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婶是我前女友》尤即

7、第 7 章 下毒的人

　　低呼一声，紧绷的呼吸毫无防备地释放出来。颜雨棽贴着慕泽里，愣愣看着电梯门完全关闭。
　　慕泽里原本只比颜雨棽高出两公分，此时却因为鞋子的差异，高她大半个头。清凉的呼吸喷在颜雨棽的发顶，丝丝麻痒。颜雨棽寒凉的身体陡然升温，连带着心跳也被热能驱快了。
　　不自觉像想掩住心跳，手抬起却不期然地碰到了一个柔软的挺翘。她怔怔的，直到慕泽里后退一步和她拉开距离，混沌的大脑这才开始运作。
　　反应过自己蹭到了什么，颜雨棽的脸火烧起来。
　　“对不起……”颜雨棽艰难开口，声若蚊蝇。
　　“没事。”默了两秒，才有回应。
　　颜雨棽低头站着，就那样保持着被她扯进来的姿势一动不动。慕泽里不去看她，却仍忍不住问 ：“刚刚那些是什么人？”方才的状况，始终吊在心里。
　　颜雨棽微微一惊，她自己倒是把刚刚的荒唐事忘到了脑后。稍抬起头钝钝回她：“说是记者……”
　　颜雨棽久久听不到慕泽里的声音，抬眼去看，却见慕泽里深皱着眉，像在思考着什么。思索片刻，慕泽里拿出了手机。
　　“西子中心为什么有自称记者的人出现在我面前？马上处理好，别给我惹麻烦。”
　　简短的一句话，带着冷冷的威慑力。颜雨棽侧耳听着，很快便明白了为什么她会有这部专用梯的卡。
　　慕泽里挂了电话，封闭的空间一时间寂静无声，只有清香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电梯上的数字快速闪动，眼见就要到一楼。颜雨棽突然焦急起来，很想尽快说点什么。
　　可还没等她开口，电梯到达声就冷不防响起。
　　慕泽里显然是一个熟谙礼仪的人，她按着电梯门，等待颜雨棽出去。颜雨棽率先走出电梯，慕泽里才走出来。
　　但两人一离开电梯，慕泽里就径自走人了，擦身而过间没有一丝话语和侧目。就和她等在洗手间门口时，她全然视若无睹的姿态一样。
　　所谓的礼仪不过是习惯，她对她根本没有太多风度，颜雨棽暗自想着。
　　慕泽里走了几步，发现身后的人一直跟着自己。她没有转头，继续走自己的路。直到走到早已等待的车子前，这才转身。
　　身后的低着头走路的颜雨棽果然差点撞到她身上。颜雨棽急忙稳住脚步，没有让自己再次贴上她的前胸。可是就算这样，她还是有些尴尬地又将头垂下去。
　　满腔的疑问，但见她那带点怯意的样子，慕泽里冷硬的话语终究没有出口。
　　“你可以回去了，那些人不会再出现。”想了想，又忍不住补充道：“如果不放心的话，就让保安带你上去。”
　　说完，没再犹豫，慕泽里转身朝车门而去。可刚走一步，又只能停下。因为身上的阻力。
　　“你去哪？”
　　她的无视、疏远，甚至不愿意多看她一眼的冷淡都消散在一种莫名的急切里。急切的，不想她就这样消失在眼前。
　　颜雨棽扯着她的衣袖，比上一次还要紧。慕泽里看着一双水盈盈的眼睛。那眼像清风下的湖水，透亮地映着自己的脸。
　　“去医院。”慕泽里像被蛊惑，无法拒绝。
　　“我跟你一起。”颜雨棽脱口而出。
　　慕泽里再也不能躲避。她凝视着她，对上她眼里的认真，眉头越皱越深。
　　“不行吗？”
　　颜雨棽小心翼翼地问。慕泽里那充满的质问的目光让她紧张，很怕被拒绝。
　　“我，我也算慕家的人，不是吗？”嗫嚅着，她想出了一个理由。可说完这话，她脸部竟有灼感，不敢看她。
　　不知怎么，这种推及婚姻关系的话总让她不自在。
　　慕泽里静默垂眼，片刻，淡声开口：“随便你。”
　　说着，她扯回了自己手。
　　司机恭敬地站在车门边，慕泽里直接坐进了车里，连那点惯性的礼貌也没有了。可颜雨棽见那扇依旧为自己敞着的车门，跃然跟随。
