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情薄》铮河

1、初见谢让

　　001

　　嘉宁十九年隆冬，寒风凛冽，透骨寒凉。

　　今年金陵的冬天比以往更冷，似乎连阳光都照不进着冬日的阴霾，昨日更是难得的下了大雪，如今这南方的寒气竟也格外难耐。

　　年关将至，可此时一向热闹的金陵城外的山道上因着近日流匪频繁出没，山道间少有行人。

　　此时一位配着长刀的少女，披着冷雪向城外款款而来。

　　那少女面上仍有稚嫩之色，约么十五六岁，可身材却较一般女子颇为高挑，手里握着的一柄配着银丝祥云纹的雁翎长刀。

　　赵还才刚刚出城，便听到城门口的两个衙役在一旁讨论。

　　“前面那条河边昨天又拉走了两具女尸？”

　　“这得是第七八个死的姑娘了吧。”

　　听闻这话，赵还眉心蹙了蹙，她闺中密友苏琼，自昨夜起便已在城外失踪，至今未归，想到这里不由得脚下步伐又加快了几分。

　　002

　　近些日子自己的将军父亲不在家，赵还便断了每日习武的功课，整日陪着自己的母亲和两位寡嫂。

　　不过赵还到宁可去练功，家中几个女人凑在一起，自己变成了众矢之的。

　　说起来也无非就是那些老生常谈的训话，劝她少舞刀弄剑，应当有几分女孩子家的样子，否则如何能嫁得出去。

　　赵还每当此时便觉得被这些话压得喘不过气来。

　　还好父亲从不这样想，对她习武之事极为纵容。

　　她五岁时，匈奴退兵，父亲凯旋回朝。

　　那时她年岁尚小，她看着父亲练武，一脸崇拜地说：“父亲是一定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男人，长大了还儿也要像父亲一样厉害。”

　　女儿奴的赵将军看着赵还玲珑可爱的模样，简直心都要化了，伸手把女儿抱起，让她骑在自己肩上，哈哈大笑。

　　“还儿是个小姑娘，像父亲这样厉害可就嫁不出去喽。既然父亲这么厉害，谁要欺负还儿，父亲帮你去揍他，好不好？”

　　小小的赵还立刻瞪大了眼睛：“不好！虎父无犬女，还儿不能堕了父亲和兄长们的威名。”

　　“哈哈哈哈，巾帼不让须眉，这才是我赵驰野的好女儿！”

　　赵驰野扛着赵还得意的看向自己身边的属下们，恨不得让全赵家军的人都看看他的宝贝闺女有多厉害。

　　自此，她便开始与父亲习赵家刀法，勤学苦练十载，寒暑不断。

　　也亏得赵家在习武一道家学渊源，赵还自己天赋异禀，年仅十五岁便靠一柄双手雁翎刀在军中也颇有威名。

　　可惜，无论自己在刀法一道有如何的天赋和努力，无论自己如何出众，在母亲眼里都是叛经离道，惹是生非。

　　003

　　正在她被几个女人念叨的烦躁之时，突然远远便看到苏琼的丫鬟晓钰急匆匆的向她们跑来。

　　晓钰此时早已哭成了泪人，见到几人后，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在场几人俱是一惊。

　　“赵夫人，赵小姐，我家小姐昨夜在城外失踪了，求求你们救救我家小姐吧。”

　　赵夫人李氏闻声一惊，连忙扶起晓钰。

　　“这不是苏家的丫头晓钰么，别急，快起来说话。”

　　“我家姑娘从昨日出城礼佛，已经失踪一夜了，求求您念姑娘与赵小姐在自幼的情义上，找人去寻一寻我家小姐吧。”

　　金陵多是才子风流，城中贵女也都是书香女子，唯有赵还是将军府的姑娘，成日舞刀弄剑。

　　唯有这位苏太守家的嫡长女苏琼，虽然看上去柔柔弱弱，却自有一份洒脱，与赵还相交甚笃。

　　赵还顿时心中一紧，她皱起了秀眉，问道：“你家夫人怎么说？”

