慕笙茫然地看着白色的顶灯，“你在傻笑什么？”

　　池渊没有回答，他呜呜地喊了几声，想搀着慕笙站起来，却又一次失败了。慕笙连忙踉跄着站稳身体，凭借一股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力气，将正准备用四肢往前爬的池渊一把拽了起来，强硬地说道：“不许爬！”

　　“小笙……”

　　池渊委屈巴巴地应了一声，耷拉着脑袋。他见慕笙的脸上染着薄怒，又不知道为什么，只好先乖乖点头示意自己会好好听话。

　　慕笙伸出右手，池渊将自己的左手搭在他的手掌上。

　　慕笙冷静下来，带着池渊扶着墙慢慢地走了几步，让他熟悉一下身体。好在池渊本人的学习能力很强，至少身体还记得怎么做个人，走了两圈后虽然还会顺拐，但总算是适应了不少。

　　“你要学的还有很多。”慕笙的表情缓和了下来，抬起手，鼓励般地拍在池渊的肩膀上，“慢慢来吧，现在的话，先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