　　颜雨棽坐进宽敞的车里，司机惊讶不已地为两人关上车门。
　　一到封闭的空间，颜雨棽的大脑就变得云山雾罩。她紧靠着车座，拼命吸取那清冷的甜香来缓解紧张。
　　“把安全带系上。”慕泽里低头看文件，平淡的一句话却是对她说。颜雨棽一抬头，这才发现慕泽里和司机都已经准备好，就在等自己了。
　　“哦。”像个乖巧的学生，颜雨棽连忙伸手去扯安全带。可越焦急，眼前的事就越容易与你作对。锁片凌乱地撞击着车门，颜雨棽的手不像在拉安全带，而像在拔河。
　　几不可闻的叹息传来，颜雨棽惊讶地看着仿佛头顶长了眼睛的人，自然地朝自己倾过身来。
　　慕泽里面朝前座，一手绕过她，准确地帮她拉出安全带扣好。
　　“开车。”一系列动作干脆利落，那人又看回自己的文件，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颜雨棽心中大窘，她甚至看到司机带着隐忍的笑意发动了车子。车子流畅前进，窗外的景况不知道换了几轮。颜雨棽的窘意慢慢被长久的沉默驱散。她开始专注于鼻端充盈着的，不再消失的清香。久之又不满足，她偷偷转头，看向身旁。
　　慕泽里已经放下了手上的东西，正静静靠着后座。她头偏向窗户，看不到脸。可她的两手正覆在双腿上，轻轻地捏揉。
　　她没有在休憩，而似在痛苦地隐忍着什么。
　　“你腿怎么了？”
　　颜雨棽看到她的双腿在发抖，一双踩在高跟鞋上的脚也斜歪着发颤。颜雨棽心一沉，几乎质问般盯住她。
　　慕泽里转回头，脸上还有一时来不及调整的痛苦的迷茫。
　　她被她的急声吓了一跳。
　　眨眨眼，让一切恢复如常：“没什么。”她将两手从腿上挪开，若无其事地去拿掉落在旁的文件。
　　颜雨棽没有放过她的每一丝伪装。车上有一块米白色的毯子，整齐叠放着，就横在两人之间。车座下还有一双洁白的女士绒拖鞋。
　　她的腿应该是有些病痛，颜雨棽想，这些东西都是为她的病痛而准备的。只是她既不想多说，自己便不再追问。
　　忍不住向下看去，她双腿笔直，脚步轻健，实在想象不出这么健康的双腿为什么会这样疼痛。
　　“你饿吗？”好听的声音从文件里传出。颜雨棽一惊，回过神来。
　　“还好……”干愣一秒后，颜雨棽轻缓又诚实的回答。
　　尽管很惊讶，但颜雨棽不觉得她在问司机。这人主动开口说话，就这样毫无预警。
　　慕泽里面无表情，没再说什么。对话又在她的沉默里，莫名其灭地结束了。
　　颜雨棽等了等，无语凝噎。
　　刚刚那一刻她还以为会得到一句邀请。孙婕曾说她在社交关系不是正常人思维，有点自我主义。但显然，慕泽里比她更甚。
　　她好笑，又突然觉得可爱，并不计较。
　　慕泽里见颜雨棽那带着包容的失笑，突然有一种时空错位感。她不由捏紧了自己的腿，彻骨的疼痛将她扯回现实。这不是真实的，只是自己被丢弃在旧日的绣齿上，循环无端，难以逃脱的幻觉。慕泽里不断警醒自己。
　　她怎么可能邀请颜雨棽？她只是不想再看到那种让自己觉得是担忧和在意的表情。因为这让她更厌烦。她宁愿她避自己如蛇蝎，就像方才在实验室的时候一样。
　　仁毓医院VIP层的过道走过两道亮眼的身影，一前一后。值班的护士见到两人，视线不自觉地追随了几眼。两人一路无言朝高级加护病房走去。没有想到，病房门口已经有人先到一步。
　　“哟，这是相请还是偶遇啊。”戴纺视线投过来，自带尖利的声音远远响起：“泽里，你找人结伴探望爷爷怎么不找大伯母我啊？
　　“我没有想到，大伯母也这么关心爷爷。”慕泽里走过去，平淡回答，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戴纺脸上一僵，怒然瞪起眼。可对上慕泽里那随意又冷锐的目光，那怒目射出的光，又转开方向，瞥向颜雨棽。
