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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敖凌波第二天从自己的床上醒过来,看着仍搭在床边栏杆子上的红绸披风,傻了眼。

      她呆坐在床上,细细思索着昨天夜里的一切,那是一个梦吗?世间怎么会有那样清晰的梦!

      她清楚地记得那个男子说的每一句话,记得他的眉,记得他的眼,记得他身上夹杂着酒香的清冽气息,那个放肆的男子还亲吻了自己,敖凌波不禁嗔怪他无礼,却又忍不住一遍一遍回忆当时的情景。

      金闺娇女没经历过爱情,个中甜蜜的滋味叫人销魂荡魄,但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观念又使得她心中有了无数羞耻的情绪。

      说来敖凌波只见过龙渊一次,甚至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但爱情来了哪由得自己,那个鲁莽的男子已偷走了她的心,敖凌波从此坐想眠思,都是龙渊。

      但她不知道,龙渊深悔自己酒后胡闹,轻薄了佳人,这个骄傲的男子心中有他的远大抱负,男女情爱屈指不过百年欢愉,怎么能够和修仙事业相比?他爱她,却下定决心永不再见她。

      只苦了敖凌波这个痴情女子,西子湖藕花深处里发生的一切如春梦朝云,夜半来,天明去,何处寻觅?

      却又是相思难表鱼雁渺,梦魂无据日月新。新一年春天里,鄱阳湖遣媒来请期,敖凌波那时已是一心想和鄱阳湖解除婚约,但她清楚,哥哥敖正为人端方正直,最守信用,决不会同意自己悔婚,母亲虽然疼爱自己,但也从不许自己胡闹,她岂能去跟母亲说自己爱上了一个不知名姓的男子,所以不能嫁给彭晚舟?

      这种不能说出口的苦恼真真折磨人,敖凌波只能苦苦哀求母亲说自己不想太早出嫁,这才把婚期推延到了后年,可是才过了几个月,鄱阳湖就反悔了,打定主意要今年九月底迎娶。

      敖凌波越发煎熬得不行,一片痴心只盼望那男子能再一次出现,可是她等啊等,只等到了婚期到来的这一天。

      当初婚期定得仓促,南海太后怕宫中的鲛人赶制不出女儿的嫁衣,便让儿子敖正将沿海潮州城里的绣娘也征用到南海龙宫来帮忙。

      潮州绣娘出名的心灵手巧,眼前衣架上挂着的这一袭嫁衣彩绣辉煌,耀人眼目,足可见其精湛的刺绣工艺。

      妆台上还摆着一顶镶满珍珠的花冠,珍珠莹洁无瑕,每一颗都有桂圆一般大。

      今天本该是敖凌波最幸福的时刻,可她却觉得无比痛苦。

      去年七夕夜里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吗?敖凌波闭上眼,仿佛又听见那个男子在耳边取笑自己做“小傻瓜”。

      她绝食数日,原已虚弱不堪,刚刚灌下肚的参须汤叫她生出不少力气来,敖凌波把心一横,一头朝墙上撞去,众人惊呼,忙忙将她拦腰抱腿,团团按住了。

      敖正见敖凌波立意寻死,越发怒不可遏,道:“我告诉你,你今天不嫁也得嫁,你要死,也得给我死在鄱阳湖。你们给我把她绑起来,塞进花车去。”

      敖正从没对妹妹说过这样的重话狠话,此刻虽然怒极,亦不忍再面对妹妹,匆匆拿起脚走了,留下苏烟螺指挥宫女们给敖凌波穿戴上嫁衣珠冠,最后真的用红绸带将她五花大绑,强行塞进了花车。

      送亲队伍滔滔出海,腾空而起,细乐声喧,香烟缭绕,一路云车朝北面的鄱阳湖去。

      车上驾的马匹是从天庭御马监借用来的天马,八骏九逸,千里绝群,不多时车驾已至鄱阳湖地界。

      鄱阳龙宫派出的迎亲喜轿已在湖畔等候多时了,喜娘与陪嫁宫女们侍候敖凌波下车换轿,敖凌波纵百般不愿,却也身不由己。

      此刻未到进门吉时,抬轿的鲜衣小厮们先将新娘子连同喜轿一起抬进湖畔龙神庙的正殿中。

      小厮们退出,喜娘和陪嫁宫女们赶上来伺候,敖凌波仍哭闹着让松绑,众人见她哭得如一枝春雨淋涔的梨花,都非常同情她,但喜轿没抬进鄱阳龙宫前,谁也不敢解开绑在敖凌波身上的红绸带。