　　近日父亲与苏太守一同进京复命，至今未归，两家现在都没有掌事的人。

　　提起夫人，晓钰哭的更凶。

　　“您也知道，我家夫人是继室，一贯对小姐刻薄。她非说小姐一夜未归有损苏家清誉，说不得大张旗鼓去找，只是派了几个仆从去打探，这不就是要眼睁睁看着我家小姐死在山贼手里吗？”

　　听到这话连与苏家接触不多的李氏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这苏夫人，也着实是荒唐。”李氏到底是位将军夫人，掌管中馈多年，杀伐果断。

　　她也不多做耽搁，立刻便吩咐下人去寻赵将军的几位副将，速去集结城卫去周围打听，再三叮嘱找人之时切勿声张府上小姐的名姓，免得坏了小姐闺誉。

　　晓钰听罢，这才千恩万谢的离开。

　　004

　　眼看大家都在匆匆忙忙的安排寻人之事，赵还趁四下无人，便溜回房间，拿上了自己的雁翎刀刚打算偷偷离府，却不想立刻就被母亲李氏眼尖的发现了。

　　“赵还，你给我站住，拿着刀这是要去哪？”

　　赵还低眉顺眼的原地站在门口，可是人却没有答话，一声不吭。

　　沉默，本身也是一种反抗。

　　李氏自然知道自家女儿一贯的套路：“你给我回院子里去，你这小白眼狼，这不是叫我担心吗？若是你今日敢出门，就别再回来了。”

　　却见赵还站在府门外，紧紧抿住的嘴唇，可最终也只是朝母亲磕了三个响头，还是走了。

　　其实赵还不是第一次忤逆母亲，她有武艺傍身，并不怕山野贼人，况且是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姑娘没了，若是有个苏琼当真有个万一，此事她若不曾尽力而为，必定会抱憾终身。

　　她抱着自己那把雁翎刀快步离开，那日送别她的只有母亲的骂声和泪水。

　　005

　　出城时，赵还正在接受例行检查，城口的衙役一看是赵还，自然不会阻拦，便招手让她走了。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走出城门，便听到街边一阵喧闹。

　　几个身着青衣锦绣衫的男子，鲜衣怒马，疾驰而过。

　　经过城门也没有如赵还一般接受例行检查，甚至没有半点减速的迹象。

　　当真目无法纪到了极点。

　　幸好此时出城的人并不多，百姓们慌张地向道路两侧躲闪，只留下一句清冽的声音在风中回荡，久久不散。

　　“东厂办事，闲杂人等，速速闪开！”

　　看着这些人疾驰而过的身影，赵还一张俏脸上顿时多了丝冷意：“当街纵马，东厂之人竟如此嚣张。”

　　刚刚还在一旁聊天的衙役顿时吓得赶紧朝赵还做出了噤声的手势：“赵大小姐，您可小点声吧，听说今日京城来了位司礼监秉笔叫谢让，那是可是天子身边的人，咱们金陵城无人敢得罪。”

　　听了这话赵还脸上却没有半分惧怕之色，倒是厌恶不减，“一群阉狗罢了。”

　　圣上宠信宦臣，不是一日两日了，打从前朝起，宫内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几乎位同副相，如今官家更是设了东厂，由司礼监掌印太监协领，更是给了监察百官之职责。

　　司礼监哪怕是名秉笔太监，那也是正儿八经的天子近臣。

　　想她父亲峥嵘沙场半辈子，如今匈奴退兵后，主动交了兵权，只留了一个将军虚衔，手里不过几千城卫，安居在金陵养老。

　　倒是这群宦官无寸土之功，却能十万厂卫遍布全国，恃宠而骄，目无法度，当真可笑。

　　006

　　赵还离开城门后，才向前走了没有三里路，大约是冤家路窄，抬眼便又撞见了那群东厂厂卫在为难路边的几位庄稼汉。

　　“说！你们是打哪里来的？”