　　“女孩家家的，年轻又有张狐媚脸就是好啊，一个两个都敢这么不把长辈放在眼里。”
　　慕泽里眉头敛起，看着那毫不客气的话语和身边静默无声的人。她侧了侧身，冷笑一笑：“大伯母，我前两天见到戴叔叔，他还夸您是最懂尊老爱幼。我是该多向您学习。”
　　慕泽里笑着，话语里却充满讽刺。见戴纺被戳到痛处，脸色红紫说不出话的样子，又见慕令铖一脸无奈又烦扰，也和他们不想多纠缠。慕泽里越过两人，上前开病房门。
　　颜雨棽紧跟上去，心里前所未有地淌出一丝脉脉暖流。
　　慕泽里或许自己都没有发现，可她却没有错过。刚刚她挡在自己身前，反手环住自己。就像给她拉安全带时一样坚定。原来被人维护的感觉是这样，像置身柔软的云絮中，让人贪恋。颜雨棽从不知道。
　　病房门一打开，正见卓全海将手插在白袍里，从门里走出。
　　“不是说了还不能探视，你们这一个个全跑过来，是存心给我找麻烦吗。”卓全海绷着脸，对所有人说。话落又补充一句：“对了，泽里，卓珊让我带你个东西，你跟我来一下办公室。”
　　慕泽里看他，两人眼神一个交换，瞬间便明白了。慕泽里独自跟着卓全海去了办公室，一直一步一趋跟着她的颜雨棽看她离去，没有再跟。
　　“戴纺他们已经够麻烦的了，你怎么又把她给带来了？我不是让你一个人来吗？”卓全海锁上办公室的门，开口责备。
　　被责备的人无心解释，直入话题：“结果到底怎么样，是不是爷爷的病情有变？”
　　卓全海见慕泽里着急的样子，也不再多说其他，和她单刀直入。“不是有变，是有异。卓全海打开紧锁的抽屉，拿出一份检查报告递给她。慕泽里拿过报告翻阅，越看越脸色越沉。
　　“老爷子这次急着出院本来是想重新制定股权分配，正式把位置交给你。可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倒在这里，昏迷不醒了。”
　　听着卓全海若有所指的话，慕泽里攥着纸张，面沉如水。她不插话，只等卓全海继续说下去。
　　“那晚老爷子的第一次昏迷是装的，我一眼就知道了。之前抗凝治疗的效果不错，他的身体状态维持得很好。可是那天晚上转到病房不过一个小时，他脑内的细胞忽然大量坏死。这在正常情况下是根本不可能的。”
　　“就是这个东西么。”慕泽里举起手上的报告。
　　“没错，老爷子中了一种作用于神经系统的毒，这种毒素选择性破坏神经细胞，让人出现意识和运动障碍，又不致命。我们做了仔细的检查，但无法确定是什么毒物。这个东西我见所未见。”
　　慕泽里没有接话，只一双颤抖着几乎要将纸张捏碎的手，泄露着她的情绪。
　　卓全海同样脸色铁青，继续沉声说：“我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我可以确定，给老爷子下这种毒的人，就是现在站在病房外的那些，他们每一个都有可能。”停了停，卓全海沉声道：“尤其是你带来的颜雨棽，最后就是她单独和老爷子待在一起。”
　　“不会是她。”慕泽里像被惊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她立即反驳。
　　“怎么不会？”卓全海很是严肃：“慕令恒这个老婆什么来头你不知道吗？论财力她或许不是最容易弄到罕见毒物的，可是论真正的能力，她是最有可能的。”
　　慕泽里不答。
　　卓全海说的她怎么会不明白。颜雨棽在进入睿尔之前那些出色的科研履历早就到过她的办公桌。每一字，她都牢牢记得。