      众人又不忍见她悲戚模样,于是将门倒关上,一一退出,留她一个在殿上,一干人等恭守门口等候吉时。

      敖凌波在喜轿中绝望挣扎着,浑没察觉有一支细竹管从右边轿窗伸了进来,喷出了一股细细甜香,敖凌波嗅入后骨软筋酥,再挣扎不动。

      这时眼前的轿帘给人掀了起来,一个形骸落脱的美男子站在轿前,他头不着帽,只戴了一顶网巾,身上穿一领淡墨画的白绫道袍,手中拿一柄洒金老鸦折扇,挂着墨玉扇坠,手指上晶莹灿烂的金镶鸦青戒指,他向前来将折扇扇动了两下子,把残余的迷药驱散开。

      这美男子身材俊俏,举手投足间的仪态尽显风流,玉面朱唇,容貌极其俊雅,只是那对细长的桃花眼似醉非醉,透着一股妖纤邪气。

      美男子合拢上折扇,弯腰向轿内,用扇骨抬起敖凌波的下巴来一打量,见此女端的华容婀娜,无对无双,心想自己的女身模样虽千娇百媚,妖冶飞扬,但若要论“不可方物”这四字,还是让她。

      美男子笑道:“你瑶池一舞后,人人夸你赛飞琼,我今日见着你,方信名不虚传,那董双成、许飞琼到你面前,给你提鞋也是不配的。
      只可惜你的新郎官缠绵病榻多时了,洞房花烛夜,他恐怕尽不了丈夫之道,佳人也不必忧愁,我向日和他最好,好朋友替得生死,今日牡丹花下□□,我理当代庖,管叫你满意。”

      看官道这美男子是谁?

      他便是此前与彭晚舟勾搭成奸的九尾玄狐涂山乔。

      原来这个涂山乔是个半阴阳,可以随自己的意愿变男或化女。狐精大多不安本分,不肯在深山里清修,只爱在红尘中混闹作祟,以吸人精髓补益丹道。

      此采补术甚容易,不像炼气术要费老大工夫调和龙虎,从坎填离,但出卖色相牟利是没有廉耻的娼妓做派,有志成仙者多耻走此捷径。

      涂山乔视自己的皮肉色相为吸引猎物的诱饵,倒不认为这与廉耻有什么关系。

      他生性残忍阴毒,必要将猎物的精髓吸得河涸海干,再剖出猎物的心肝吃掉,这才称他的心意。

      彭晚舟□□好色,鄱阳龙宫略有姿色的虾女鱼婢皆被其□□过,他于心不足,又爱勾搭人间女子。

      去年清明踏青,彭晚舟往郊外去猎艳,邂逅了涂山乔,当日涂山乔化名为涂阿娇,扮作村姑模样,可笑彭晚舟有眼无珠,就给涂山乔灌了迷魂汤,野田草露中春风一度后,又多次约涂山乔到湖畔龙神庙偷期缱绻。

      彭晚舟身子骨日渐消瘦,这才发觉有些不妥,满心要断了这露水姻缘,但不合送过一颗避水珠子给涂山乔,涂山乔仗此珠入水如履平地,狐精又能隐身,涂山乔到鄱阳龙宫如入无人之境,来去自如。

      彭晚舟夜间睡眠中常梦与人欢好,比及觉醒,已被涂山乔采真阳而去。

      眼见儿子彭晚舟要被狐精玩弄死,鄱阳龙王夫妇慌了神,但又怕败坏了自家声名,并不敢声张此事,只是悄悄地向翊圣真君求了一张驱邪祟的灵符来,贴在彭晚舟的房门上,涂山乔当夜见灵符不敢进门,咬牙切齿而去。

      但彭晚舟已被涂山乔伤了根本,调养数月仍无起色,鄱阳湖此番着急着给他娶妻,目的乃是为着冲喜。

      鄱阳湖自以为成功将涂山乔驱赶,其实不然,涂山乔残忍偏执,此狐虽不识人间有羞耻事,不惜将皮肉供人戏弄,但他心里清楚,当那些狗杂种趴在自己女身上快活时,都视自己是可以随意玩弄的下贱女子,他胜负心最重,所以决不容许这些猎物继续存活于世,必要置之死地而后快。

      鄱阳湖以灵符驱赶他,更无疑似踩了他的九条尾巴,他可不是善罢甘休的主,涂山乔一直没有离开江西地界,就是在等待机会,要报复鄱阳湖。

      今日敖凌波这块肥肉送上门,他岂能当面错过,他此番变化男身,意图要将彭晚舟的新娘子奸污,好叫鄱阳湖颜面扫地。

      敖凌波中了迷药,此刻身子麻软,浑身骨头如无,被涂山乔轻轻从喜轿中拎了出来,她心里虽然明白,但口不能叫喊,手脚也不能动弹。

      涂山乔三下五除二解开了绑在她身上的红绸带,扒下了她的嫁衣珠冠,又要扒她的衬袄和裤子,千钧一发之际,听见哐啷一声,有人从屋顶破瓦而入,从涂山乔手中抢过敖凌波。

      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涂山乔看到这个从天而降的男子,大怒恨在心,阴恻恻道:“是你。”