　　几个乡野之人看上去老实巴交，哪见过这般阵势，顿时吓得瑟瑟发抖。

　　唯有一个约么三四十岁的年纪的男子，像是这几个庄稼汉里稍微能当事儿的，勉强站在几人前面，向东厂厂卫答话。

　　“回大人，小人在附近庄子务农，我们几人俱是本地的庄稼汉。”

　　那人方脸厚唇，看着敦厚老实，大约是因为长期劳作，皮肤黝黑，看着倒是健壮，像是有膀子力气。

　　想起刚刚城门外这群东厂之人是如何的目无法纪，再看现在这群神色倨傲的东厂厂卫盘问那群衣着朴实，瑟瑟发抖的庄稼汉。

　　赵还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一群得志小人欺压百姓的场面。

　　007

　　就当那位东厂厂卫准备放行的时候。

　　突然一柄銮金错银的绣春刀横飞而出，几乎是贴着那庄稼汉的脸颊飞过去。与此同时，东厂的厂卫们突然分道，一人从中间迎着夕阳强晖，从分向两侧的厂卫之间，猎马而来。

　　那人也是一身青色锦绣服，可他身形挺拔，此时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眉眼下垂，伸出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拍了拍那庄稼汉的脸，发出了啪啪的清脆声。

　　赵还心想，看这架势，怕是苏太守也没这么嚣张。

　　这便是圣人的猎狗和屠夫，那副神态淋漓尽致的展现了什么叫狐假虎威，居高临下，目中无人。

　　“庄稼汉吗？怎么证明你是庄稼汉？”

　　这举动，顿时吓得几个老农顿时跪下一个劲儿的朝这位东厂的人磕头，神色急切：“大人，小人可真没有钱，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求求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吧。”

　　赵还终于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快步上前，开口为几名庄稼汉发话。

　　“几位大人，家父也在朝为官，多次与小女明言，东厂也是为官家办事，一举一动都是代表了官家，几位大人如此作为，不知道的人，只怕还以为几位大人仗势欺人呢？”

　　008

　　赵还话里话外点名了自己官家之女的身份，又出言相助几位老农，只盼着这几个煞神早点儿离去才是。

　　却没想到，对方根本不放在心上，那些谢让还没开口，他手下的离她最近一名厂卫率先大喝。

　　“哪儿来的丫头，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此捣乱！”

　　“莫要无礼”，说话的竟是为首的那个男人，却见他霍然下马，随手拔起了地上那把绣春刀。

　　那男子在落日余晖之中，看不清楚面貌，依稀可见五官深邃，鼻梁高挺。

　　由远及近，惨白修长的手掌，只见他提着一柄刀朝赵还走来，不急不缓，如同死神行至人间，每一步都好似踏在赵还心尖一般。

　　赵还心跳猛然加速，那时面临危险的动物本能，她下意识的便将手扶到了自己腰间的雁翎刀。

　　那男人顺着她的动作，将目光落到了赵还腰间那把样式特殊的刀，目光微沉。

　　“既然赵小姐为几人作保，那今日便放过你们了。”

　　赵还闻言却是微微一愣，虽说赵家的双手雁翎刀极为少见，可这人竟然只通过自己的刀便认出了自己的身份却也极为难得了。

　　“在下谢让，希望赵小姐不要后悔自己说过的话，咱们后会有期。”

　　他此时离赵还不过咫尺，眼中看向赵还的眼神颇有深意。

　　赵还瞳孔一缩，他竟是谢让，那个京城来的司礼监秉笔。

　　赵还一眼便对上那人的眸子，那双凤眸生的极好，只可惜漆黑的眼眸好似寒潭一般凛冽。

　　只这一眼，她便觉得自己浑身起鸡皮疙瘩，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直到那人离开，赵还心里突然升起一丝莫名的想法。

　　可惜这男人竟是个太监。

　　这是赵还第一次见到谢让，那时她只觉得这阉狗真是令人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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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写小说了，随便写点儿东西。
男主是东厂太监，提前说明，该避雷的避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