　　“你这个小叔在欧洲一呆这么多年，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这个节骨眼回来。你不会觉得他真是来和老爷子上演父慈子孝的吧？”
　　沉默了很久，慕泽里才开口：“不能确定毒物，便不能确定毒发时间不是吗？”
　　卓全海一顿，不明白她这反问是何意。
　　“它很大可能不是立即毒发的，跟是不是最后见爷爷的并无关系。”慕泽里直视卓全海，目光沉锐。“而且……”
　　慕泽里垂下眼，想了想，才继续说：“而且，颜雨棽没有动机，不是吗？”
　　卓全海搞不明白她为什么执着为那个女人辩驳，他认同慕泽里的前一句，可听了她后一句幼稚的话语，忍不住又气又好笑。他郑重提醒：“动机？颜雨棽是慕令恒的老婆，你说她有没有动机？她也有一个儿子姓慕，戴纺能为丈夫儿子做的，她都能做。”
　　慕泽里浑身一震，因为这句话，脸色瞬间刷白。
　　卓全海并没有注意她的苍白和僵硬，叹一口气，带着长辈对孩子的惋惜：“你这孩子，不谈恋爱也不结婚。你太缺乏对婚姻，尤其是母子连心的想象了。”
　　慕泽里说不出话。她想起身，可双腿使不上力，只能撑着桌子站起来。
　　见她艰难的样子，卓全海连忙扶她。低头看一眼她的鞋子，卓全海又忍不住责备：“你这腿还要不要了？”
　　没有心思顾上其他的，慕泽里闭了闭眼，干脆做了决断：“还是爷爷的身体最重要。卓叔，我们必须继续找救治的办法。爷爷再次住院的事恐怕压不住，对外，我们只能先发制人。但这件事绝对不能泄露。”慕泽里目光森冷，缓缓道：“我会搞清楚这是什么毒。还有下毒的人，不管是谁，我绝不放过。”
　　卓全海赞成地点头，不再多说。卓全海看着慕泽里长大，对于这样的孩子，他和慕光耀一样，一向都只有骄傲和欣赏。这几年承受病痛的慕泽里成长得迅速但性子也变了不少，疏冷封闭，让他也有不由顾忌的感觉。
　　“卓叔，爷爷的身体就拜托你了。” 转头对卓全海嘱托一句，慕泽里不再多言，平稳地迈着步子，离开了办公室。
　　颜雨棽从病房里出来，静静站在护士站前等着慕泽里。已经是中午十二半了，护士站有人换班。她听到年轻的护士低声说孩子生病之类的话。
　　今天就这样离开公司，跟着慕泽里出来，惯常的那个大脑早就被抛去了另一个世界。听到护士的谈话，她想起今天是小遥上手工课的日子。以往这个时候，她常会接到小遥的电话，向她夸耀自己的作品。
　　算起来，自己从昨天晚餐之后便没有好好和儿子说话。颜雨棽突然想听听他的声音。想着便这样去做了。她向值班护士借来手机，拨通家里的电话。
　　电话那头果然传来儿子雀跃的奶声。如心有灵犀一般，她被小遥抱怨为什么不接电话。颜雨棽跟儿子解释自己在医院看爷爷。
　　“妈妈，你快回来。”
　　小遥听见妈妈的声音，越发想念。话没说几句，又开始软软撒娇。
　　“妈妈晚餐时候就回来了，宝宝乖，好吗。”一通电话并不长，颜雨棽安抚了几句，便在儿子的乖巧中欣慰地挂了电话。
　　将手机递还给护士。颜雨棽本想去找慕泽里，一转头却见到慕泽里不知道何时就已经站在身后。心里一喜，颜雨棽马上跑过去。
　　“你结束啦，要去看爷爷吗，我陪你去。”颜雨棽主动想去拉她的手腕。
　　慕泽里不动声色地避开。
　　“你回去吧。”
　　颜雨棽一僵，对于她突然的冷淡。
　　“那，我们去吃饭？你也还没吃午饭吧。”颜雨棽没敢再碰她，声音也变得小心。
　　“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只说了一句，慕泽里朝她微点了一下头，便转身离去。
　　心中那股暖流骤然冷却。就算要回去，她们也是一个方向，可慕泽里没有一点跟她同行的意思，看起来连和她一起走出去也不想。
　　她独自走了，走得很慢，一步一沉。
　　颜雨棽看着那越走越远的背影，呆在原地。