      涂山乔为女子时,音色娇嫩,变化成男子,声音清泠,若非他手中的洒金老鸦折扇,龙渊几乎认不出他来——第一回交手中,涂山乔正是将合欢散撒在这把折扇的扇面上暗算了龙渊。

      旧怨新仇,龙渊见涂山乔方才对敖凌波意图不轨,此刻也恨不得一口水吞了他,龙渊将敖凌波抱回轿里,手中运出三昧真火,一掌掌打了过去。

      涂山乔有恃无恐,只把头躲闪开,却任由三昧真火打到身上,他那领淡墨画的白绫道袍立刻烧做了灰,露出了里面的白衬袍来。

      龙渊再运三昧真火打过去,却只在涂山乔的白衬袍上留下一个个火红色的手印子,片刻温度冷却,那手印子又由火红色变成了比原来更为皎洁的白色。

      龙渊见三昧真火竟未能伤到涂山乔分毫,一时匪夷所思。

      原来当日大漠魔鬼城中,涂山乔吃了龙渊三昧真火的大亏,手下死得一个不剩,自己也险一些性命不保,事后仍毛骨悚然,更还有一个大忧患在心头——狐精吸人精髓的采补之术实夺天地造化,下激人怨,上干天和,涂山乔必有雷灾、火灾、风灾三场天劫要渡,躲不过就毙命,都躲过则白日飞升。

      五百年前,天降雷灾打他,那日适逢人间朝廷放榜,天子赐宴新进士,九尾狐除了会隐身,还善变化,涂山乔就迷晕了新科状元郎,剥下了状元郎的一身行头,他自己穿戴上,接着摇身一变,变做了状元郎的模样,这个假状元就簪金花,穿红袍去赴琼林宴了。

      九天府点出了五名雷公,预定申时劈涂山乔,那琼林宴上两榜新进士,个个春风得意,都不知头上的云端里有五名雷公持凿预备着要霹雷。

      眼看着就要交申时了,魁星匆匆赶了来,把朱笔架住了雷公凿,不让劈。

      雷公见琼林宴满座运旺时盛的新贵人,也怕误伤,现有魁星阻拦,就顺坡下驴,无功复命去了。

      涂山乔因为雷霆劫渡得甚是容易,不免自负,就不把火灾、风灾太当一回事了,直到他见识了龙渊三昧真火的厉害,不由心生恐怖,这才未雨绸缪起来,远赴海外炎洲火林山去捕捉火光兽。

      火光兽生活在火中,用它们的兽毛织成的布匹,火不能焚烧,投入火中会变成红色,出火振之则皓然如雪,寻常布匹以清水洗涤去污,而此布用火焚烧去污,故名为火浣布。

      涂山乔穿在里面的这领白衬袍便是用火浣布制成的,他还有一顶火浣布制的浩然巾,可以遮住后脑和脖子,因他素性放浪,不是个谨慎的,这浩然巾也就爱戴不戴了。

      只见涂山乔从袖中掏出一把铁扇攻来,招招狠利,龙渊从墙角抓起一把扫帚来当剑相抗,他研习两仪剑法时日尚浅,招式不熟,此刻使出来威力有限,只能和涂山乔打成平手,无法杀敌。

      这个涂山乔惯会使迷药等下三滥招数,龙渊怕拖延久了,倒中了他的暗算,于是复从轿里抱出敖凌波,携她从屋顶破洞离去。

      涂山乔待要追上去,忽瞥见委地的嫁衣珠冠,心中有了另一番计较。只见涂山乔将地上的嫁衣珠冠捡起来穿戴上,把裙下痝痝九尾一摇摆,就变出一副和敖凌波一般无二的模样。

      刚刚龙渊从屋顶破瓦而入,门外一干人等已察觉情况不对,但涂山乔先已将门闩插上了,是以外面的人一时进不来,等抬轿的小厮们将大殿的门撞开时,那假凌波已以红绸带自缚,坐入轿中。

      喜娘忙忙上前询问发生何事,假凌波谎称只听到殿中有打斗之声,眼前有轿帘遮挡,亦不知发生了何事。

      众人信以为真,以为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吉时又到,慌慌忙忙抬起假凌波,吹奏着不成调的乐曲,遁水赶往鄱阳龙宫。

      俗话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彭晚舟此前足不出户,一直在房中养病,有灵符庇护,是以涂山乔没有机会下手,今日大喜,傧相从房中扶彭晚舟上堂来拜花烛,觌面撞见这假变新娘的涂山乔,在劫难逃,被涂山乔挖心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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